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一旦经过整合,不难复原出事情的本质。
比如张开不光认识李湛,跟何丽也很熟。
傅晋寒笑道,“我们可是警察,什么都能查的到。”
李幼微沉默几秒,忽然问:“那害死我爸爸的凶手呢?”
傅晋寒反问:“你想让我们查到吗。”
李幼微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挣扎,这一瞬间的失神被傅晋寒清楚的捕捉到,他微微眯了眯眸,把地上的奶茶塞到她手里,“我们会查到的。”
傅晋寒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尘,随口转了话题:“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李幼微摇摇头不愿说。
傅晋寒也没勉强,朝她说:“你爸的尸体还放在冷库,等凶手落网,你和你妈妈就能接他回去了。”
李幼微把装奶茶的塑料杯捏的有些变形,她瞳孔猝然压紧,紧紧盯着面前这名高大的警察,“张叔跟我说,这世上所有坏人的结局一定是恶有恶报,如果正义和法律惩戒不了他们,那总有一种方式能够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她下一句说的是:“我想问问你,除恶便是善吗?”
头顶烈日当空,傅晋寒嗓音冷冽,“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单纯的善,这两者总是并行不悖。当善良披上了罪恶的外衣,试图凌驾于法律之上,那这份外衣早就和皮肉粘在一起,撕不掉也扯不烂,成了一团糜烂肮脏的腐肉。你觉得,这块腐肉是恶还是善呢?”
傅晋寒没有等到李幼微的回答,她始终低头沉默。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班级门口涌出大批大批的学生,他们趴在走廊的台面上探着头往操场看,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好奇心严重的时候。
傅晋寒拎着剩下那杯奶茶闲庭阔步般走在校园的小道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把5月28日晚上七点半后城南中学附近所有路口监控调出来,包括离环城小区最近的泗里街站牌。主要排查李幼微那天有没有出校门,如果出去过,那她去了哪里。另外派两个人再去找一趟张开。嗯,护城河那女孩手机检查出什么来了吗?”
傅晋寒拉开车门,启动的时候才发觉手里的奶茶有点碍事,他轻拧着眉把奶茶放到一边。
杨乐带着白色手套在银色的屏幕上划了几下,“林若的死或许真的不是自杀那么简单,有人在她投河前一天发了一百多条辱骂短信,内容大部分都是诅咒,质问她怎么还不去死。”
吉普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街边的风景如同走马观花,仿佛车身掠过留下的不是尾烟,而是随风而逝的时间和生命。
傅晋寒眼神微凉:“现在手机号码都是实名制,查一下谁给她发的这些信息。”
杨乐用手肘推了推眼镜,“已经查到了,是林若同校的男朋友,叫宋远。”
傅晋寒立即调转车头,准备去南城大学。
杨乐却说:“姜顾问去南大了。”
一个急刹,身体惯性前倾。傅晋寒皱眉:“她去南大了?”
“是的。”
傅晋寒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又把方向调回去,往市局开。
路上忽然飘起了细雨,傅晋寒踩着雨水走进局里,沿途留下一长串湿哒哒的脚印。
杨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做着汇报,“城南中学附近的监控都调出来了,我一帧帧看过,还真的发现了李幼微。她在9点10分被张开送回学校,10点半左右她再度从学校出来上了502末班车。之后在泗里街站牌下车,沿着公园路回了环城小区。”
傅晋寒神色一凛,脚步顿住:“你说张开送她回的学校?”
杨乐点头:“对,学校路口的监控拍到了他。”
“张开人呢。”
“在审讯室,老李在审他,这小子嘴巴严的很。”杨乐想到张开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皱了皱眉,“另外,搜查队那边沿着抛尸点找了二十多公里都没找到凶器。哎傅队,你说姜安怎么就没把小说写完呢?要是写完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能找到凶器了。”
一旦找到凶器,就意味着离真相不远了。
傅晋寒淡淡道:“凶手的目的不仅仅是杀人这么简单,他的作案手法也不全是按照推理小说,凶器的处理和姜安写不写完小说没什么联系。”
“啊?”杨乐不解。
傅晋寒说:“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凶手是在模仿小说,其实这是错的。那么多本推理小说,为什么凶手独独就挑中这本《木偶人》因为这本书的受害者生前作恶多端,他死有余辜。所以凶手为他绑上了脚链,凶手觉得自己高于一切乃至高于法律,那根脚链是在告诉众人:看到了吗,我才是真正的审判者。”
杨乐怔了怔神,他忽然想起捆在李湛脚腕上的锁链,眼中充满不可置信:“难道杀死李湛的凶手觉得自己是惩恶扬善?”
