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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月蹲下身,摸着她的小脸轻声安慰:
    “离儿,这两位哥哥姐姐会做漂亮的大风筝,你先在这里玩,过几日嫂嫂就来接你,好吗?”
    苏离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里人,抿着嘴不安地看着她。
    逢月心中不忍,偏转开头。
    李元君赶忙取来一支晌午时做坏了,还没涂色的小鸭子风筝纸给苏离,让杨艇先带她去一旁涂色,她自己趁机站在窗边目送逢月和顺子匆匆出门。
    “林逢月,我摔马的时候你救了我,难过的时候也是你陪我着安慰我,我和杨艇能在一起也多亏了你家苏世子,我都记得呢!有要帮忙的记得来找我们啊!”
    逢月脚下一顿,背对着李元君挤出个笑容,滚烫的泪水潸然落下。
    *
    苏景玉被关在大理寺最干净、最宽敞的牢房里,闻不到血腥味,也听不见别的犯人受刑时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这里只收押身份尊贵的朝廷重犯,位置也更隐蔽。
    没有栅栏也看不到外面,是一间铜墙铁壁、有门无窗的封闭屋子,里面有桌椅,有床被,有认罪的纸笔,还有点不完的蜡烛。
    苏景玉背对着门坐在桌边,握着一小段蜡烛放在火上烤化,再捏成主屋门口兔子灯笼的形状。
    他听见身后有响动,没有回头,边低头捏蜡烛边道:“来了?”
    “苏兄。”
    陈勉站在临门处担忧地看着他,偌大的牢房里,满室烛光映着他大红色的背影,红彤彤一片,有种喜庆又落寞的扭曲感。
    一对兔子灯笼捏成,除了是红色的,其余哪哪都不像,苏景玉自嘲一笑,放下手中奇形怪状的蜡块,转回身道:“我就知道是你,这时候除了你没有别人能进来看我了。”
    陈勉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打量过他的面色,低声道:
    “是,泰安堂的崔东家来找过我,希望能见你一面,还求我禀告皇上,说他愿意将万贯家财全部上缴国库来换取你的平安。”
    苏景玉不屑轻哼,“他真是疯了!”
    随即眼睫垂下,遮挡了细腻温软的目光。
    陈勉不再耽搁功夫,一本正经地说明来意。
    “苏兄,我听说昨夜有南边的军报进京,誉州失守,守将弥威奏请皇上派苏侯赶往支援,皇上连夜拟好了旨意,打算今日宣召苏侯进宫,却突然拘押了你,又命京郊东西两路军队包围京南大营,是何缘由虽尚未公开,但想必苏兄心中有数。”
    “如今你被关在大理寺,苏侯怕是无法与朝廷僵持太久,我还打听到苏侯早已将丹书铁券抵给皇上,一旦双方开战,苏兄必然性命不保。”
    苏景玉面色微凝。
    他没有想到苏天寿会用丹书铁券换得了京畿的兵权,那块破铜烂铁虽不值什么,他却盼着能在危难时刻保得逢月不受株连,如今竟也成了奢望。
    他深吸了口气,悬着心问:“逢月呢,有她的消息吗?”
    陈勉忙道:“羽林军晚到一步,没有在府中找到表嫂,离儿也已经离开了。”
    苏景玉如释重负,知道是陈勉暗中相助,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
    陈勉转头瞟了眼紧锁的牢门,小声道:“苏兄,如今的局势,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挟持我出去,先离开这里再说。”
    苏景玉气得轻哂:“京里人都知道你我两家的关系,你又在大理寺任职,让我挟持你出去,你是活腻了吗?”
    “表哥!”陈勉蹙眉低唤。
    苏景玉若挟持他出逃,他丢官弃爵在所难免,但只要做的逼真些,应该罪不至死。
    他本就无心仕途,子溪死后也不打算另娶,更不打算承袭家中爵位,用区区官职换取苏景玉的性命,再划算不过。
    这声表哥令苏景玉动容,也勾起他心底平复了多日的酸楚,看着陈勉沉郁消瘦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没能照看好子溪,让她在苏府一尸两命已经够对不起陈勉,不能再害了他。
    陈勉见说不动他又要开口,苏景玉当即打断:“别说了!我想过了,有件事你或许可以帮到我。”
    他凑近些低语了几句,陈勉虽觉不妥,眼下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苏景玉担心他性情固执,惹得李亢迁怒于他,再度叮嘱:“陈勉,量力而行,切勿勉强!”
    陈勉知道自己与定远侯府沾亲,在皇帝面前太过坚持反而会适得其反,郑重点头:“苏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苏景玉欣慰地扬唇,视线落在桌面的纸笔上,眸色渐暗,“在这之前,先帮我带件东西给逢月。”
    他执笔蘸墨,挣扎了片刻后艰难落笔。
    陈勉垂目看了眼,急声道:“苏兄,你……”
    “陈勉,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吧?”
    苏景玉手上微顿,忍痛继续落笔疾书,生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舍不得写下去。
    陈勉闭目慨叹,等着他把信写完,折了几折塞进怀中,“我要怎样才能见到表嫂?”
