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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当然知道这是谁,刚才还是她派了婢女去给谌良指的路。
    他们昌陵伯府曾被那卫明姝羞辱了去,那安平侯倒也算识相,后来亲自道了歉,但可终究是丢了脸面,自是不会让她好过了去。
    谌良没有听到那番话里的幸灾乐祸,摸摸后脑勺憨笑。
    卫明姝看到,似笑非笑,眼底满是不屑,“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家姑娘。我也不过是凑巧,这宴席上有几只野鸟叽叽喳喳,闹得我头疼,想躲开罢了。”卫明姝叹了叹,“可惜呀,没躲掉。”
    抬头状作看着墙上立着的黄鹂,却是漫不经心地向前靠近,王四姑娘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是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姑娘跟着她一起往后退,被直直逼出门外。
    “只是这相府那么大,几位娘子又向来爱热闹,什么时候改了性子,竟是也喜欢往这里钻?”
    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仿若要将人洞穿。
    王四娘子躲避着那道目光,又往后退了两步,卫明姝却是继续向前靠拢,丝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几人,装作恍然大悟,“几位娘子打扮得这般招人,莫非是来这里见世子的?那倒是我不知趣了。”
    “你......”
    “我怎么?”那声音虽然听着温和,但却让人不寒而栗,就连谌良也觉得气氛不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王四娘子勉强挂着笑,“我不过是替姐姐高兴,姐姐寻了那么久,终于觅得良人,妹妹想着好事将近,前来道喜罢了。”
    卫明姝脸上倒是没什么愠色,“我年长妹妹几岁,我的亲事怎么也轮不到妹妹你来操劳,不过不知为何,刚才妹妹这话倒是透着一股子酸味。”她掩面而笑,“这情爱乃是常事,妹妹们若是喜欢世子,不妨直说。”
    身后站着的姑娘终于忍不住了,“你少在这里污人清白!”
    谌良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什...什么清白不清白的,都是什么话!”
    “刘姑娘怎么还急了?”卫明姝扫了一眼,“是被人戳中了心事?还是说已经心有所属,怕被人传了闲话?”
    “我......”刘姑娘低下了头,脸上却是泛起红晕。
    卫明姝双手一扣,清脆的拍响声猛地响起,惊得众人肩膀抖了抖,“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人回答她。
    “姑娘今年刚十三岁吧?啧,十三岁便想着嫁人了,甚好,倒是比我懂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是王家的公子?李家的公子?还是......沈家的公子?”
    刘姑娘抬头,眼睛瞪得澄圆,似是藏在心底的事被大庭广众下扒了个干净。
    “看来我又猜中了,原来这有福气的是沈家公子。”卫明姝走到她身前,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只不过刘姑娘也该再好好相看相看,你还太小,那沈家将军如今二十,差了七岁,你这身板倒也不怕......”
    “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话说得响亮,却也太过率真,满园的姑娘皆是脸红耳赤。
    一时间万籁俱寂,忽地一人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一袭黑衣满脸肃杀正朝着这边赶来,慌忙戳了戳旁边的姑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卫明姝面对着她们,看到那一张张算得上是扭曲的脸,脸上笑容未收,也不禁转过头,却是迎面差点撞上那身黑衣锦袍。
    不好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
    头压得越来越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青色鞋面,再多看一眼,便瞅到了身旁的一双黑靴。
    脖子渐渐变得酸痛,却仍是不敢抬头,面前那人身量极高,用余光瞟也只能瞟到那身玄色的衣裳,巨大的压迫感自上而下将她笼罩,逃脱不得。
    周围静到了极点,不远处一朵桃花似是不堪重负,“啪嗒”一声从枝头重重地摔了下来。
    不用抬头几乎便能断定,就是他。
    空气冷凝到了极点,许久才抬起头,脖子仿佛已经离了脑袋。
    仍是不敢直对那道压迫的目光,盯着那人起伏的胸膛,好不容易才不打颤地憋出一句,“沈将军,好巧。”
    众人也松了口气,抬起头瞧了一眼。
    那卫明姝哪还有刚才还张牙舞爪舌战群儒的架势,分明就是个鹌鹑。
    王四姑娘嘴唇微勾,等着看一出好戏。
    “嗯,是挺巧。”
    卫明姝眨了眨眼,忽然生出些侥幸。
    这人在北境长大,许是不知道这诗中含义,兴许没有听出来她在骂他。
    “我老吗?”
