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施泊文竟然毫不在乎他这唯一一个儿子的生命健康,十分平静地告诉他年轻人少睡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早上的风景非常好,他应该起来欣赏一下日出。
施世朗在施泊文即将往下展开他们过去坐在海边看日出的长篇回忆录之前,抢先一步告诉他,自己今年二十六了不是十六也不是六岁,早已经过了看日出的纯真年纪,接着又跟他说,如果他的老年人生物钟调不过来,就像明长庭一样娶个小娇妻回家,性生活多了早上想起都起不来。
随后“啪”的一声重重挂下了电话,被子往头上一蒙,又睡死了过去。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糟糕,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差不多一个钟,好不容易入睡了,楼下居然又传来了要他命的钻墙声。
施世朗蜷缩在被褥里,整个人被那铁榔头和电钻螺丝旋折磨得精神就要奔溃,到后面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去,胡乱披了件睡袍就冲出了门。
他急匆匆地冲下楼去,一到三楼就看见两个维修师傅揣着工具在那里焊门。
关先生就抱着手臂站在一旁。
他听到脚步声后转过身来,看着衣衫不整、浑身毛躁的施世朗,实在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他说早上好。
施世朗清楚这是自己昨晚闯下的祸,还是佯作不知地问了一句:“这怎么回事啊?”
“哦,”关先生回答他,“明先生今早出门时发现这门坏了合不上,就让我去请师傅来修一下门。”
说完,他关切地问一句:“可是打扰到施先生休息了?”
施世朗自讨苦吃,根本就无话可说。
“没有,”他摆摆手,“继续修吧。”
说完,便转身上楼了。
回到家后,施世朗没精打采地走到床边,压着被褥倒了下去。
他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天花板,思绪不知不觉跟地板打通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明决这样的人?
他都这般乖戾了,居然还是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
不管是被人抢了未婚妻,对练输了被按在地上,还是被踹坏了门,他居然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永远都是那一副冷静寡言的平淡神态,最多是被自己气急了,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连骂都算不上。
他就这么看不起自己吗,施世朗想,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连对自己发个火都觉得没必要。
想着,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没留心将地毯上的空酒版瓶子踢到了一起,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施世朗慢慢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些酒版瓶子,静静看了它们一会后,扯唇笑了起来。
他的人生,就和这些酒瓶一样,乌烟瘴气的。
像极了明决眼中的他。
之后,楼下的电钻声不知何时停了。
施世朗在回潮的困盹中慢慢合上了眼睛,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睡到差不多中午才醒,醒来以后精神好了些,人也没那么消沉了,居然还不忘将被子给铺好。洗完澡吃了点东西后,老老实实收拾他昨晚的残局,将那些到处乱扔的酒版瓶子给捡了起来。
他的整理欲说来就来。
捡完空酒瓶后,又开始收拾他的画具和颜料,将它们重新归纳后一一放好。
桌上的速食包装很快进了垃圾篓,冰箱里坏掉的食材也被清空了。
然后,他把注意力投向了那面靠墙的书架,那里也是乱七八糟的——他总是喜欢和女人们在那里站着做|爱。
记得那是一个早上,他在床上醒来,睡眼惺忪间,看见书架前玉立着一个女孩。
她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身下是令人瞩目的,两条白皙纤细的美腿。
施世朗想起来,她是一个模特,穿着高跟鞋都要与他平高了。
只见她微微蹲着身子,手耙着书架的某一格,像是在专心地翻着什么,刚洗完的长发没有吹干,水珠沿着湿发梢往下滴,轻轻地落到了地板上。
施世朗在床上静静观赏着这一幕,随后悄然无声地掀开了被子。
施世朗走到她身后时,她仍然没有察觉,直到他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她才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样轻呼了一声。
施世朗把下巴放到了她的肩上,摩挲着问:“你在看什么?”
女孩轻笑着慢慢翻阅手里的报纸,侧着脸对他说:“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读书看报的兴致。”
她一边翻一边讲:“居然每一期都订了。”
施世朗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将目光移到了存放报纸的那一格,定定地盯着那叠报纸看了一阵后,随口一句:“消遣而已。”
“是吗?”女孩继续翻着报纸,头也不抬地说,“施大画家这个消遣倒挺靠谱的。”
话落,施世朗笑了笑,搂紧她的腰,贴着她的耳朵压低声说:“我还有别的消遣,比这个更靠谱,你要不要试一下?”
女孩还没说话,他已经把报纸从她手里拿走,放回了书架上。
然后又把她拖回了床上。
收拾完屋子后,施世朗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开了。
看着阳光中那些纷纭的粉尘,施世朗想,从今天开始,应该要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