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遇到自己喜欢之人◎
兰芝随卫明姝继续走着,时不时抬头瞄两眼。
她自幼跟在小姐身边,太子殿下和姑娘的事,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家小姐十三岁时就常往宫里跑,起初是为了探望淑妃娘娘这个姨母,因着淑妃和皇后交好,后来不知怎的也常去皇后的坤宁宫坐坐,自然而然也就认识了太子。
去岁春天,皇后娘娘着手给太子殿下挑选亲事,可那太子竟是非她家小姐不娶。
小姐不肯进宫,却也不肯与宫里人闹僵,最后自己向圣上和皇后求了一封荐书,去做了八品弘文馆校书。
那荐书还是皇后娘娘让太子亲自送去的。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小姐既选择入仕做官,便不应再与宫里的太子有纠葛。
当朝女子做官并非异事,可这事放在小姐头上,便是惹人议论——
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这桩婚事是小姐自己拒了的。
外面都传,皇家给卫明姝这样一个文官官职,多半也就是为了打发她,可怜卫明姝盘算了这么多年,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卫明姝往前继续走着,神色如常问道:“这次太后娘娘又是找了什么理由?”
兰芝仍是低头走着,“说是要请小姐去......赏画。”
卫明姝脚步顿住,只觉难以置信,隐约觉得眉梢在跳动,“赏什么?”
兰芝确认自己没看错那帖子,又重复了一遍,“赏画。”
“.......”
卫明姝不知该说什么好,看了眼正院月门前已经凋谢的海棠花,闭眼长叹。
去岁这个时候,太子便该知道,她不愿进东宫,皇后娘娘也分明不会允许太子娶了她。
本以为太子会就此罢手,却不知竟是个死缠烂打,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知晓皇后那边行不通,便打起了太后的主意。
起初,太后那边还会想些正经的理由。
后来,赏花,宫宴,马球什么的便是信口拈来。
她自是不敢拂了太后的面子,再怎么荒唐的理由也会往宫里跑。
若说赏个什么别的,她多多少少都能说出些门道,可这赏画她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吗?
卫明姝想了想,回头道:“你去给程阳县主递帖,明日随我去趟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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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卫明姝先去拜见了丞相府于夫人,于夫人自是知道两个姑娘关系好,简单问了几句,便让魏姝仪领着人下去说话。
牡丹亭中,魏姝仪正沏着茶,庭院中散发出阵阵清香。
卫明姝问道:“这是珠兰花茶?”
“嗯,知道你只喝花茶,便让人拿了些刚下的珠兰花。”魏姝仪将杯盏递给她,“你来找我何事?”
卫明姝浅笑:“就不能来找你喝喝茶吗。”
“你这人向来讲究,若只是来喝茶,是不会空着手来的。”
卫明姝心思被看穿,讪笑一声,便不再同她瞎掰扯,“初五那日,你可得闲陪我去趟皇宫?”
魏姝仪闻言眼神微动,稍加思索便道:“可是太子殿下从徐州回来了?”
卫明姝又是一惊,“你猜的真准。”
“太子也真是.......”魏姝仪摇了摇头,放下茶杯,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出水芙蓉,换了个措辞,“还真是执着。”
说来他们三个也算是有个三五年的交情。
那时她常去宫中作画,后来不知怎么的,坤宁宫里就不时会出现这么一个青衣姑娘。
她喜画山水,画的也都是她踏游过的地方。小姑娘总拉着她问画上的景致,自然而然就熟络起来,后来便总一同入宫。
直到该出嫁的年龄,卫明姝总是在外扬言,要人同她比试,赢了才能娶她。
去岁太子殿下就当真同她比了一场箭术,卫明姝自叹不如,甘拜下风。
她也是那时才注意到,每次她们进宫,太子都会眼巴巴跟在身后。她好心提醒过卫明姝,这姑娘却是不信,直道与太子也并不算很熟。
她也无法反驳,卫明姝每次过来,也确实只转悠一小会儿,的确算不上和太子熟识。
只是感情这事,哪管见多少面。
这太子当是真心喜欢得紧,怪只怪卫明姝见惯了虚情假意,真有一片赤诚摆在眼前,反而不愿去相信。
这一来二去,才有了宫里那桩事。
卫明姝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打发去了弘文馆,多半也是同她一样,不想把自己关在宫里一辈子。
后来卫明姝也只做了一月的校书,便辞官而去,皇上上和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事之后,卫明姝便有意躲着太子,太子却常常变着法子通过皇上和太后同卫明姝见面。卫明姝本就不喜宴席,常坐完席面打过照面就请辞离去,在这之后离开得就更早了。
太子一个月前被派去徐州,这才刚回来.......
