秦倏顿时放心了,他将另一条腿也小心迈了出来,两只手牢牢抓在窗台边缘,像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小屁孩,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一动不敢动。
大蛇直接笑了起来:“你怕什么,要相信我的实力。”他说着蛇尾一甩,缠上了秦倏的腰。
腰间一紧的感觉,确实缓解了双脚离地的不安。秦倏下意识摸了摸蛇尾,发现这尾巴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牢固,就算拿手去掰也纹丝不动,媲美过山车的安全压杠了。
“人类!”大蛇的视线落在秦倏的手上,不赞同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不管什么生物,尾巴都是不能乱摸的?”
“之前没有,现在知道了。”秦倏果断将手拿开。
尾巴不能乱摸这点,确实很有道理,何况这还是一条会“开花”的危险蛇……
作者有话说:
秦倏:至今没能走出开花的阴影
蛇:这还能有阴影??要不你再多看几次,多看看就没阴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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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树海吹来的风还带着清新的味道,秦倏面朝窗外坐着,视野无限宽广的同时还带上了一丝童话色彩,很像坐在一艘月亮船上,能随着风飞去更远的地方,抬起手便能碰到星星……
当然这只是幻觉,是秦倏对未曾体验过的事物产生的美好幻想,看着远处一层层推开的绿色波涛,其间有黑影振翅飞过,他不由侧过头对大蛇说:“我原本以为下面只是一片树,没想到还有别的生命。”
“没什么不可能。梦嘛,本质是你精神世界的投影,只要你肯幻想,玉皇大帝骑着仙鹤跑宙斯家看脱衣舞都不是没可能。”
不……你高估我了。
这个真想不出来。
有着这么一番插科打诨,秦倏的心情顿时放松不少,他望着远处变化不大的风景,开始询问大蛇具体的来历:“你们那个‘组织’……主要是从事什么工作?”
“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工作?呵,我们从没接到过任何工作,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给那位咸鱼搞搞破坏,让祂添堵。这样吧,还是先拿你所在的世界举例子。”
“不知道身为普通人的你有没有察觉,这个世界,其实已经出现了问题。”
秦倏精神一振,人类总是会对与自身相关的事密切关注,无论它是好是坏。秦倏屏住呼吸,不再轻易打断大蛇,任由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再来进行一个假设。”
大蛇尽量用着人类能听懂的方式来解释:“假设这个‘世界’在建构的时候,规则设定里有一条——‘不存在灵异生物,不存在神秘的力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墓地里还是出现了第一只幽灵,现实与‘规则设定’不符,对于‘世界’来说,这就算出现了逻辑方面的bug。”
“这个时候,有两种可供选择的处理方法,一是将那只幽灵消灭,二是修改规则。人类,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
秦倏认真思索起来,斟酌着开口:“首先要确定这只幽灵产生的原因,看有没有办法从源头上遏制幽灵的出现。如果没办法从根源上禁止幽灵产生,那就结合幽灵产生的原因,去调整规则内容。”
“这是正确的做法,虽然实际处理起来,要比这复杂的多。但很遗憾,‘世界’不是这么处理的,它选择直接解决那只幽灵。”
“一只幽灵倒下,千千万万只幽灵站了起来,‘世界’没办法彻底解决它们,只好修改规则,允许幽灵存在。”
“我们都知道,补丁这东西,不是打得越多越好。‘无效补丁’和‘有效补丁’相叠加,后续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带来新的麻烦,产生更难解决的bug……你是写程序的,这点,你应该有比我更深的体会。”
秦倏严肃地点点头,这种事光是听起来就非常的不妙。
他大概明白了蛇的意思:“这个世界存在涉及根本的逻辑性bug。后续尽管打上了补丁,却由于太过粗糙,产生了新的问题,同样也带来了不少漏洞……”
秦倏停下来想了想:“这些‘漏洞’让它看起来,像一块有孔的瑞士奶酪。这也让你很轻易地通过那些‘孔洞’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的到来,对‘世界’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你可以理解为,我是过来观光旅游的,与它没有立场和利益上的冲突,至少目前没有。”
大蛇支起一条腿,赤着的脚踩在窗沿,下巴搁了上去。
他乌黑的发梢被风吹起,露出完美精致的侧颜,肆意张扬,带着淡淡得意:“哼,它甚至还没发现我的特殊之处!不过,也能理解,除我之外,还有更麻烦的东西来到了这个世界。它已经自顾不暇了。”
秦倏适时露出好奇宝宝神色:“还来了什么?”
大蛇侧过脑袋看秦倏,脸上是不怀好意又兼带着幸灾乐祸的笑:“今晚来的那个女人,你看见了吧,我在她身上闻到了不算陌生的味道。”
“味道?”秦倏更好奇了。
“一种被称为‘系统’的东西。它们通常以游戏副本的形式出现,会主动拉人进入,许诺金钱,地位,生命,等等一切人们所能想到的好处,让人类进行对抗和厮杀,获胜者可以晋级,挑战更难的关卡,争取更丰厚的奖励。听说过吗,人类?”
