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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眼神过于悲伤,俞沐看得又何尝不心疼?
    他将院子环视一圈,此时的院子戚戚冷冷,了无人烟,这般景况却看得他发出一声轻笑。
    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家人会用他所教的避难方法来躲避自己。
    黎皖姝随长子视线看去,忍不住跟着轻笑,她用着俞沐最熟悉的轻柔之音说道:“都在地窖,我去喊她们。”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却是被俞沐唤住:“我随母亲同去。”
    音量轻快些许,似乎十分愉悦,黎皖姝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失了厉色,变得十分柔情的眸子。知子莫若母,黎皖姝怎会不知长子在想什么,不由纵容一笑,道:“走吧。”
    未走两步,又补了一句:“都挺好。”
    与此同时,躲在地窖中的女眷们正窝在一处瑟瑟发抖,她们并未见过多少世面,哪有应付祈将军的本事?她们一个个竖着耳朵仔细聆听,若听见大动静她们便要利用逃生道逃生的。
    俞乐是小一辈中胆量最大的,她直接站在地窖口,揭开一条缝隙小心翼翼查探。
    上方许久之后方才起动静,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俞乐瞬间提高警惕,她发现有两人向这边行来。其中一人身穿白色裙裳,绣花鞋上的花样繁复,是惜悦所作的花样,绣艺则是阿姐的,此人是阿娘无疑了。
    阿娘步履平稳,不见慌乱。
    那,随阿娘前来的是何人?虽只见得一双玄色靴子,但从那人稳健的步伐中可以看出,此人定是练家子。且靴子十分考究,至少俞乐从未见过这等上好质地的靴子,他并非常人。
    脑中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军靴,祈将军!
    俞乐迅速自台阶之顶一跃而下,带起一股劲风:“阿娘带祈将军过来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等皆心下一惊,各自靠的更紧一些。
    “那……那我们要逃生吗?”
    开口的是俞家四房的媳妇儿,她向来胆小,与她的秀才夫君一样没有主见,寻常时候均是婆母在为他们做决定。她见的世面比任何一个妯娌都要少,这会儿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二房媳妇阿英见四房媳妇这副窝囊模样实在有些受不了。阿英心中虽惧,却是听出了重要信息,这便带着颤音开口:“既是长嫂带来的,定无危机。”
    不多久,地窖被打开,只见黎皖姝带着一位身姿挺拔的伟岸男子进入地窖。
    大家抬眸向黎皖姝看去的时候,免不了扫到其身旁头戴面具的男子,他正搀扶着黎皖姝仔细下台阶。
    男子无时无刻散发着威严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只一眼,大家便速速垂下头,不自觉向后退去一步。
    俞沐向人群看去,鹰眸扫过在场每个人。最终,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黎皖姝没有错过长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这便笑着唤道:“惜悦。”
    惜悦与三姐姐蹲在角落里,前方是丫鬟和苏嬷嬷,无论何时她们姐妹二人均被仔细保护着。耳听阿娘的叫唤,惜悦迷蒙抬头,奇怪阿娘怎会这时候唤她?且只唤她。
    尚未做出反应,前方又传来阿娘柔柔的呼唤声:“惜悦?”带着点点笑意,让人听得心安,完全失了方才因祈将军而带来的恐慌。
    “我在这。”
    惜悦站起身,带出娇娇糯糯的声音,听得人心口发痒,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醉人。
    为了在人群中凸显自己,惜悦甚至伸直右手。可当她抬眸看去,入目的却是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他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正炽烈的向自己看来,他如炬的目光只锁在自己身上,看得惜悦没来由一阵心慌。
    愣怔片刻,惜悦怂怂的又蹲下身去,歪着脑袋抱着双膝,心儿扑通扑通跳的欢快,脑中是面具下那双带着流光的眸子,炯炯目光带有丝丝情意,撩人心魂。
    好生唐突。
    想着想着,惜悦转而捧住自己些许发红的脸蛋儿。
    那人像要吃了她似的,目光直白得令人心慌意乱。
    在惜悦当缩头乌龟时,耳边传来抽气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俞沐已取下面具,现出堪比谪仙英姿,其容貌犹如天人的鬼斧神工,俊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看一眼便是亵渎。
    “惜悦。”
    低沉的声音婉转悠扬,余音不绝,轻轻唤着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第38章 惜悦,过来。
    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富有几许熟悉感, 大家疑惑的向黎皖姝看去,只见她微微点头,笑着介绍:“是沐哥儿。”
    话落, 一大家子女眷皆震惊得瞠目结舌, 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俞沐缓缓向人群走去,大家便自觉让出一条道, 彼时惜悦仍抱着脸颊蹲在角落,目光些许空洞, 不知在想什么。
    惜悦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唤她,像极了记忆深处那道越渐模糊的声音,是到如今只有偶尔梦起时才能想起来的声音,是她多少次想要抓住却又被溜走的声音。
    一句轻换带起一阵颤栗,轻易便让惜悦回忆起往昔。
    那些弥足珍贵的记忆, 那些想忘记又害怕真的忘记的回忆瞬间萦绕于脑海。
    惜悦失神的目视前方。
    俞沐站在距离惜悦五步远的地方,再一次轻声唤道:“惜悦。”
    小丫头睁着迷离的眼睛向俞沐看来, 她已经分不出现实与虚幻, 正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幅仿若被抛弃后的小可怜模样看得俞沐一阵心疼, 抿了抿唇,声音更柔了几分,道:“过来。”
    惜悦憨憨的盯着那张过于俊朗的面庞, 当脑中那道身影与之重叠时, 方才抽口气回过神来。
    眼前这人是祈将军。
    他喊她过去。
    过去?
