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怕是一家子都不待见自己,更何况当年阿娘与裴皇后之间闹得势同水火,裴砚止身为镇国公府的独子,将来势必是东宫储君的一大助力,娶一个空有头衔的公主,委实是个累赘。
阿娘当年求这道圣旨时,是真心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可父皇之所以同意,不过是不愿见裴、崔两大世家联姻罢了。
镇国公手上握着凉州二十万大军,一门煊赫显耀,任是哪位帝王都不得不心怀忌惮。
宣华走下台阶,嘴角扯出一丝凉薄的微笑,心头不由感到一丝烦躁。
这萧墙内,谁也逃不过沦为棋子的命运!
出了长春宫,她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直向前走去。
暮冬时,太液池边垂柳一片枯黄,正午后,冬日的暖阳洒下粼粼波光。
她最终停在一棵柳树下,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心中在思索什么。
崔衍远远见着湖边的倩影,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谁知宣华一转身,二人迎面对上。
经年相逢,宣华不由觉得有几分恍惚,这是崔家的二公子?
她十二岁时,曾去清河外祖萧家小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崔、萧两家共用一个私塾,宣华也曾在私塾中读过半个月的书。
私塾任教的陈夫子带出了个学问极好的学生,时常将其挂在嘴上,但并不与宣华几人在一处学习。
这个学生便是崔衍,清河崔家二房的嫡子。
后来夫子生病,将她与其他几人托付给崔衍。
十四岁的崔衍已经过了州试,很有读书人的样子,布置给宣华他们的课业也是极难的。
宣华对此人印象深刻,大约还是因为同表弟萧临翻墙逃课时,被崔衍逮了个正着,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竹板子不说,回去还得抄书。
可惜书还未抄完,宣华便被纯懿贵妃派人接回宫了。
崔衍一眼认出宣华,当年只剩她的作业还未交给自己,人就消失不见了。
后来才知道她是宫中纯懿贵妃的独女九公主,再后来,又听说她被赐婚给了镇国公府的世子裴砚止。
郎才女貌,人人皆称天作之合。
碧玉年华的少女已经敛去从前的一脸稚气,仿若一朵开在春日里的芙蓉花,身量也是如柳枝抽条般的往上长。
宣华见着崔衍,想起些在清河短居时的陈旧时光,一扫方才在长春宫中的不快。
她迎上去,昳丽的眉眼间带着一丝狡黠。
“崔夫子,莫非是到宫中来讨本宫当年没有抄完的书么?”
崔衍摇摇头,一本正经的答道:“臣应太子之邀前来宫中讲学。”
宣华转念一想,崔家大房常住晋安,崔衍的大伯任太子詹事一职,深受东宫的看中,是以他与太子结识倒也并不奇怪。
明年开春便是礼部举行的会试,恐怕他来晋安是为了提前准备考试。
宣华存了心思想要逗他,玩笑道:“崔夫子,本宫可是记着当年夫子的一顿竹板子呢。”
崔衍微微皱起眉头,正欲开口解释。
却不料宣华摆了摆手,“夫子不必多言,本宫是不会怪罪夫子的。”
“来日夫子若是一举高中,本宫也勉强算是当朝状元郎的半个学生了。”
崔衍被她说的脸颊微微泛红,慢慢蔓延至耳后根。
崔家世代诗书世家,家风纯正,崔衍自幼苦读,同女孩子的接触并不多,便是家中的几位姊妹,也是被教养的极为规矩。
他唯一遇见过这样张扬放肆的女子,是十四岁那年,夫子将带的学生交给他照看。
其中有个姑娘,只说是隔壁萧家府上的表小姐,读书是极聪慧的,却又总是在课堂是带头捣乱,闹得他很是头疼。
某次翻墙被他逮住了,仍坐在墙头满口诡辩之言。
他无奈之下才被迫动手打了那顿竹板子。
小姑娘自幼千娇百宠,哪里挨过打,瞪着眼睛,满脸不服气,冲他放下狠话:“崔衍是吧,我可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