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说起柳连枝,就得说人一生的际遇和财运了。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不喜欢钱的,人人都想有钱,也都想赚钱。
但柳连枝就是个不爱钱的人,她在战时经营棉纱厂和药厂,是为了救更多于战争中伤亡的人,后来选择留在大陆,也是为了开药厂,生产平价药救人。
八十年代初她勇闯港城,是为了找寻女儿,赚钱只是顺带。
再后来回来,是为了孙女,她卖掉的股票并不多,也只卖了港城一套小小的房子,但就凭借那点资金,她盖起了一栋高楼,身价日益飚涨。
而她承接南支巷的改造工程,也是为了保护灵丹堂的地库不受环境污,为了能继续存储那些老药品。
但从现在开始,建筑工程将成为这个国家最赚钱的行业。
可以她人生的每一步都不是为了钱,也全是苦难。
但她所经历的每一次苦难,却在冥冥中,都是致富的先机。
所以如今的她凭借东海制药5%的股份一年进账大笔分红不说,她还有一栋价值几千万的楼,建筑公司还每年源源不断,会让她的账户余额更加丰厚。
那是一份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还在不停的累积。
不过直到现在,手握财富的那个女人,她依然不是在为了钱而干这一切。
在这儿坐了片刻,林白青还得带小青去趟东海制药,柳连枝家。
感恩小青的父母养大了外孙女,外婆给小青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此时正和沈庆霞等着小青,待她去了,沈庆霞拿出几本画册来,分别是家具,床,冰箱一类的宣传图册,让她自己选,想要啥样儿的,柳连枝一并就送她了。
小青一看画册,忐忑的说:“怕很贵吧。”
柳连枝笑着说:“咱们有合作方,会给出厂价的,选吧。”
如果林有良夫妻泉下有灵,肯定会格外庆幸,因为他们只抚养了林白青七年,但林白青回报给小青的,两辈子,都是让妹妹一生衣食无忧。
小青听说有出厂价,于是就翻着画册去选图了。
柳连枝一伸手,楚楚就朝她扑过去了。
楚楚从月子里就是她照料着长大的,也最亲她了。
沈庆霞是个喜欢显摆孩子的,见楚楚手里有个小魔方,遂说:“听说你连这个都会玩了?比你佳佳哥哥还厉害呢,他都不会玩,玩一个给姨婆看,好不好?”
楚楚嘟嘴,眼眸低垂:“不好,我现在不想玩。”
“玩一个嘛,让咱家保姆看看你有多聪明。”沈庆霞笑着说。
楚楚并不喜欢让人看她多聪明,但又怕柳连枝会不高兴,皱着眉头刚想展示,保姆也凑过来要看,柳连枝却从她手中拿走了小魔方,说:“不想玩咱就不玩,保姆也可以不看,凡事要楚楚喜欢才好,不喜欢的就要拒绝。”
又对沈庆霞说:“我从小也是这样教育你的,但你好像……”
也许是天性,柳连枝于俩女儿,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教育方式,她们的工作能力,思维也都差不多,但相较之下,沈庆仪会洒脱一些,而沈庆霞则比沈庆仪多了很多世俗和世侩,虽然暇不掩瑜,但柳连枝也难免遗憾。
庆幸的是,林白青有顾明教育,性格很不错,唯独太善良,太心软了一些,找她的病人又多,她就几乎没有任何休闲,娱乐的时间,除了陪伴女儿,几乎所有的心思全扑在病人上,她是意识不到自我的存在的,叫柳连枝心里发疼。
而楚楚的性格,就如今看来,比妈妈要锋芒外露一些,柳连枝也会教育她,让孩子更关注自己,自我一点,但愿她将来会比妈妈更懂得爱护自己,保护自己吧。
柳连枝因为心脏比较差,除非有必须她出面才能搞定的事情,非一般是不出门的,虽然成立了建筑公司,但整体是交给沈庆霞在打理。
而人到老来,最关注的总会是知已,故友。
她因为不屑于跟楚春亭那种坏人打交道,是以很少跟他通电话,但于他的身体状况,近况都很关注,而且最近楚春亭正在办一件大事,既孙女来,她自然就要问一问:“他不是说要去m国拿《景岳全书》嘛,拿回来了吗?”
“不是拿《景岳全书》,他是帮我拍摄了《景岳全书》,昨天就回来了,等小青的婚礼吧,一起出席,我安排你们俩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林白青说。
柳连枝听完有些不高兴:“前段时间打电话,他说通过交涉,会让m国归还《景岳全书》,拿回来让你慢慢看的,怎么变成拍照片了,那他岂不是在吹牛?”
