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砸中了时夏的肩膀,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时夏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但最终只是转过头,朝牧冰笑笑,“抱歉,我得过去看看,你先找地方休息一会儿。”
那颗苹果在地上又滚了两圈,从时夏的脚边滚到牧冰的脚边。
牧冰弯下腰捡起苹果,望向时夏匆匆离去的背影。
说话的声音传来。
“时夏,是叫时夏吧?好多年没见了,长得这么高了。”
“你看看你,都多少年没回家了,让你妈伤心成这个样子!不孝顺!”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那么多怨可结的。你过来跟你妈道个歉,再给你爸磕两个头,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
时夏今天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胸前别了一枚白色的菊花,从侧面看去,显得他很瘦、很精神,在那一群佝偻着脊背的年长亲戚里格外出挑。
但就是这样的时夏,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垂着眼帘,温顺得像一只被圈养的绵羊。
曾经飞出牢笼的金丝雀,如今又主动走进了笼子。
仅仅是因为他的心太柔软、太善良,甚至舍不得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痛苦。
没过太久,音响里就放起了哀乐,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在肃穆又悲伤的氛围里,时夏的父亲——时高阳的遗像被抬上正中央,黑色的挽联一直垂到地上。
主持人在台上念着悼词:“……时高阳同志,一生勤劳坚强、正直踏实、为人善良,虽没有轰轰烈烈的丰功伟绩,但他艰苦朴素的高尚品格,永远会被我们记在心中……”
“胡扯。”
牧冰转过头,看到时夏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我爸这一生,既不勤劳坚强,也不正直踏实,而且更不善良。”时夏望着前面的主持人和主持人身后的遗像说,“他就是个赖在国企里混吃等死的酒鬼,这辈子什么价值都没创造过。”
时夏的脸上透着肉眼可见的疲惫,黑眼圈十分明显。牧冰伸出手,在人群的遮掩下握住他的手指,感觉到指尖像冰一样凉。
“那边都聊完了吗?”
“嗯,暂时用不着我了。”时夏叹了口气,“等我妈情绪平静一点再说。”
“都和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好久没见、长大了、做什么工作、找对象了吗?”时夏机关枪似的吐了一连串,“而且他们好像每个人都在我小时候抱过我,真怀疑我小时候身上起疹子是不是就这么给摸出来的。”
“不一定。”牧冰说,“也可能是被这群人的口臭熏出来的。”
时夏没忍住,露出了个笑容,又碍于场面的严肃赶紧收敛,只有手指在人群的遮掩下悄悄攀上牧冰的掌心,用力握了握。
“谢谢你愿意陪我。”时夏轻声说,“我虽然想到会累……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累。”
第70章 “没人比得过我老婆”
胡云婷到最后都哭得不成样子,任谁劝都不好使,最后是两个亲戚一边哄着一边给扶上了车,才算告一段落。
时夏留在现场跟殡葬团队交接收尾,安排下葬的日期和墓地事宜,一切都处理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从会场大门走出来的时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憔悴,牧冰第一遍叫他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听见。
第二遍叫他,他才像是从梦中猛地回过神一样应声,“啊?”
“我说,你饿不饿,准备去哪里吃午饭?”牧冰又问了一遍。
“午饭……”时夏看了一眼时间,好像才回到现实里,“居然都这个点了,是该吃午饭了。”
“你要是困了也可以回家。”牧冰说,“下午叫点外卖,等你睡醒再吃。”
“没事,先吃饭吧。”时夏摇头,“过来的时候不是有家饺子店看着还不错,就吃那家吧。”
吃饭的时候,时夏全程都很安静。以往总是喋喋不休的他这次没有主动说一句话,只是埋头把饺子塞进嘴里,按部就班地咀嚼下咽,牧冰怀疑他压根没尝出味道来。
“下葬的日子已经定好了?”牧冰问。
“嗯,下个周的周三。”时夏说,“他们的风水先生算的一个什么黄道吉日,我也不懂。”
“墓地呢?”
“我选好了,也交了定金,等我妈情绪不那么激动以后再给她看看吧。”时夏说,“她要是有意见只能再换。”
“她应该只是短时间经历的刺激太多,不会有事的。”牧冰说。
“嗯。”时夏低着头,塞了个饺子进嘴里。
这顿饭在沉默的氛围里结束,牧冰把最后一个饺子吃完,放下筷子,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你有多长时间没下过水了?”
“啊?”这个问题问得过于突然,搞得时夏莫名其妙。
“我在海洋馆见你给人帮忙那次,应该就是最后一次了吧。”牧冰问,“离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最近公司里那么忙,又有我爸的事,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玩。”时夏无奈。
团建的时候其他人倒是去了海边还去了温泉,可惜他当时扭伤了脚,后续行程一概没有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