    “啊?”卫明姝终是仰起头,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慌忙撇开目光,才回想起他刚才的话。
    她还是想多了,这人既是出身世家,怎么可能一点不通文墨。
    也顾不得他为何会没由来地问出这话,只磕绊老实地答道:“不......不老”
    半晌过后,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却是意味不明,“嗯,我也觉得。”
    分明是刚好才对。
    卫明姝一颗乱跳的心仍在嗓子眼堵着。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她为了过把嘴瘾,在大庭广众下骂了他,可也不想会这么巧被正主碰见。
    先前他们对上那次,因着两家是故交,他能收敛着点。可这战场杀伐惯的武将总归不是个好脾气的,她这么骂他,怕是今后有她好受的。
    想到此不禁脊背发凉,又接着说道:“沈将军英明神武,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定能为我大黎安邦阔土,功名永垂。”
    那声音传到耳畔,如泉水般清泠作响,沁人心脾,听得人嘴角不禁扬起,一声轻笑在沉寂的园子里显得分外清晰,“那便借姑娘吉言。”
    卫明姝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周围一圈人听到这笑声,却是不禁抬头。
    沈将军这是......笑了?
    这位将军在春宴上得封官进爵,得了那么多赏赐,都没露出丁点笑容。
    因着卫明姝一句假到不能再假的奉承话笑了?
    众人惊撼,已是各有所思。
    王四姑娘脸憋得涨红,她本想这恶人今日总算有人替她磋磨,可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就完了?
    这北方来的蛮汉,是听不出客道话还是怎么着。
    刘姑娘却是看明白了什么,眼睛都急红了些。
    这沈将军分明是......
    过了许久,卫明姝无意般地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立着的人却没再说什么,似是不打算向她追究。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这算是放过他了?不能吧。
    又瞟了两眼,卫明姝硬着头皮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沈将军雅兴了,再会。”
    还没待人叫住,她头也不回地绕过沈轩走出园子,脚下还有些悬浮。
    自是也没有听见那园内随后而至的惨叫和惊呼声,骨节错位声咯咯响起,一把折扇折成两半。
    “放心,不过是给世子正正骨,替王妃好好掰正些世子的性子。若下次再让我见着,定是叫这整只手都废掉。”
    马车上,卫明姝一直没有说话,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皱,脸色倒不像平日里不舒服那般。
    兰芝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小姐可是哪里不适?”
    “没有。”她想到刚才的场景,又有些头痛,“我说错话了。”
    兰芝讶异。
    她还没见过她家小姐因为说错过了话而苦恼过。
    “对了兰芝,明日可是十五?”
    “嗯,都准备好了,小姐照常去就行。”
    翌日清晨,厚重的城门敞开一道缝隙,将破晓的微光放入沉寂。城门口聚集的商队陆续涌入,来往的马车将京城悄然唤醒。
    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正向城门外赶去,那马车内坐着一面带薄纱的白衣女子。
    卫明姝每月十五,都会跟随任医正施义诊。
    她从小和病打交道,闲得没事,就和任医正学学医术,毕竟是任医正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倒也乐意教。
    后来她算是学有所成,便想帮着在药铺看诊,奈何家中总怕病人给她过了病气,也怕她作为勋爵家的女儿看诊,遭受非议,卫夫人说什么都肯不同意。
    还是任医正想了个法子,让她以纱覆面,以化名和他一同看诊。
    卫明姝欣喜不已,当时便叫了声师父,叫得任医正喜上眉梢。
    之后多年,这个称呼就也没有再变过。
    但既答应了家中不能让别人认出她,便不能带着兰芝,更不能乘卫家的马车从家里去药铺。
    于是每月十五卫家都会准备好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早将卫明姝送出城外。
    她用了药姑这个化名,对外称是从城外而来任大夫的徒弟,十五这日来城中帮忙运送药材,顺便来药铺施一日的义诊。
    卫明姝刚出城外,走下马车,便看到那日的青衣男子正站在一队车马前指挥着搬运货物。
    阮文卿也注意到了那辆马车,他行礼道:“姑娘可就是丹青药铺的药姑?”
    那日在丹青药铺,那老板娘同他说,十五这日会有一身着白衣的药姑带他进城。
    “正是。”说罢,只见面前女子取下面纱,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竟是姑娘。”阮文卿诧异道,“今日来送药材,正好要将这把伞还予姑娘。”
    “这把伞阮三郎便收好吧。”见阮文卿愣在原地,卫明姝接着说道:“六年不见,没想到阮三郎记性竟是这样差。”
    阮文卿抬眼,便注意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你是明..."他眨了眨眼,一向从容的脸上多了些难掩的欣喜,“你是卫姑娘?”
    卫明姝道:“嗯,你就别叫我卫姑娘了,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叫我明姝就好。”
    阮家曾在京城小住过半年。
    阮家夫人和郑叶母亲乃是亲姐妹,后来两人嫁了人也没断了联系。
    郑叶也是嫁入卫家才知道,卫侯家还未封侯拜爵时做的是漕帮生意,跟这岭南做生意的阮家也是旧相识,早些年阮家作为岭南最大的商户,倒是帮了卫家不少忙。
    阮家六年前初来京城做生意,卫家也出了不少力,阮文卿的兄长们皆走仕途,而他作为家中幺子却从小跟随父母经商,去过不少地方。
    那次到京城,阮家也没带多少仆从,夫妇二人外出办事便常将阮文卿放于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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