傅晋寒瞳色偏深,看久了就能看出里面藏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人人都以不触犯法律为荣,可他们从没想过,法律标注的任何一条都是对人类道德准则的最低规限。正义?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以它的名义做着违法乱纪的事,他们给自己构建了一座看似宏伟的正义城堡,城堡底下是碎砖烂瓦,内里是无知和愚蠢。他们连自我最低的道德界限都无法坚守,还妄想成为正义的化身。当他们拿起刀,那座城堡连一滴血的重量都承受不住,因为早在构建的那一刻开始,恶就超过了善。”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审讯室外,隔着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瘦弱狡猾的青年。
第12章 木偶人12
张开连衣服都没换,还是那身破旧的工服,戴着顶工作帽,面色蜡黄,精神看上去萎靡不振。
“我都说了跟我没关系,我认识李湛又怎么样?他又高又壮的,你们觉得我跟他动手我能打得过?我上次和他见面都半个多月前了,你们为什么要盯着我不放啊!我还得回去上班呢!我不认识什么齐昌义,也不认识何丽,要我说几遍啊!”
张开被折磨了一夜,刚回去没多久又被带到警局,这会心态早就绷不住了。
傅晋寒长腿一迈,推门进了审讯室。
老李一看他来,立马起身:“傅队。”
“嗯,你先出去吧,我来审。”傅晋寒拉开椅子坐下来,没跟张开多废话,直接把手上的照片甩到他面前:“不认识何丽?”
张开看到照片后身体后缩,神色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是湛哥让我接的。”
“撒谎!”傅晋寒修长的指尖在照片上点了点:“那天晚上他从健身房回去是打算接李幼微的吧,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路上被人杀死,所以李幼微在补习班门口没等到自己的父亲反而等到了你!”
张开瞪大眼睛,愤怒道:“胡说!他那天本来就打算和何丽提离婚,事先约好了时间来不及赶去补习班才叫我去接微微的!我没有撒谎!”
傅晋寒眯起眼:“没有撒谎?那为什么李幼微跟我们说是妈妈让你去接的呢?张开,你如果再不说实话,你就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张开两天一夜没合过眼,绷紧的神经随时都快要断,他被这句嫌疑人刺激到了。双手握成拳状锤在了桌子上,两只眼睛通红:“李幼微不可能告诉你们!她答应过我……”
“答应过你什么?”傅晋寒紧逼不舍,鹰隼般的眼神盯着他。
张开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说错了话,颓然地椅子上一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我只是太怕了……”
他竟然捂着脸啜泣起来:“那天晚上我刚下班,丽姐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到李湛了,让我去接一下微微。我、我就去了,我也不知道那会湛哥已经……我真的太害怕了……湛哥死的太惨了,我做梦都是他拎着血淋淋的头来找我,那血滴的满地都是!太可怕了……我害怕和这个案子扯上关系,我就、就……”
傅晋寒:“你在怕什么?你和李幼微达成了什么协议?为什么这么怕我们知道你和李幼微接触过,怕我们知道你认识何丽。”
张开眼底有浓烈的惧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他使劲摇头:“不能说,我不敢说,我……”
“张开!”傅晋寒厉声打断:“你是不是知道何丽出轨了,半个月前李湛找你喝酒的时候说过他和何丽的事对吧,他说了什么?”
“他、他说他想把丽姐和那姘头杀了!说他对丽姐那么好,什么都给她,她却还是要背叛他。还说要让背叛他的人下地狱!”张开哆嗦着开口,双目挣扎。
傅晋寒立即问:“何丽出轨的对象是齐昌义对吗?!”
