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忠揶揄道:“卫家小姑娘也不一定瞧得上你,那姑娘八面玲珑,但一看也是个脾气厉害的。”
沈轩不以为意,斜睨一眼,“再厉害能有我阿娘厉害?”
沈正忠那双有神的眼睛睁大了些,恬着脸皮道:“那哪能和你阿娘比,你阿娘那也就是对你厉害,对我可是言听计从的。”
沈轩心中腹诽,一时间不想再搭理他。
沈正忠心虚地找补,“再说了,我和你娘那可是从小的情分,打小我也会讨你娘欢心。”
他可不像自家儿子,从小到大没同几个姑娘说过话。
沈轩想到这里,也不经头痛。
他想同她多打几回照面,但掰着指头数数也只同她见过两回,他甚至都不确定卫明姝还记不记得那段往事。
第一次见面,他因着没下拜帖被人请了回去。
第二次见面,好像也不怎么愉快。
怎么想,都觉得这事难办,难于上青天。
可自打他回了京,再见了那姑娘一眼,见她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明艳模样,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想娶她。
沈轩思索片刻,眼中透出了几股认真劲儿,“我打算过些时日给安平侯府下帖,前去拜访。”
既是打定了主意,便不能只想着不做。
觊觎她的应当不只是有谌良一个,总得抢在别人前头。
沈正忠眉角一扬,深感自己儿子总算是开了点窍,“也别挑日子了,备好礼就立刻去,多去别人家露露脸。”
沈轩立马兜头浇了盆冷水,“你不同我一起去?”
“要去你自己去,我这老家伙去搅和什么,难道你打算直接上门提亲?”
见沈轩眉头紧锁,好像那北境有战事时对着舆图思索的样子,沈正忠恨铁不成钢,“你就当借着我的老脸去给那家回个礼,卫家夫人常年病着,你改日去挑几味药材,就当去给长辈探病了。”
沈正忠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不再和自家儿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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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另一侧的闺阁院内,姑娘身着青色劲装,纤玉细指正握着一把九星檀木弓,竹箭细细密密地布满靶心,地上箭壶早已空空如也。
放下弓箭,转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白皙的额头上渗着汗珠,兰芝赶忙跟了过去,抽出帕子轻轻点掉细汗。
“小姐,今天要不就练到这儿?”
卫明姝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再练一壶。”
圣上既然送了她这把弓,下次围猎少不得要带上。
她从前用惯了轻弓,这把弓虽需要多费些力气拉开,却颇好掌控力道,多花些时日想必能用得更得心应手。
“那小姐我先去煎药了,顺便把明日的药备好。”
卫明姝叫住了兰芝,“忘了同你说,明日先不去校场了,我去趟药铺。”
“小姐又要去药铺啊?”
她家小姐每隔十日便会去东校场跑马,这么多年除了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倒很少因为其他缘由间断过。
小姐近几日是不是往药铺跑得太勤了些?
卫明姝笑道:“近些天药铺忙,我去搭把手。”
阮家明日要将余下货物运过来,她去城外接人入城,帮忙安顿好商队。
再者说,药铺很少遇到这样的大生意,她也是要过去核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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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远处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轮旭日藏于云间,显出淡红暖意。
远远便瞧见独立在官道上的谪仙,那人身后便是巍峨的城墙,清晨凉风徐徐,月白的披风鼓动翻飞,略显单薄。
阮文卿吩咐一声,撇下身后的商队打马上前,“明姝怎么来了,商队的文牒都办下来了,不必麻烦你带着进城、”
卫明姝回道:“左右今日我也要去药铺,便想着来接一接。”
阮文卿轻笑,“那你先上马车吧,商队还在后头,晨起还是有些凉的。”
春日暖风从两人之间穿过,拂起面上薄纱,一双清亮的眼眸微弯,“也好。”
走近药铺,任玉荷手捧一叠账本,正掂着脚朝街头张望,待卫明姝下了马车便匆忙迎上去,“你们可总算来了,等好久了。”
阮文卿赔笑道:“近日来京城的商队多了些,路上耽搁了。”
“无妨。”任玉荷回笑,转向卫明姝,拍拍怀中的账本,“账本拿来了,东家请过目。”
卫明姝环顾四周,指向内间,任玉荷反应过来,“哦,咱们里面去说。”
任玉荷又同商队交代了几句,便拉着卫明姝的胳膊,迈开步子向铺子内走去。
清晨的微光窥入小院,卫明姝摘下面纱,坐在铺子后的小屋内扫着账,门外不断传来嘈杂搬运声,任玉荷趴在桌上无所事事,只能盯着卫明姝看。
那长长的眼睫低垂着,白皙的皮肤如玉,一袭白衣透出些清冷,如月仙入画。
她们家阿珠还真是好看。
卫明姝抬眼:“你看我做什么?”