秦倏点了点头:“小说里看到过。”
大蛇“嗯”了一声:“这东西本质和黑心资本家没区别,当你索要的报酬过高,让资本家没得赚,它便会毫不留情地踹掉你。在现实里你被踹最多失业,重新找工作,游戏里可就残酷多了——当然,我不是说所有‘系统’都这样,单指那部分吃相难看的系统。”
大蛇后半部分补丁打得生硬,秦倏只当没听出来,结合大蛇之前描述的关于他自己的经历,秦倏有了一定的猜测:“你诞生的地方,相比我所处的世界,运转模式更接近无限流‘系统’?不过它听起来更高级,似乎也没有那么危险……”
大蛇赞许地看了秦倏一眼,随后又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人类,危不危险,不能只看表面。”
秦倏受教地点点头。大蛇的傻只体现在他不通人情世故上,在他所熟悉擅长的领域里,只怕会和所有黑暗生物一样,表现得危险又狡诈。
“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等到那个咸鱼干点正事。”大蛇幽怨的声音飘到了秦倏耳畔。
秦倏想了想问道:“它这种咸鱼状态,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祂?”大蛇不屑地呵了一声,“还特殊原因呢……祂就是有强迫症,一定要把所有世界,所有地图,所有npc,路人炮灰全都造好了,祂居然还跑出去学习,看别的系统都是怎么设定副本难度……简直有病!”
大蛇愤慨完下意识往上空瞥了两眼,想到自己如今是自由身,胆子一下放开了,继续拉住秦倏大吐苦水:“人类,你敢信?这件事的性质,好比你家附近建了一座超级豪华的游乐园,里面有最刺激的过山车,全世界最大的摩天轮,活着的旋转木马,等无数好玩的游戏项目!”
“结果建了好几年,就是不开张。找老板一问,祂说还得先拥有一批敬业的员工。找完员工,祂又要学习最新的企业管理,进修回来又说游乐园里需要有特色餐厅,开了餐厅又要找大厨……人类,我问你,这事换你,你急不急?”
秦倏心想,他有什么好急的?
游乐园不开张那是老板的损失。
钱在自己口袋里,一分又不会少。
视线触及到大蛇寻求认同感的表情,秦倏还是毫不犹豫说出了那个标准答案:“急。”
“看,连你都急,我更得急!我的身份,你可以理解为游乐园里,最刺激最好玩的过山车,从我被创造出来,就成天杵在那无所事事,都快站钙化了!”
嗯,无限流副本天花板级别boss。
秦倏飞快锁定了大蛇的身份。
同时,对他那句“危不危险,不能只看表面”,有了更深的体会。
自己所在的世界因为底层的逻辑错误,导致后续漏洞不断,疲于修补,创造出大蛇的那位“系统”,不仅放心把一堆凶兽放在家里,自己外出进修,看大蛇的反应,他对创造自己的系统也同样忌惮。
不显山不露水的事物,往往有着另一种层面上的可怕,像平静海面暗藏的汹涌,寂静峡谷蛰伏的深渊。深不可测的实力,本身便可作为一种威慑。
“人类,你想知道的,我可都告诉你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怎么挣脱‘规则的桎梏’,重新取回自己梦境的?”
这回轮到大蛇感到好奇了。
秦倏安静了片刻,移开目光仿佛在静静思索什么,等他再抬起眼时,对着蛇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没有人和我说过来龙去脉,很多事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测,不一定准确,说起来也挺琐碎的……你还要听吗?”
“听啊,为什么不听?等价交换懂不懂,人类,别想白占我便宜。”
大蛇巴不得人类多说,最好连小时候尿过几回裤子这种糗事也多来点。他时间多得是,最爱听些有的没的,来打发时间。
秦倏的手又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落到的腰间的蛇尾上,有些不自在地扣着上面的鳞片,他眼帘半垂着,目光似乎定格在一片虚无中:
“有一户姓秦的人家,祖上听说是挺厉害的天师,抓鬼驱邪,传人一代一代不曾断过。直到……”
秦倏停下来仔细想了想:“按辈分来说,应该是我曾爷爷。他算出继续从事天师行业,会给整个家族带来巨大灾难,如果从今往后再也不碰与之相关的东西,才能带来一线生机。”
“起初,大家是不信的,只觉得是他算错了,看错了。但曾爷爷态度十分坚决,他烧毁书籍,砸掉器具,将偌大家产变卖,捐的捐,散的散。最后拖家带口回到祖籍,置办了田地,过上了种田养猪的生活。”
“最开始,大家都认为他脑子不正常,疯掉了。背地里还想把过去的手艺捡起来。曾爷爷在这方面看得严,谁敢碰这些,他就要上门去闹。久而久之名声传开了,人家有事也请别的天师帮忙,不找秦家人了。”
“后来呢?”大蛇听得津津有味,“一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吧!”
