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神色冷峻冰冷,薄唇紧绷成了一根直线,立刻掏出手机,顾不得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打给佣人,又打给庄念。
“烟灰缸?什么烟灰缸啊?”庄念睡得迷迷糊糊的。
“就是我客厅茶几上的烟灰缸,是你洗的吗?回答我!”容修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嗓音都有些嘶哑。
即使面对董事会刻薄刁难时,容修也从未如此失态过,庄念的睡意瞬间清醒,虽然不懂一个烟灰缸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想了想回答道:“客厅茶几?我没碰过......不过我之前看繁总助抱着一堆文件进来,好像就把文件放在茶几上,应该是她看见然后帮你洗了,总裁那个烟灰缸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总裁?总裁?”
“嘟————”
容修跌坐在沙发上,紧握着手机的手压抑的颤抖,脸色苍白,薄凉冷厉的眼眸里竟破天荒的产生了慌乱无措。
她看见了。
她知道他抽烟了。
自从香烟发明以来,男人抽烟就被视为不雅,即使在现代西方观念的冲击下依然没有改变这一传统思维,容修以前也是滴酒不沾,烟也不碰的人,可自从他从容嫤手里接下正处于风口浪尖摇摇欲坠的山海集团后,集团董事和股东们的质疑以及社会上排山倒海的对他男性身份的非议,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彻夜失眠,只有酒精与烟才能缓解,在商场中,容修是从不屑于掩饰自己不会喝酒抽烟的事实。相反,这些男士恶习还会帮他抵挡一些烂桃花,让那些女人避他如蛇蝎。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就这样展示给了繁夏。
为什么会被她看到?为什么偏偏是她?容修狼狈的低下头,刻意的掩饰被戳破,他只觉得无地自容,这样的他还怎么和温澜生比?
当繁夏看见他烟灰缸里成堆的烟头,一定是嫌弃又厌恶吧?他不敢想象,繁夏当时是怎样忍着心里这股恶心,倒掉这些恶心的东西,再把它清理干净。
当时她心里一定在想,幸好她要娶的人是温澜生而不是他吧。
至少温澜生既不抽烟也不喝酒,那才是繁夏会喜欢的传统男性,而不是想他这样,浸-淫商场抛头露面的男人。
容修失魂落魄的瘫软在沙发上,鲜红到渗人的血从口中溢出。
“你说说你,我晚上通宵,那是因为我白天补觉。你呢?白天上班,晚上不是应酬就是加班,现在都两点多了,还来我这里喝酒,你不要命啦?”陈玉泽擦拭着酒杯,打趣中带着一点担忧。
“来杯伏特加。”容修没有理会陈玉泽的话。
“疯了吗你?这么烈的酒,喝了你明天就不用上班了知不知道?”
“知道。”容修垂着眸,淡淡的语气里是化不开的寂寥。
“真是奇了怪了,你以前可是恨不得一天24小时当48小时来用的人,上位三年,三年无休,竟然也会有不想上班的一天?”陈玉泽做到容修身边,问道:“到底怎么了?”
容修没说话,指尖点着吧台:“把酒拿来。”
陈玉泽眼珠子一转,笑道:“莫不是又想把自己灌醉,然后让繁夏小姐来接你?”
“别提她的名字。”容修紧紧攥着手,现在他只要一想到繁夏,便觉得灵魂深处都是肮脏的低贱的,处处配不上她。
陈玉泽瞪大了眼睛,惊喜道:“难道你今天买醉就是因为她?你们吵架了?还是你终于清醒了,知道自己不应该肖想一位有夫之妇,上赶着做小三儿了?”
容修抬起眼,狠狠剜了他一刀。
陈玉泽耸了耸肩:“原来你还是没放弃啊,不是,我就不明白了,那位繁夏小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迷恋?”