“不、不对!”张开额头冷汗直冒,局促不安地说:“是、是株安有限公司的小陈总。”
张开认命般闭上眼,权势滔天的陈家,他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怎么敢得罪。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名年轻刑警,看上去比陈斯礼还不好惹。
他嘴巴颤抖着开口:“我不想得罪陈斯礼,也不想卷入这场杀人案中,所以我让微微帮我瞒着。那天晚上一开始的确是李湛给我打电话喊我去接微微。但后来我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何丽打的,她说联系不到李湛让我去接微微。我和何丽真的不太熟,就见过几次面,但她知道李湛一直有让我去接李幼微,所以那天晚上才会打电话给我吧。”
傅晋寒眼神如利刃一般在他身上刮过,似乎是在打量这个胆小怕事的青年话中的真实性。
过了会儿他站起身从审讯室出来,朝杨乐道:“让包子不用谈了,直接从株安把陈斯礼带过来。”
杨乐惊讶地说:“傅队,你还真打算把陈斯礼弄来警局啊。”
“不然呢?”傅晋寒斜斜地扫他一眼:“人证有了,带来问话是正常流程,合理合法。”
老李在后面笑:“那我就辛苦点去一趟环城小区吧。”
傅晋寒边走边道:“张开的供词疑点还是很多。”但今天多半是问不出来了。
老李沉吟片刻后说:“我问过健身房保洁,她说李湛遇害当晚折回去拿了一份文件,如果按照张开的说法,那李湛很有可能折回去拿的是离婚协议书。所以李湛那天是打算跟何丽和她那个姘头摊牌?”
杨乐:“那陈斯礼的嫌疑很大了,会不会是他和何丽联手作案?”
傅晋寒冷声说:“事情没这么简单。”
杨乐叹了声气,也觉得不会这么轻易就破案了,“那张开呢,还要继续扣着他吗?”
“扣着,什么时候全部交代了什么时候放他走。”
雨势越来越大,啪嗒啪嗒的敲打着窗户,一声比一声急促,傅晋寒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拧了拧眉:“我出去一趟。”
杨乐和老李异口同声:“你怎么刚回来又要走!”
傅晋寒迈着大长腿已经走远,只剩下低冷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去找齐昌义。”
南城大学校门口。
姜安冒着大雨在路上缓慢的挪动,她觉得眼前像是有很多绳子,所有的谜团就像跟这绳子一样被打上了一个死结。可冥冥之中又好像有一只手在操控着这个结,系紧还是系松,绕长还是剪短……
姜安浑身都湿透了,她自己却完全感觉不到似的,漫无目的朝前走着,茶色的瞳孔没有焦距。
忽然,她胳膊被人拉住,整个人朝右面跌过去,落入了一个带着沁凉坚硬的怀抱。
姜安吓了一跳,总算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抬起被水珠沾湿的眼睫,茫然的看着比她高很多的傅晋寒,发出灵魂一问:“你拽我干什么?”
她是真的不解,自己在大马路上走的好好的,这人上来就扯她一下,差点把她弄摔了。
头顶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停下了,黑色的伞面罩住了她的全身。
傅晋寒低眉敛目,神情冷峻:“下雨了你不知道吗?”
姜安表情有些呆,懵懵懂懂的点头:“我知道啊。”她又不傻,下雨了还能看不出来嘛。
傅晋寒眉心轻跳了下,不再跟她浪费时间,直接把人拽上了车。
姜安老老实实的坐着,看他弯腰给自己系安全带,她鼻子很灵,从傅晋寒身上她嗅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
是淡淡的烟草味和干冽的皂香。
她往前凑了凑,吸了吸鼻子。
傅晋寒英挺的眉挑高了些,伸手挡住她:“只有小狗才会这么嗅。”
姜安:“……”
姜安撇撇嘴,脑袋缩了回去,把手机屏幕点开递给了傅晋寒。
“一周前有人在南城大学的校园网上发了一条视频,是林若和好几名男人做爱的录像,里面的几人应该有性-虐倾向,他们把林若……”姜安顿了顿说:“把她当成了一个玩具,或者说是高尔夫球。”
人体高尔夫,多么新鲜的词汇。
他们轮流用高尔夫球杆在林若身上挥杆,女孩四肢伏地像条狗一样听着他们带着嘲笑和轻蔑的命令,从床上一直爬到门外,楼下,客厅,再到室外草坪上被特意打造出来的能容纳人体大小的洞口。
伴随着更大声的笑,他们高举酒杯庆祝自己进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