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琳顿住脚步,望着孟祁然的背影,担忧地呆了片刻。
须臾,她忽然意识到,眼下,还有另一桩麻烦,山雨欲来。
孟祁然不会无缘无故与兄长起这么大的争执,除非……
这时候,陈遂良开口了,“弗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孟弗渊抬眼,看向前方不远处的陈清雾。
祁琳也急忙转头看过去,“清雾……”她摇了摇头,那神情恍似在恳求:别说出来,别说出来。
陈清雾自然是看见了祁琳的表情。
她将目光越过祁琳,投向孟弗渊。
这一刻,孟弗渊骤然心脏高悬。
好似又将命脉交到了她的手中,由她主宰生死。
即便已经心意相通,可真要直面所有的压力,绝非一件易事。
如果她此时临时退缩,他不会怪她。
然而,然而陈清雾几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径直朝着他迈开脚步。
他这一生,从未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
孟弗渊眼底一热,朝陈清雾伸出手。
几步的路,他看着她走过来,竟有一种重履过去六年时光的错觉。
到了跟前,陈清雾递过自己的手。
孟弗渊紧紧一把攥住。
外面风雪不止,她出来追人,却连一件外套都没有穿,手指那样冰冷,要是再发烧了又该怎么办。
孟弗渊想也没想,伸手,将她肩膀一搂,使她半靠进自己怀中。
虽然他也只穿着毛衣,但多少想渡给她些许温暖。
他抬眼,望向对面神情惊骇的四位家长,平声说:“我跟清雾在一起了。”
第41章
此言一出, 空气凝滞。
陈遂良和廖书曼面面相觑。
祁琳作为唯一知情人,此刻却最不便第一个开口。
最后,是孟成庸干笑一声:“这玩笑可不好笑啊。”
孟弗渊看着他, 肃然说道:“这不是玩笑。”
又是一阵静默。
孟弗渊开口:“外面冷,进门说吧。”
被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的四人,正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孟弗渊这样一提议,大家也就不由自主地往屋里走去。
室内暖气充足,气氛却诡异异常。
大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孟弗渊和陈清雾独坐一方。
孟弗渊拿过陈清雾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看向廖书曼和陈遂良:“阿姨、叔叔,抱歉公开得有些突然。我知道于情于理你们一时间都不能接受, 但我和清雾确实是认真的……”
此时,大家都已回过神来,孟成庸第一个出声打断,斩钉截铁道:“我不管认真不认真, 这事儿不行。”
他看向陈清雾,“清雾, 叔叔有点糊涂了,你跟祁然不是一对吗,现在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陈清雾声音平静得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我过去确实喜欢祁然,但只是我单方面的事,我跟祁然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或许是受孟弗渊极其稳定的情绪的影响, 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深知今天晚上哪怕是天塌了下来,他们也会一同葬身于瓦砾之下。
孟成庸表情很是复杂, “那意思是……现在又喜欢上了弗渊?”
陈清雾迎着孟成庸的打量,微笑问道:“不可以吗?”
“你可真是不嫌丢人!”出声的是陈遂良。
孟成庸那一问的潜台词,分明是在暗指陈清雾见异思迁,陈遂良自然面子上挂不住。
孟弗渊立即说道:“陈叔叔,是我主动追求的清雾。”
陈遂良却恍似没听见孟弗渊的话,仍旧对陈清雾说道:“你明知道他们是兄弟,还要夹在中间引得他们兄弟两人反目成仇。清雾,你一贯挺乖巧懂事的,这一回是怎么了?”
孟弗渊继续试图说服陈遂良,“这件事清雾没有一丁点责任,如果一定要论个对错,那也是我的问题。”
陈清雾忙说:“不是……”
陈遂良喝道:“人贵自重,陈清雾!你一个女孩子,名声、脸面都不打算要了是吗?”