秦倏没接他的话,抱着蛇尾巴继续往下说:“等曾爷爷一走,秦家正统的传人就算断代了。时间毕竟过去那么久,不少小辈也在他曾经的高压下,选择了新行业。有的当上老师,有的成为了公司职员,还有自己开超市的,日子也都走上了正轨。不过曾爷爷的名声还是很差,逢年过节,在饭桌上总要被骂上几句。”
“都骂什么啊?”大蛇不愧是破坏气氛的高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是不是都骂他老疯子?”
秦倏满眼无奈,伸手揉了揉大蛇的发顶,触手如上好的生丝,冰凉顺滑:“都骂人了,那肯定没好话。”
“你继续说,别光顾着摸我。”大蛇催促道。
秦倏轻微点了下头,接着说之后发生的事:
“秦家只剩下我的……爷爷,还会一点简单术法。平时帮人调调风水,算算八字,赚点烟酒钱。他是经历过家里风光时候的,几岁的年纪,就被曾爷爷带在身边悉心培养。直到后来家里算出的变故。一时无两的风头,旁人钦羡的目光,还有邻家姑娘柳眉弯弯,柔情似水的眼,全都化为了泡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爷爷性格强势的缘故,爷爷这个人,性子总是很温吞,生活中也没多大的主见。他临死之前说,他这辈子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是背着曾爷爷藏下了一箱书。他说他藏书的时候,没有目的,也不知为何,可能只是想埋下自己曾经的梦,证明它们真的来过。”
秦倏也学着大蛇之前的方式,问道:“你信他说的话吗?”
大蛇拧眉想了想,可能是气氛逐渐迈向沉重,他途中也没像之前还有心情时不时插两句话,想清楚后,他很快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信他个鬼!”
秦倏不置可否,没说自己相信,也没说自己不信,只继续往下说:“那箱书在土里埋了很多年。曾爷爷走后没多久,也到了父亲读书习字的年纪。爷爷把那箱书挖了出来,有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正好,他把那箱书打开,一本一本摊在院子里晒。”
“完了,他这儿子看了,没准学挺好。”
大蛇脸上的表情很好看,要气不气的,一想到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生气也于事无补,又是无奈又是破罐子破摔,属实给蛇憋坏了。
“是,他很有天赋。”秦倏给出了肯定,“自从秦家变卖过去的家产,过上务农生活,日子便一落千丈。曾爷爷抓鬼在行,种地是真不行,而且由奢入俭难,过去很多习惯改不掉,自己家快揭不开锅了,别人找他接济,还是下意识把值钱东西往外送。”
“到了孙子这辈,已经穷疯了,穷怕了。”秦倏顿了顿,抬眼征询大蛇的意见,“叫父亲感觉太恶心,我想换个称呼,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叫孙子得了。”
结合黑雾的事,大蛇差不多猜到了来龙去脉,对故事里的这些人,没一点好脸色:“就叫孙子,随他蛇爷爷的辈分,你也是他爷爷。”
这辈分,秦倏里外里的没能算明白,但这不妨碍他被蛇的态度逗笑了:“行。这孙子学了些本事,开始出门赚钱。他什么阴损的活都敢接,什么坏事都肯干,照他这样玩下去,迟早是要不得好死的,但他赚了那么多钱,还没有开始享受,怎么甘心。”
“于是他继续疯狂敛财,同时散出去更多的钱,找更厉害的人来帮自己续命。有一天,一个人找上门来告诉他,可以生一个孩子,让这个孩子代替他去死。”
秦倏感觉到缠在自己腰间的蛇尾在一点点收紧,连忙双手握住蛇尾:“没事,那孩子活下来了。”你要是再用点力可就说不准了……
“人类,你是靠什么活下来的?”大蛇越听越沉默,现在干脆连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了。
“曾爷爷的骨灰里烧出了两颗像舍利一样的东西,爷爷又把它放在了我身上。听说,我本该一出生就死去,因为我被迫背负了不属于自己的报应。”
“爷爷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总是在摇摆不定。曾爷爷在的时候他不敢违逆,自己小打小闹赚了点烟酒钱,又产生侥幸心理,觉得就算有影响也是几代之后的事。等他儿子作下了孽,良知又开始短暂占据上峰,想让我活下来,好积点阴德。”
秦倏像是说累了,长叹一声:“到头来,他一件好事也没有做成。”
大蛇敏锐察觉到不对:“他后来又干什么了!”
“他儿子的‘债务’到了我这里,我又没有死,时间久了之后,这份‘债’和‘利息’就开始从秦家的其他人身上收取。先是无缘无故的倒霉,接着是重病和意外,直到有人死去……他们不希望我活着了。”
“摇摆不定的爷爷,又摇摆到了我面前。他想把曾爷爷的‘舍利’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