    苏景玉始终没有抬眼,哑声道:“你不必去见她,她自会派人来找你。”
    第109章
    入夜,哨兵站在高处巡视四方,东西两边的天际俱被火把的光亮染成黑红色,京南大营的将士时刻备战,誓要与李亢对抗到底。
    苏天寿一身戎装站在帐中,案上放着昆叔刚刚送来的太子密信,里面赫然一个“稳”字。
    眼下他被重重包围,李亢虽有苏景玉在手,但南方战事吃紧,弥威又是他的人,短期内李亢未必敢轻举妄动,只能先设法救出苏景玉后再寻转机。
    庄子的新屋里,逢月一直站在半开的窗边向外望,借着寒风吹散焦灼躁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巧儿担心她着凉,知道她心里难受,又不好拦着她,替她披件斗篷也被她推开,闷闷地坐在一边不敢吭声。
    顺子不知晓京中形势,不敢抛下逢月自己进京去,只能先坐等昆叔赶来报信,顾不得避讳,守在逢月房中急躁地挠的头皮嚓嚓响。
    暮色深沉,窗外的景致渐渐看不分明,唯有时不时破云而出的月光洒下。
    一个黑影极快地从眼前闪过,吓得逢月一声惊呼,怔了片刻才想起是等了一整晚的昆叔来了,又急又抖地吩咐巧儿去开门。
    顺子已经两步冲到门口迎昆叔进来。
    “怎么样,有苏景玉的消息吗?”
    “世子给关哪了?”
    逢月小跑过去,与顺子同时开口。
    昆叔黑衣蒙面,通身凝着肃杀之气,怕逢月害怕,刻意放轻了语调,将苏景玉的境况和京中局势说了一遍。
    “大理寺监牢,他会受苦吗?”逢月低头喃喃自语,指尖不住打颤。
    顺子拽着昆叔焦急问:“侯爷呢,侯爷有啥打算?”
    昆叔左手握的刀柄吱吱响,嗓音冷冽了几分:“世子被拘,侯爷与皇帝僵持着,当下除了劫狱,别无他法。”
    “狱是能随便劫的?弄不好会害死他的!”逢月情急之下高声斥道。
    苏景玉是定远侯世子,有丹书铁券护身,虽然防不住暗箭,却能帮他抵挡住明抢。
    一旦昆叔去劫狱,与大理寺的守军动起手来,到时候刀剑无眼,伤了苏景玉甚至趁机杀了他都算不上有违法度。
    顺子激愤不已,恨不能立刻冲进京里救苏景玉出来,细思过后又泄了气,急的蹲在地上,眉头几乎要锁到一处。
    逢月面向敞开的窗子深吸一口凉气,稳住心神,回头吩咐:“顺子,你去一趟……”
    还没等她说完,顺子两步窜到门口:“少夫人放心,我这就去找陈公子!”
    昆叔随后也跟着离开,连夜进京守在大理寺门外,不管最终是否会走到劫狱这一步,都要事先做些准备。
    他们都知道此时苏景玉的安危对逢月才是最重要的,没有要求继续留下来保护她,这样的默契反倒让逢月的心绪安定了不少,坐在桌边静等着顺子回来。
    巧儿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缩在门口又怕又心疼地看着逢月,擦干眼泪,哆哆嗦嗦地走出来,拿起斗篷给她披上。
    桌上的灯烛随着涌入的寒风曳动,凉透的茶水换了又换。
    逢月有生以来第一次彻夜难眠,身边没有苏景玉的衣物,翻出拂风的道袍抱在怀里。
    窗外漆黑的夜空渐渐泛上一抹蓝色的光亮,寂静中,又沉又缓的脚步声隐约可闻,越来越近。
    逢月忽地放下道袍,跑到门边迎顺子进门。
    “陈公子怎么说?景玉他还好吗?”
    她身上的斗篷掉在地上,巧儿忙追过去捡起来。
    顺子目光躲闪,支吾道:“世子他……挺好的,就是……那个……”
    “就是什么你快说啊!”逢月苦等了一个晚上,急得连声催促。
    顺子从衣襟里翻出一张折了几折的信纸来,“少夫人,你先看看这个吧。”
    逢月察觉到事情有异,心里慌得砰砰乱跳,接过信纸展开那一刻,苏景玉熟悉的笔迹映入眼眸,瞬间被涌上的泪水淹没。
    “和离……他竟然要与我和离……”
    逢月又惊又气,将信纸撕得粉碎,硬生生逼退涌上的泪水,坚决道:“我是不会画押的!他是定远侯世子,有丹书铁券护身,他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有事!”
    她已然猜到事情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苏景玉是因为怕拖累了她才出此下策,她像是在说给顺子听,实则更多的是在安慰自己。
    顺子苦着一张娃娃脸,心里惦记着主人,还不得不顾及到逢月的情绪,怕她承受不住,几经纠结才据实相告。
    “少夫人,那个……咱们府里已经没有丹书铁券了。世子知道你不会同意和离,还写了这个给你。”
    他刚翻出信来就被逢月一把夺过,“休书”二字就像一根尖刺深深扎在她心里,痛的她全身打颤。
    惟愿爱妻逢月再结良缘,与梦定之人终成眷属……
    泪水奔涌而下,她死咬住嘴唇,刚要把休书撕毁,手上又突然顿住,倘若苏景玉真的躲不过这一劫,这封休书就是他留给她最后的东西,她舍不得。
    紧绷了一整夜的身体瞬间脱了力,她颤颤巍巍地瘫坐在地上,手里的休书轻飘飘落在身前。
    巧儿吓的丢了魂,这会儿才清醒过来,扔了斗篷,不知所措坐在她身边啜泣不止。
    “少夫人”,顺子跟着红了眼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
    逢月拭去泪水,哽咽道:“你们两个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第一抹晨光透过窗棂射入屋内,逢月手中攥着休书,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这里是他们两人共同营造的新家,昨夜还在这里双宿双栖,没成想一夜之间又是天翻地覆,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景玉……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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