容修眸光低落,半晌才低声道:“因为只有她站在我身边。”
七年前,他上大二,高中毕业填报志愿时,因为放弃了光华男子学院而选择了帝都大学,所以跟父亲闹掰,入学时,他就没有公开自己是山海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同学都只当他是一个家境一般的普通男生。
入学后,因为兴趣加入了学校书法社,繁夏小他一届进来。
原本他们之间相安无事,并不算太熟,只知道她是个很受男生欢迎的帝大女神级人物。
真正有交集的时候,是在第二年开春。
因为外形出色,即使他天生冷淡甚少与人交流,但还是经常收到女生的表白,每一次他都直接拒绝,一些人知难而退,但也有极少数的人如同听不懂他的话一样,一直纠缠着他。
其中有一个人更是如同口香糖,甩都甩不掉,自我感动式的送他各种东西,拒绝后就转送给他的同学,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追求他。
容修本不想跟这种人起争执,但谁知对方变本加厉。
竟然在学校里点起心形蜡烛,铺满玫瑰,众目睽睽之下道德绑架式跟他告白。
容修忍无可忍,当着众人的面,让对方不要再骚扰他,随后扬长而去。
本以为终于可以拜托纠缠,谁知第二天,学校的表白墙上全是关于他‘心肠太狠’‘不知道给女人面子’‘不喜欢人家还要吊着人家’的阴阳帖,以及同情那名女生‘老实人’的帖子。
容修本不予理会,想着互联网没有记忆,很快就会过去。
但随之而来是更加变本加厉的谣言,就连书法社经常与他相处的学弟学长都暗暗嘲讽他。
“真不知道容修那副高冷的样子做给谁看,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有个高岭之花的称号很了不起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镜学姐好大的难堪呀。”
“虽然说谁都有追求别人的权利,也都有拒绝的权利,可是他说话也太难听了吧,不知道委婉一点吗?态度这么强硬,哪像个男人!”
“就是呀,真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做男人就应该温顺一些。”
容修躲在墙后,冷冷的听着,正准备离开,他看见繁夏坐在最角落,手执湖笔,薄背纤挺,脖颈白皙修长,柔顺的黑发瀑布般从肩头垂落,春日薄光洒在她身上光晕淡淡圣洁清白,她说:“无论男女,做人都应有些锋芒。”
“繁夏,你的意思是,容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镜学姐面子,也是合理的了?做人都应该将心比心,他明知道当众拒绝别人有多难堪,却还是那样做了。他明明可以先假装答应,然后等人群退了之后,再跟镜学姐解释然后分开的。”成员与她争辩。
繁夏不紧不慢的将湖笔搁在墨山笔枕上,嘴角噙着柔和笑意:“可是是镜学姐自己选择当众告白的不是吗?后果也应当她自己承受,总不能自己做了选择,却要让另一个无辜的人来替她权衡,还要像个老父亲一样保全她的颜面。”
对方红了红脸,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他拒绝的也太严厉了,既然不喜欢人家就早说嘛,干嘛非得等到当众告白的时候拒绝。”
繁夏支着下巴,笑意清淡如水:“你怎么知道他之前没有拒绝过?退一万步说,是谁将他推到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连合理合法拒绝一个不喜欢的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对方张了张嘴,却突然哑口无言。
容修看着她盛着笑意的双眸,恍然发现,相识一年,他才刚开始认识繁夏。!
第12章 回忆杀二
但事情并未就此平息,相反愈演愈烈,表白墙上关于他的谣言越来越离谱。
有人爆料说,别看容修在学校里装作一副高岭之花生人勿近的模样,实际上他早就被富商包养的三儿,每到周末学校外来接他的豪车,以及他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是奢侈名牌就是证据。
这篇爆料贴让他之前拒绝陈镜的事情再次被推了上来,原本就替陈镜抱不平的人,在这条未加证实的谣言之下,肆意的诋毁着他。
忍无可忍之下,他终于在表白墙上澄清,肆无忌惮的诋毁终于消停,容修也以为事情到此结束。
可远远不止,无论上课还是走在校园里,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可等他一回头,这些人就像被光照到的蟑螂虫子,立马各自散开,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此刻的容修已经与‘水性杨花’‘不检点’挂上等号,他的澄清反倒像是恼羞成怒,更加证实了之前爆料贴的内容。
真正爆发是在一个月后,他一个人在学校湖边散心。
强势的父亲因为他选择帝都大学而断了他的一切生活费,亲姐姐跟他也并不亲近,母亲更是忙于事业,容修对她的印象还不如家中的佣人印象深刻。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铺天盖地的诋毁与排挤让他不知所措。
正是四月时,暮色西垂,湖两旁的梨花树花瓣溶溶淡淡的飘落,他伸手捡起地上掉落的梨花,纯洁白色花瓣染上迷蒙的暮色,容修眼神微暗,看着指尖的梨花想起了那日唯一替自己说话的繁夏。
背后传来草木搅动的动静,容修侧身看去。
是个五官精致还这些孩子气稚嫩的少年,是书法社的学弟,也是当初诋毁他最凶的人之一。
“你来做什么?”容修站起身,寂静的夜色下模糊的身形也掩盖不了他冷淡的气质。
“你还好意思问我!”对方咬着牙,漂亮的眼睛里多了憎恶和嫌弃:“都是因为你镜学姐才会被人耻笑,容修你真恶心,像你这种男人,就不配待在帝都大学。你爸妈知道你在外面做那种生意吗?一定不知道吧,不然一定打死你——”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来。
对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捂着火辣刺痛的脸:“你敢打我?你一个出来卖的也敢打我!”