魏姝仪问道:“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赏画。”
魏姝仪杯中的茶水差点洒了出来,嗤笑道:“他也真想得出来。”
卫明姝懂不懂画,她有切身体会。
她送的那些画,多半也是送给卫侯或是挂到自己的药铺。
魏姝仪理了理衣袖,“也罢,前几日刚做好一幅牡丹图,初五那日便同你去一趟宫中。”
“那便谢过了。”卫明姝忽然想到什么,“上次宴席本想着送你把新剑,但时间太紧,如今剑也快铸好了,过几日托人带给你。”
魏姝仪轻笑,“无妨,只是那......”
卫明姝打断道:“你为何对那副狐狸皮子如此执着?”
来过丞相府的人只知这府邸景致颇好,府中一砖一瓦,一石一木皆有讲究,丞相府的程阳县主更是品味颇高。
但若有人去过县主的隐墨阁,怕是要对魏姝仪大失所望。
隐墨阁可以算是县主的藏宝阁,而这位县主不收集琴谱画作,却专爱堆放些江湖上的玩意儿,比如宝剑和暗器。
半年前,魏姝仪向她讨那幅狐狸皮,她以为魏姝仪只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这皮子一讨要便是半年。
魏姝仪微垂目光,似是带着些自嘲,“没什么,就是我曾经做了个好梦。”
每个人都有执着的东西,就像卫明姝这些年一直执着于寻找关于玉囊花的消息。
这不过是是她与一个少年的约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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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明姝按着太后定的日子,和魏姝仪共乘马车进了宫门。
在坤宁宫给皇后送过画后,两人同去了兴长宫。
兴长宫门前,太子身穿明黄色蟒袍,负手而立,应是等了许久。
“太子殿下。”两人恭恭敬敬地向太子行礼。
太子远远便瞧见了身穿豆绿色罗裙的姑娘,待看清走来的是两抹身影后心中不免失落。
转眼隐住眼中的黯淡,温润俊雅的面容填满了笑意,“明姝妹妹,县主,许久不见。”
卫明姝刻意忽视那道目光,“太后娘娘邀臣女赏画,恰巧碰见县主来给皇后送画。”
太子刚准备说些什么,卫明姝却是福身一拜,继续说道:“皇后娘娘嘱咐臣女带着县主一同赏画,臣女先去拜见太后娘娘了。”
“......”
魏姝仪抬眼,也淡然地瞧了一眼,行了个端正的礼,提起裙摆随卫明姝头也不回跨入宫门。
内侍领着两人进了太后寝殿,寝殿内的鎏金熏香炉正吐出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身穿暗紫色金纹锦衣的妇人斜靠在贵妃榻上,身旁的小侍女正轻轻地摇着扇子。
“明姝来了。”太后微微抬眼,那眼角已经布满细小的纹皱,却显得越发慈祥,“姝仪也在啊,别站着了,快坐。”
侍女闻言搬来两只雕花绣墩,卫明姝坐下问候,“太后娘娘最近身子可安好?”
“哀家啊,好着呢。”太后乐呵呵笑着,“也是好久没瞧见你们,最近得了幅好画,想着让你们都来帮哀家看看。”
太后摆手示意身旁侍女呈上画来。
画卷缓缓展开,是一副丹青山水图。
卫明姝见画,赞赏道:“这画当真极好!”
魏姝仪则是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山水图应是仿着前朝画仙张持的画风,生动自然,俯仰生资,着峰时笔法粗犷,点木而笔法细腻,当是好画。”
太后面露欣喜,“是啊,这画哀家也寻了好久,太子都没来得及看,他现在应当也在宫里,明姝不如把这画带给他看看?”
卫明姝并没有感到意外,淡笑道:“听太后娘娘的。”
太后笑了笑,随后揉着眉心道:“哀家也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待两人走出殿门,身旁的小宫女才好奇问道:“娘娘,这太子为何不自己邀请卫姑娘?”
太后轻笑:“哼,自然是因着皇后啊。”
她虽然多年不管宫中之事,在此颐养天年,但这些乌七八糟的秘闻可是没少进她的耳朵。
圣上不同于先帝般虚设六宫,皇后与王贵妃多年不对付。
虽然这太子是皇长子,比王贵妃的三皇子长了四岁,位置坐得还算稳当,以皇后那谨慎的性子,少不得要为将来做些筹划。
李氏皇后母族势弱,太子将来继承大统,李氏不能做靠山,便少不了要依靠些姻亲的势力。而卫家如今家道中落,虽是出了这么个姑娘,终究是后继无人。
可她总觉得,人生难得遇到自己喜欢之人,孙儿着实是喜欢卫家姑娘,她自是要再为太子争取一番。
况且这姑娘身上也有杨英从前的一点影子,她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