《景岳全书》,古代中医史上最全的中医立论和治法,也是后世名医们最推崇的一本书,而其中的阴阳,摄生等术如今已濒临失传,它也是哈佛读书馆中文书籍中的镇馆之宝,楚春亭倒是没吹牛,他确实想通过外交交涉将它讨要回来,但那当然不容易,八十高龄的老爷子跑了一场,没有办成,但他提前了很多年,耗了几个月的功夫,帮林白青拍到了《阴阳》和《摄生》篇,让她能早早看到这两篇的整本,于林白青已经是非常大的贡献了。
而他之所以被外婆误解,是因为他偶尔打个电话吧,总喜欢吹嘘,标榜一下自己对孙女的贡献,就搞的柳连枝以为他果真无所不能似的。
虽然林白青跟柳连枝解释了半天,但老爷子吹的牛还是让她耿耿于怀。
“人生在世,说一分就要做一分,说一寸就要做一寸,你爷爷这叫言而无信,倒是白哄的我期待了那么久。”柳连枝说着,又说:“他也真是的,土埋脖子的人了,随意夸口,言而无信,一点老人家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这就是老爷子吹牛惹出来的祸了。
虽然林白青帮他解释了半天,但柳连枝还是耿耿于怀,并宣布等到小青婚礼时,自己坚决不跟他坐一桌,免得看见他那张脸,要倒兴,败胃口。
这可不大妙。
要知道,穆家的骨科广省有名,穆老爷子又是一生的老中医,穆成扬他二姑还是保济堂的掌柜,灵丹堂如今也算广省第一了,而正所谓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林白青别的都好,就是身份差了那么一点。
当她只是个诊所大夫时,当然要低调行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要成广省第一家中医院的院长了。
广省的老中医大夫们会服嘛,别的诊所看见了会眼红吗,而放眼全国,得特批能第一批开医院的药堂总共八家,别的可都是赫赫有名的老字号。
这时林白青的身后就必须有人站台撑腰,做背书。
楚春亭当然不行,他终归底子不干净,于林白青来说,不当众认他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但她必须借来宾们,公开自己是柳连枝孙女的身份,她得是东海制药创始人的孙女,才能震得住眼看她日益红火,心里不舒服的那帮人。
楚春亭不能像柳连枝一样,在场嘉宾云集的婚礼上风风光光的认回孙女,心里就够委屈的了,要不把他安排到贵客一桌,他心里岂不落寞。
得,林白青只好耐下性子,跟外婆讲了半天楚春亭的辛苦,哄了外婆半天,才叫她原谅了楚春亭没能把《景岳全书》带回来的罪大恶极。
而等小青选好家具,她先回家,林白青还去个地方。
那就是金街,楚春亭家。
……
楚青集当然在m国,家里只有老爷子和小雅,和两个保姆。
林白青带着楚楚才进院子,迎门就见楚春亭坐在椅子上,眉毛乱飞,正在骂人:“我都说了,出拳要有力气,力气呢,你的胳膊是面条做的?”
虽然他不会功夫,但他俩儿子都身手不凡,他当然看得出门道,又拍大腿:“下盘呢,那是两根什么,面条吗,你的力气呢?”
林白青回头一看,就见小雅在原本楚青图练太极的位置,正在打沙袋。
她哭哭唧唧的,胳膊还真跟面条儿似的,从手到脚,没有一处像样的。
她遂上前帮忙调整身姿,又手把手掰正了马步的姿势,看着小雅认认真真出了两拳,回头来对楚春亭说:“她还是个孩子呀,女孩子,你怎么能那么吼她?”
楚春亭怒吼:“她活该!没用的东西,废物,大草包!昨天我派人去学校打听,听说一帮小男生天天追她后面吹口哨,好个废物东西,我的孙女谁能欺负,我派了两个人,抓了一帮小混蛋来,反绑了手让她打,她都不敢出拳!”
话说,小雅终于愿意练拳,是因为她在国内上学了以后,也受了遭受霸凌。
女孩子从小长的太漂亮,有时候其实并非幸事。
她在国外受歧视,回国了也一样,女同学会排挤,男同学还喜欢故意欺负。
为此,她终于愿意练拳保护自己了,但她始终还是不敢跟人动手。
楚春亭的雷霆手段,当然不会看着孙女受欺负,他派人把欺负小雅的学生带到家里,反绑在院子里让她打,但小雅却愣是看着,只会哭,不敢动手。
楚春亭当然气的七窍生烟,还认为这个孙女是家门之耻,这就亲自训上了。
可小雅还是孩子,老爷子骂的也太难听了。
林白青就又说:“实在不行咱给她请个老拳手,手把手的教,您可不能再说什么废物草包了,凡事有个过程的。”
楚春亭手敲脑壳:“你不懂,她没这个的,她就是个真正的废物,纯种废物!”