容修漫不经心的解开衬衣袖扣,捋至手肘处,迷蒙的夜色下,他皓腕比梨花更白,线条却紧实。不等对方再说下去,容修直接薅着他的头发就把他往水里拖。
因为考虑到学校里众多学生,这片湖的水位顶多到腰间根本淹不死人。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容修才会无所顾忌的揪着对方的头发,不顾对方的嘶喊,摁着他的脑袋往湖水里按,刺耳难听的辱骂瞬间变成了滑稽的咕嘟咕嘟,双手不停的在水面拍打,激起层层水花,打湿了他的衣裳,水珠一颗颗从容修凌乱的发丝滴落。
他唇角勾着笑,夜色之下冷寂撩人,被家族礼节束缚了多年的本性终于释放。
终于在对方的挣扎渐渐微弱时,容修放开了手,对方无力狼狈地趴在湖边的石头上,即使眼神不甘,可也因为惧怕这样的容修,不敢再出言侮辱。
“你喜欢陈镜。”容修踏水而来,走到对方面前,语气陈述而非疑问。
“......”对方没说话,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夜风浮动,撩起他额前湿哒哒的碎发,容修随意往后一捋,薄唇勾扯,不再掩饰心底的轻蔑:“回去告诉陈镜,别再骚扰我,她不配。”
“你——”对方咬着牙,强撑着说道:“你最好像你说的那样,别到时候又吊着镜学姐不放。”
说话,对方趁着夜色飞快的爬上岸,突然惊呼一声:“繁夏、你——”
容修惊慌的转过身,看见繁夏从梨花树下走出来,长发柔顺的垂在胸前,温和的眉眼如水透亮漾着点点水润光泽。
“你、都看见了?”容修紧揪着手指,冷意一点点从指尖爬上来。
繁夏走近,眼角笑意微浓:“不用怕,学长,我不会跟学校举报的。”
容修低着头,他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刚刚他暴力拖拽着那个学弟进湖里的样子,都被繁夏看见了,她会觉得他是个悍夫吗?
“上来吧,水里凉。”繁夏站在岸边,对他伸出手。
容修眼神意外,慌乱着扯至手肘的袖子,盖住露出的小臂肌肤,睫毛微颤着将手放进她的手心里。
她的掌心很暖很柔,就像泡进暖呼呼的温泉里,热意顺着他指尖一点点蔓延至全身,容修莫名脸红,耳根更是红地不可见人。
感受到对方手掌握紧,将他的手包裹在其中,将他拽上岸,他心跳莫名加速,慌乱的松开手低下头,眼前全是她简单素雅的白色裙摆,裙边一圈黑色花纹如夜色摇曳。
“做人应该有锋芒,是你教我的。”容修低着头说。
繁夏微愣了一下,随后唇角勾起,带着淡淡的笑:“原来那天学长你听到了。”
“嗯。”容修飞快的瞄了她一眼,唇角那一抹浅淡的笑好似倾倒在他心头的催化剂,心跳猛烈加速,撞得他胸膛发疼。
“刚才我无意间从湖边路过,听到了你们之间的对话,他说的确实太过分了,学长忍不住动手打了他,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有些话比刀子还要伤人。”繁夏说道。
丝毫不知,她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将精神紧绷的容修从煎熬中解救了出来。
她不怪他就好。
心底细细密密的滋生出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万里阴云的天出现了一道光,救他于苦海。
“只是、”繁夏忽然话锋一转,容修好不容易放下的心瞬间停止。
繁夏继续说道:“只是学长这样治标不治本,要是他把你今晚的事情传出去,那么就做实了那些谣言,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对你。”
“那我应该怎么做?我明明没有得罪他们任何人,可现在谁都可以辱骂我,践踏我,就因为一个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