“你看你的账本。”
许久过后,敲门声响起,任玉荷从卫明姝身上移开目光,抬头便见门外立着一抹欣长的影子,连忙跳下凳子推开房门。
温润的声音自门外散开,“都安置好了,我来同你们说一声。”
“嗯,我稍后便去清点。”任玉荷朝房内看了看,“阮公子里面坐,阿珠她还在查账,应当还要等会儿。”
须臾片刻,卫明姝从账本上抬起头,却是没在看刚在对面坐稳的人,手指轻指一行账目,回头向身后的任玉荷问道:“阿荷,你记不记得这来买青芍的是哪家人?”
“我看看。”任玉荷接过账本,面上有些犹豫,“刘安......是康王府的管家。”
青芍是任医正早些年自己配得的药方,用于疗伤效果极佳,但因着其中几味药材十分罕见,不常有人用,她也因此对前来买药的人印象极深。
康王夫妇最近来京城看望太后,而那康王家世子来了京城小半年,说着是来京城读书,却整日沾花惹草,还缠上了她们家阿珠.......
听说那谌良前些日子伤了手,她不想白瞎这药材,本不欲把药卖给这家。
可这药材着实别有他用。
“康王?”卫明姝听到这家也微微蹙眉,“你可知他们为何要用这药?”
“听说前几日西境边城有战事,康王家二公子平乱时受了伤。”
卫明姝仍是皱眉,“这青芍止痛疗伤虽是极好,但现在送去西境,应当是来不及。”
“我也同那家说过这事。刘安说康王夫妇心疼二公子,如今西境不稳,生怕再在边境出了岔子,想寻些好的伤药送去备着。”
阮文卿看她神色,好奇问道:“这药可有什么不妥?”
卫明姝摇了摇头,“不是不妥,只是有一味药材极为特殊。”
“我也略通些医理,明姝可同我详细说说?”
卫明姝笑答道:“青芍这药常用作活血化瘀,其中所配莪术、赤芍、红花便是这功效,但其也可用于行气止痛,而有这功效的两味药,一味是元胡,另一味名叫玉囊花。”
“明姝你也识得这玉囊?”
作者有话说:
1玉囊花是编的,灵感来源于米囊,但还是很不一样的,参考《本草图经》《本草纲目》《开宝本草》《百一选方》,现在常称为罂子粟,一味中药。
第10章 看诊
◎老大夫这里,可有治体弱之病的方子◎
卫明姝微微一愣,点头道:“阮三郎也认得这药材?”
“自然。”
她转念一想,豁然开朗,“差点忘了,你在岭南长大,当是认识。”
任玉荷幼时虽常跟着医正看诊,但医书对她来说就如同天书一般,此刻听到二人如打谜似的谈论着一味药材,这才提起几分兴致。
“玉囊?”任玉荷想了片刻,“就是咱们药铺每半年采买一次的那味药材?”
“正是。”卫明姝解释道:“玉囊花生于南海,大黎少有,南洋药商常种植此花运往岭南,再由岭南商人卖往中原。”
任玉荷仍是满心疑惑,“可咱们这药材之前不一直由江南那边的商贾供运吗?”
“你们药铺的玉囊原一直由我叔父从临安那边运来。”阮文卿笑道:“临安离长安近些,又靠近运河,此味药材极易存储,我家每年都会向江南运送一批,托我叔父向中原转卖。
只是近来他接了笔大生意,这玉囊花的供应便超过了朝廷规定的数量,不得已才放弃了京城这边的生意。”
“规定数量?为什么?”
买卖药材还会有数量上的限制,真是闻所未闻。
卫明姝见任玉荷刨根问底的气势,无奈摇了摇头,熟稔背诵起曾经一本江湖医书上的话,“玉囊花色如白玉,其果实如瓶囊,因此而得名。
实中有籽,炙其至焦黄,去其穰而留其壳,这籽壳便为玉囊,此药性寒,少量食用可驱逐邪热,治疗胸中痰滞,除胃热,效果都是极好,可多食便会气血亏空,是一味毒药。1”
任玉荷撇了撇嘴,“那把控用量便好,为何要朝廷出手限制买卖?”
阮文卿接过话,“玉囊花虽常以籽壳入药,但其果实也是一味药材,不过多用于治外伤,可外敷也可内用,止痛效果极佳。”
他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从前乱时,战事繁多,常有士卒用此药缓解疼痛,如今倒不怎么使用,只因此药多食便会痴傻,就算是少用,久而久之也会昏迷不醒。
“嗯。”卫明姝点头,看向任玉荷,沉静地说道:“这也是我当初为何嘱咐,一定要记好采买此花的人家。这玉囊有疗伤奇效,乃战时所需,却又有副作用,即使入药,也需要严格控制用量。
先帝登基以来,大黎严令限制商贾种植,买卖此花的商队和药铺也需从官府获取批文,各家买卖数量皆有严格限制,买卖人家也需详细记下,触犯了哪一条,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任玉荷听后不禁脊背发凉,一想到这药材多年经于她手,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惴惴不安,“那如果只是采买些米囊,不买花实,也需如此吗?”
卫明姝桀然一笑,“这倒是没有。”
任玉荷听罢,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