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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事去拿东西,伊九伊也走到货架中间。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又和三号遇上了。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进入他的视野。
    隔着货架,伊九伊听到他和朋友在说话。
    前男友的声音,伊九伊自然是记得的。他说:“刚才遇上前女友了。”
    朋友说:“真的假的?是你之前说很长时间都放不下的那一个吗?怎么不指给我们看看?”
    前男友三号回答:“没必要看。心情挺复杂的。”
    “啊……肯定会有点,毕竟是前任嘛,爱过……”
    “是啊。她是很漂亮,气质也很特别。现在遇到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我也还是会被迷倒吧。”他说,“但是,见到本人,想起以前,又有点想不明白。过去怎么会那么爱?至于吗?”
    至于吗?
    好简单的三个字。伊九伊在心里回味了一下。
    她站在布满杂志的货架后,目送他们离开。这一次是真的走了,他们坐上计程车。即便分手了,曾认为是灵魂伴侣的男人仍然活着,身材瘦了一些,走路的姿势没有变。她尚且能认出他来。可是,有些东西已经消失了。而且,是彻底的消失。
    伊九伊并没有受伤。令人庆幸的同时,这也是这场消失的印证。
    同事结完账出来,和伊九伊一起出门,回去公司,继续这一天的日常。她给左思嘉发了一条消息:“你要喝咖啡吗?我可以提前买好。”
    离约会还有一个多小时,伊九伊去洗手间补了妆。
    手机响了一下,是左思嘉。她放下口红,兴冲冲地点开,结果看到一条简单又冷酷的信息。左思嘉说:“临时有事,今天不能去了。对不起。”
    第36章
    她到底在追求什么?爱?拥有理想伴侣的生活?还是与人缔结亲密关系?又或者, 只是和人舒服地聊聊,并且,能聊到死。
    伊九伊偶尔会想这些。
    十七岁时, 她和爸爸讨论恋爱。她想有人爱她,她也如此回报给那个人。爸爸说, 也不是不能实现。当时的伊九伊也这么想,就此轻率地误判,自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爸爸跟她说,这些不够。
    伊九伊要求不低, 不过,她的确是个早熟的女孩。她知道, 所有恋情都是要回到舒适圈里来的。用好懂的话来说就是, 恋人都是要生活的。谈恋爱这件事情上,她早早定好了目标,比起可贵的激情,更让她迫切的是象征隽永的平静。
    但是,但是。
    不管你要的是什么爱情, 安稳的、激情的,或相互理解,或快乐至上, 或共同进步, 或两败俱伤, 好像只要跟爱, 跟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相关, 一切就都是痴心妄想。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落后, 左思嘉成了她最后对冒险的渴望。
    她早就决定不奢求那么多。
    差一点,老毛病又犯了。
    在手机上, 伊九伊回消息给左思嘉,先说:“没关系。”
    然后问:“发生什么事了?很着急?不要紧吗?”
    左思嘉没有回复她。
    伊九伊准备去找同事,说给何擒云带东西的事情。路上看清单,发现有那么多,交代起来好复杂。走到半路,她临时改了主意,既然她不用去和男朋友见面,干脆她去好了。利索得多,还不用劳烦人家同事。
    她和本来委托好的同事说明情况,对方受宠若惊,但也乐得清闲。伊九伊自己回去,叫了下属帮忙,一起搬运东西到楼下。
    等车的时候,她又看了看手机。左思嘉还是没回消息。应该是有真的很紧急、很需要他的事情发生了。
    她上楼忙了一会儿,沉浸到工作中去。时间到以后,司机也到了,在楼下打电话给她。
    伊九伊下了车,再看手机,如她所料,仍然没有信息提醒。她想再发一条消息过去,又考虑要不要干脆打电话。其实,这时候再联系一下也合情合理,毕竟对方可是撂下一句“有事”就失联了。
    可是,其实,她不是这样的性格。
    伊九伊并不喜欢粘那么紧,要随时随地知道对方的情况。她想,不知不觉,左思嘉已经变得特别了,在她心中,在过去和她确定关系的人里。
    车到了何擒云家,伊九伊辛苦司机师傅帮忙,把东西搬到家门口。
    何擒云也颤颤巍巍下来了,好久不见,气色比上次好,但虚弱了好多。
    见面第一眼,伊九伊就心想,这次座谈会,恐怕何老师是不能去了。老人家爱热闹,没准会很积极,但到那边还要在酒店住两天,现在这样的身子骨,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人一老,一孱弱,看着都慈眉善目了些。何擒云给她倒了茶,伊九伊把这段时间的样刊拿给他看。
    何擒云最近又捡回了盘核桃的爱好,现在放下东西,拿老花眼镜出来,一边摸索书皮,一边全神贯注地看。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把书放回茶桌上。
    何擒云悠悠地说:“年纪大了,人就越来越脆弱了。”
    伊九伊低下头,抖动裙摆,让它平整一些,少一些褶皱。一下子,屋子里突然暗了。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转头一看,外面天突然阴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有雨的。”她喃喃。
    本来决定好与人约会,她自然会确认天气。
    “看起来是要下雨了。”何擒云感慨,“不知道我太太现在怎么样,吃了饭没有,在做什么。”他说得好郑重,仿佛两个月左右前被捉到有情人的人不是自己。
    伊九伊疲于议论这些。她知道,有很多说不清辨不明的秘密在里面,她不知道,别人不知道,就算是他们的孩子也一知半解。恋爱是当事人的隐私。
    要下雨了。
    怕雨淋湿屋内,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去关窗。
    雷又响了一声,伴随着闪电落下,光像脆弱的影子一般发抖。伊九伊站在窗边,低下头去,看到左思嘉的车停在了楼下。
    是他。
    他来这里了吗?
