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决是真觉得累了,无力地把头仰靠在墙上,片刻过后,没有知觉地合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明决被医院的冷气给冻醒了。
他醒过来后,抬手按了按眉头,精神回缓后看了一眼腕上的表。
居然过去大半个钟了。
他站起身,走出两步后,蓦地想起了施世朗。
但他很快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多余了。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照施世朗的性子,他早就喊护士推他回病房了,不可能还在外面等着。
尽管对自己的第二个想法深信不疑,出于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因素,明决还是决定去一趟公共休息区。
他穿过医院一条很长的走廊,拐过两个弯,又走过一段不算短的廊道,最后,在来到外面以后,蓦然定住了脚步。
不远处,施世朗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里面。明决原先为他选的一处光照不错的地方,随着时间的过去和太阳方向的偏转,现在已经布满了夏季的树影。
明决猜想,他已经在那个地方吹了很久的风。因为明决看得出来,他脸色苍白了不少,唯一能动的右手也藏进了袖子里面。
明决感到些微的郁闷,昨晚的急诊医生似乎不大有经验。
他是不是还有哪里没帮施世朗检查的。
明决在原地站了几秒钟,随后朝着施世朗走了过去。
他还没走近,施世朗已经往他这边看了过来,在看见他时轻轻动了下|身子。
明决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要对着自己发脾气,因为在刚才他也是用这种不谙世事的好像少年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如果他再朝着自己发脾气,或者又拿水果扔自己一次,明决心想,他就随便找个护工把他推回病房,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床上,直到施泊文来接他为止。
明决走到施世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阵后,心想他这样一直拗着脖子仰视自己,时间长了,对受了伤的脊骨可能不大好,便单膝蹲了下来。
施世朗微垂着脸看了他一会后,收回了视线,低头盯着自己的病服看了几秒钟,又抬起头来看他,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两片唇,用有些轻的声音对着他说:“我不要别人。”
明决一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不想发脾气了,寻思着微微点头,看向他问:“那你要谁?”
明决看着他的眼睑垂了下去,见他又开始咬嘴唇,便想要把他父亲快要来了的消息告诉他。
这个时候,施世朗抬起眼来,用很平静的声音对他说:“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
明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着他说:“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并不想看到我?”
旋即,他有意无意地补充一句:“刚才对我发那么大一通脾气。”
他的话刚落音,施世朗面上立时露出了内疚的神色,垂着眼撇了撇嘴唇后,回过脸来注视着他问:“那你为什么动不动就走掉呢?我叫你回来你也不回来。”
“你说我情绪化,”他很快又说,“可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感受?”
“你大晚上的被人拖到路上打一顿试试,看自己会不会做噩梦,会不会觉得后怕?”
他看着明决问:“是不是还能在这里自如地谈笑风生?”
闻言,明决很轻地出了一口气。
好了,他二十七年来从未体会过的自责情绪,今天因为施世朗而亲身感受到了。
明决沉思两秒钟,抬眼看向他说:“那我跟你道歉。”
“顺便跟你赔个礼。”
说完,他往施世朗手里放了一个东西。
施世朗俯下脸去,仔细看清楚后,唇边浮起了很轻的笑意。
是他刚才扔的那颗茶枝柑。
“我们回去吧。”他看向明决说,“再坐下去我要感冒了。”
“等一下。”
说完,明决站起身来。
“怎么了?”施世朗有些茫然地问他。
明决把手伸进裤子插袋里,尔后拿了出来,再朝他摊开掌心。
施世朗看着他手里的那个黑色发圈,心情蓦地柔软起来:“你哪里来的?”
明决语气轻淡地说:“问护士拿的。”
从昨晚开始,施世朗就一直在那里絮絮叨叨,自言自语着说头发卡在领子里面很不舒服。他左手打了石膏,右手又抬不起来,只能任由发梢不舒服地塞在衣领里面,时不时哼唧几句。
明决是刚才去打电话的时候顺便问护士拿的,本来想着回来就给他,结果发生了刚才那不愉快的一幕。
他拿着发圈,绕到施世朗身后,动作很轻地将施世朗领子里面的发梢拨拉出来,用手指捋顺些后,帮他把头发给扎好了。
好人做到底,明决看着他的背影想,就照顾你这最后一次吧。
过后,他把施世朗推回了病房。
施世朗口渴想要喝水,暖水壶已经空了。明决提起暖水壶往外走,回来时,在走廊外面看见三四个男人进了施世朗的病房。
他加快脚步走到病房外面,透过窗户看见有个中年男人坐在病床边跟施世朗说话,施世朗脸上并没有惊恐之色,明决心想这应该是施泊文派来的人。
他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施世朗,尔后把手里的热水壶放在门边,转身安静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