孟弗渊立即握紧了陈清雾的手。
果真,两方会堂得不出任何结果。
家长的通病,要么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要么将自家小孩贬得一无是处。
他宁愿所有涉及人格侮辱的言辞,都冲着他而来,然而显然,以陈遂良好面子的程度,必得先将陈清雾踩进泥里,才能显得自己对“教育无方”的痛心疾首。
来自己方父母的攻击,他全都可以揽下,但来自陈清雾父母的却不行。到底投鼠忌器。
正在绸缪下一步行动之时,廖书曼开口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带清雾回家。清雾犯了错,那肯定还是得我们自己关起门来教导。”言下之意,倒也轮不到旁人来指责她的女儿是不是“见异思迁”。
祁琳笑容很是僵硬:“就不远送了,回去注意安全。”
孟弗渊紧握陈清雾的手,一时没有松开。
或许,此刻让陈清雾先回去才是明智之举,所有人聚在一起,最后大家愈说愈激烈,话赶话免不了失去理智,到最后那些飞溅的流-弹,只会全部打向她一个人。
可假如放她回去,她父母那边的指责,她又该如何应对。
廖书曼却已站起身,走过去抓住了陈清雾的另一边手臂,看了一眼孟弗渊,“弗渊,让清雾先回家吧。”
这话里隐约似有叫他放心的意思,孟弗渊稍稍一怔。
陈清雾这时候手指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我先回去啦。”
孟弗渊转头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脸上带着微笑,仿佛在告诉他,没关系,不用担心。
孟弗渊松开她的手,替她捋了一下头发,低声说:“我一会儿去找你。”
这动作太过旁若无人,看得几人呼吸又是一窒。
随即,孟弗渊喊来家里的保姆,叫她帮忙通知司机过来,送陈清雾他们回家。
等车子就位的这几分钟,空气好似凝固。
保姆过来说可以走的时候,所有人都似松了一口气。
走到玄关处,陈清雾取了外套穿上,换好鞋,跟着陈遂良和廖书曼走出大门。
陈遂良脚步飞快,上了车,不顾孟家的司机还在,一摔上门,立即发作:“满大街没有其他两条腿的男人,你非得去招惹孟祁然的哥哥!你就没想过以后别人怎么说你!两兄弟争一个女人,你以为要挨骂的是谁?这个脸你不要我还想要!”
在陈清雾这儿,再难听的话,也比不上高中那年被陈遂良摔碎作品的痛。
是以竟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也无非就是这些陈词滥调了。
名声这东西,一旦你不在意,就压根不会成为你的软肋。
陈清雾如此平静,自然不顺陈遂良的意,他转过头来吼道:“聋了?!”
“听到了。”陈清雾说,“别人会骂我。然后呢?您要是觉得我让您丢脸了,跟我割席,不认这个女儿就好了。”
“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先还清了再跟我谈割席!”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把命偿给你?”
陈清雾陡然想到,上一回孟弗渊说她的精神偶像是剔骨还肉的哪吒,一时竟觉得想笑。
陈遂良胸廓剧烈起伏,“你现在就跟人把关系断了!”
“我不会跟孟弗渊分手的,我们决定公开以后就没有分手这个选项。您接受不接受,都是这个结果。”
陈遂良气结,看向廖书曼,仿佛是在质问她怎么如此沉默,也不帮着说上两句。
“哦……”廖书曼说,“她现在就是脑子不清醒,关起来饿几天就好了。”
大抵现在陈清雾确实油泼不进,让陈遂良有种所有招式都打进了棉花里的憋屈感,他喘了口气:“到家了再收拾你。”
很快,车开到了家门口。
进屋之后,陈清雾径直往楼上走去。
陈遂良喝道:“你干什么去!”
陈清雾停住脚步,“不是说要关我几天吗?”
“又来绝食这一套是吧!”陈遂良气得鼻翼翕张,“陈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败坏门楣的东西!”
陈清雾冷静反问:“谈个恋爱就是败坏门楣,那出轨怎么算?”
陈遂良一震。
陈清雾从他脸上扫过,在廖书曼脸上落了一下,又定在他脸上。
她点到即止,并不打算彻底撕破父母的脸面,“我说过,您嫌我丢脸,我就广而告之跟您撇清关系;您一定要我偿命,我也不是不能还给您。但我不会和孟弗渊分开,我还喜欢他一天,就一天不会和他分开。”
“……养了你二十六年,为了一个男人,要跟家庭决裂,你可真有本事!”方才陈清雾提及“出轨”二字,到底戳中了陈遂良的命门,“你现在就给我滚回房间好好反省!没我的允许别想出来!”
陈清雾简直求之不得,咚咚咚地就跑上楼了。
陈遂良这时转向廖书曼,“你今天哑巴了?”
“莫名其妙。该说的你不都已经说了吗,我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女儿教成这样,你还觉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