    伊九伊站在窗边往下看。车子的驾驶座打开,下车的人是左思嘉,不是别人。
    他向屋檐下移动。雨滴落下来,淅淅沥沥,先砸落在窗台上,继而密密麻麻染深一切。伊九伊扒住窗户边缘,手被沾湿也没在意。
    可是,左思嘉没有急着进门。他绕到副驾驶座旁。夏郁青从车上下来,步履蹒跚,仿佛失去灵魂似的,双腿发软,刚踏下车就趴倒在左思嘉肩头。
    紧接着,另一个人出现了。何嗣音从车后座下来,在后面揽住夏郁青,让她往后仰,靠在他身上。他还向左思嘉颔首,满头大汗,掀开天然卷的头发,狼狈又窘迫,但还要挤出笑脸,难堪地为妻子道歉。
    何嗣音架住夏郁青进门。
    雨这时候才落下。
    暴雨滂沱,左思嘉在雨中看他们,伊九伊在楼上看着他。
    雨水沾满了脸庞,左思嘉却不去避雨。他一次也没有眨眼,定格一般,面无表情,始终注视前方。
    伊九伊伫立在窗边,手指探出窗户,被雨水濡湿了。她丝毫没有缩回去的意思。
    背后传来响声,何擒云手持手机站起身。他收到何嗣音的消息,说他和妻子回来了。何擒云问迟迟不关上窗户的女人:“不避雨吗?等下着凉,会不舒服的。”
    “不,”伊九伊俯瞰左思嘉。她想判处他有罪,但他寂寞得那么细致入微,令她也感同身受。可惜,寂寞没用,郁闷没用。她静静地说,“避雨也没用。”
    有人回家了,伊九伊陪老师下楼。
    何擒云磕磕绊绊,非常缓慢地走下楼梯。伊九伊耐心地跟在身后,时不时提醒他脚下。
    何擒云家还是用钥匙开的门锁。何嗣音他们被关在门外。伊九伊脚步更快,率先去开门。隔着门,已经能听到说话声。
    她打开门,外面站着何嗣音和依偎在他身上的夏郁青,这两个人并没有淋湿什么,下车时,雨还没有下得太大。在他们身后,左思嘉也走到了屋檐下,
    伊九伊说:“回来了。”
    何嗣音擦着眼睛,难为情地赔笑:“是九伊,你来看爸爸?”
    隔着可能有关,又可能无关的人,左思嘉和伊九伊对上了视线。他没想到她在这里,而她淡淡地,似笑非笑着。
    夏郁青看着状态不对劲,也没打招呼,失魂落魄,被何嗣音扶进去了。
    伊九伊站在门口,正中间,没有让开道,仍然湿漉漉的双手交握,空落落地望着左思嘉。左思嘉也看着她,雨水顺着衣服和发梢滴落在地。
    送完夏郁青,何嗣音立马走了出来。
    何嗣音气喘吁吁,用了止汗剂,但还是抑制不住汗水的气味,混杂着户外的雨腥味,咸涩浓烈。他用纸巾擦着脖子:“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
    伊九伊打断他,微笑道:“我们认识的。”
    “我们在……”左思嘉也看向他,滞后却顺畅地介绍,“我们是恋爱关系。”
    “哦?”何嗣音睁大眼睛,惊喜地用手指掠过二人,然后会心一笑,虽然,并不是那么完整的笑,“我说我头一次见到你俩同框,就觉得你们是一对,你们信吗?”
    说完以后,何嗣音就走开了。
    今天,左思嘉是第一次正式认识何嗣音。何嗣音对他的了解比他对何嗣音的多得多。接触何嗣音,和他本人打过交道,左思嘉全程表现得波澜不惊,心里默默拓宽印象。
    伊九伊让左思嘉进来。但他没直接迈过门槛,而是先在门外脱外套。她转过头,从玄关找了一只公司宣传用的纸袋,就听到他压低声音说:“他太太以前住在我家楼下。她有个姐姐,突然过世了。”
    “怎么回事?”伊九伊很意外,同样小声地问。夏郁青的姐姐,那年纪应该没多大。
    他进来了,把打湿的外套折好,放进她递过来的纸袋里:“凶杀案。”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他把门关上了。她想进去,被他捉住了手腕。一男一女挤在玄关里,面对面看着彼此的眼睛。
    左思嘉说:“对不起。”
    伊九伊说:“没事。”
    那个小时候会去他家,眼睛笑成一条线,叫他弹流行歌曲的人死了。长大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左思嘉站在玄关里,思绪略微浑浊,虽然没到慌神的地步。
    伊九伊忽然走上前,环住他的身体,把脸靠到他肩头。他也顺从她。两个人的拥抱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分开。
    他们进了门。
    伊九伊经常来这里,几乎和半个主人无异,轻车熟路去泡茶。
    她在忙碌。何嗣音突然出现,如往常一样,软绵绵地笑着说:“我帮你。”她还没来得及劝他回去坐,另一个人也走进来。左思嘉靠在门边,有点惊讶。
    他们三个人等水烧开。
    左思嘉抱着手臂,靠在一侧,伊九伊站在他对面的另一侧。何嗣音独自站在中间。
    何嗣音说了一些消息:“是她丈夫动的手,说是有点小口角,她先生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没想到……”
    盛怒过后,男人拿着水果刀报警自首。家里到处都是血。
    何嗣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以为他们都会叹气,没有想到,竟然只有自己。
    茶泡好了,他们一起送出去。有两个人帮忙,伊九伊两只手都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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