林白青真生气了,拍老爷子的椅背:“她才多大,您这样说话多打击孩子……”
“老子把混蛋小流氓绑来给她打她都不敢,她不是废物是什么?”楚春亭不甘示弱,也拍椅背。
林白青又拍了回去:“别人家的孩子你怎么能说绑就绑,你这是犯法的。”
楚春亭冷哼,挑眉:“谁是法,我就是法,惹老子就是犯法。”
见孙女气给气结舌了,在瞪自己,又说:“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
他和小雅是两个极端。
一人被人欺负了不敢还手,一个蔑视王法,土匪行径。
虽然楚春亭说他做事有分寸,但他凡事不讲理吧,对着小雅又非吼即骂的,林白青当然生气,正准备再劝劝这老爷子,就听他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手拍着大腿说:“青青你自己看看,看楚楚,再看她,你凭良心说,小雅有脑子吗,有悟性吗,她不是个草包,她又是什么?”
林白青回头,就见楚楚站在小姨的旁边,脚扎马步,也正在打拳。
她才两岁,身高太矮了,还够不到沙袋,她就朝着空气出拳。
小小的人儿,还是五短身材,又穿了一件圆滚滚的小棉衣,瞧着胖乎乎的,那小拳头送出去,也是圆滚滚的。
一大一小俩女孩儿,按理来说,楚楚肯定比不上小雅。
但并不是,别看人她才两多,下盘扎的那叫一个稳,背那叫一个挺,小拳头挥出去,用保姆石大妈的话说:“哎哟喂,咱楚楚的拳都不带抖的。”
楚春亭翘二郎腿,得意洋洋,目光挑衅的望着林白青:“我是事非不分的人吗,不是,孩子聪不聪明,有没有老子,我一眼就瞧得出来,瞧咱楚楚的下盘,瞧她的拳风,那跟小雅就是两码事。”
真正下盘扎的好,善用力的人,打起拳来,在外行人来看,就是稳。
拳既快又稳,也不是打,而是剁,哪怕剁在虚空,它也稳中磐石。
当然,倒不是说楚楚真就逆于寻常儿童,是个天才。
主要是林白青隔一天就要扎一次马步,楚楚大一点了,喜欢陪着妈妈一起扎,而只要马步扎得稳,就得定得下心来打坐,这两样能做好,功夫的底子就有了。
所以楚楚之所以拳打得好,全有赖于她跟着妈妈,一直有样学样。
但楚春亭可不这么想,他向来也是不掩饰自己对于楚楚的偏爱的,手拍大腿,再训小雅:“你看看你,连个两岁的婴儿都不如,还不是个废物?”
过分的美丽如果没有相应的爱和教育,那就是种灾难。
小雅因为曹芝芳故意歪着养,本来就很懦弱,一被楚春亭骂,反而更慌了,越慌那拳就越是打不好,哭哭啼啼,只会流眼泪,一拳出去吧,还落空了!
而她一流眼泪,楚春亭更气:“没出息的东西,你要有拳,在东海打死个把人老子都有办法叫你不必坐牢,可你看看你,你连个沙袋你都打不着!”
但他这样骂,楚楚就不干了,她很生气,收拳跺脚:“太公公坏,我都帮小姨打啦,不准骂小姨。”
说着,连连往前几步,豆丁大的小人儿,一套连环拳打的有模有样:“大不了我再打嘛,我再打,打,不准太公公再骂小姨!”
试问,有谁能在看到这么个小团子跟你讲理时,还能生得起气来?
楚春亭被她逗的哈哈大笑,遂也放过了小雅,温声说:“行了,别在那儿装模作样跳大神了,回房写作业去!”
小雅也早就练的不耐烦了,如蒙大赦,把楚楚举过头顶,抛出去又接回来,一路又抛又接的,带着楚楚回房写作业去了。
楚春亭这才说:“你是怕我把小雅骂的太凶了,来接她的吧?”
又强硬的说:“不行,她再这样下去早晚得废,必须得我盯着训,要不然,就她那张相,还不像你是有脑子的,以后有她的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