    可是她不认识祈将军呀!
    面前男人已向自己展开双臂, 惜悦看得一愣一愣,小身子向角落缩进去一些, 心头不断在呐喊:我不要,我不敢, 我害怕!
    这么想着,脑袋跟着摇起来。只听一道几不可查的轻叹声起,惜悦的身子突然腾空,身子轻飘飘的,忽然便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惜悦小脸发白,头顶随之传来一道轻笑声:“怕什么?”
    话中带笑,甚是宠溺。
    惜悦昂起发白的小脸,立刻便迎上那双深邃的眸子,过分炽热的视线看得她脸颊发烫。
    似乎嫌她的脸红得不够彻底,男人复又张开薄唇,对她唤了一句:“娘子。”
    一声轻唤,让得惜悦僵了身子,脑子晕乎乎的,被抱着走出地窖扔不自知。
    惜悦不自觉想起八岁那年,阿兄消失前曾一而再再而三提醒过自己,切莫忘记他,待到下次相见,她将是他的娘子。
    惜悦后知后觉想着,此人会是阿兄吗?
    可阿兄从不会用这般吃人的眼神看她,就好似她是一道人间美食,可她不是。
    方才她正处于神游状态,阿娘的介绍并未被听进去,如今便只得自个儿猜测。
    绣眉微微拧起,惜悦挣扎着要下地。俞沐并未为难她,纵然心有不舍,还是将她放了下来。
    小丫头娇娇怯怯,她终于长成了记忆中的模样,然而她的眸子过于清澈,再也不见藏于眼中的对他的那份浓浓的爱意。
    将其放下后,俞沐抿着唇,转而牵着她的小手并行,无论惜悦如何发力也抽不开小手。
    俞沐垂眸看着那张小脸一会儿羞怯,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又委屈巴巴噘着嘴儿。偶尔偷偷抬眸瞪他一眼,又立刻垂下。最后确定只能这么被牵着的时候,方才不情不愿的迈着小步伐,步伐小小的,一下便落在俞沐身后,像极了被硬牵着走的软骨头。
    俞沐按捏手中软肉,滑滑嫩嫩的,触感好极了,同前生一样,让人爱不释手,可她脸上却毫无喜意。
    明明前生但凡能偷偷牵一回手,便足够她高兴好几日,而今倒将他当成烫手山芋。
    心下一沉,暗自长叹一声,俞沐苦笑。
    自己离开了七年,七年的时间足够忘记一个人,且她并没有前生记忆。
    明知不可操之过急,俞沐心中仍有些失落,只得告诫自己慢慢来吧。
    他的小丫头啊,何时才能像以往那般,满心满眼都是他。
    既然小丫头不愿配合,俞沐便放慢脚步,随她缓缓行至正厅。一大家子女眷跟在身后,哪怕已然知晓俞沐的身份,却都不敢上前去问候。
    正厅里,村长正急得团团转。他得知消息后便火速赶来,然而却被祈将军的护卫们阻拦,不由分说将他请至正厅侯着。
    也不知俞进士家如何招惹到祈将军,今日这般阵仗可是太吓人。俞进士家是关丘渔村的大恩人,万万不能有丁点闪失啊!
    否则,他怎对得起沐哥儿的在天之灵……
    只稍这么一想,村长便红了眼眶。
    抬袖胡乱抹一下眼睛,抬头远远便见一位英姿勃发的男子手中牵着一位娇美得像天仙的女子缓步走来,而俞进士家的女眷们跟随在后。待看清黎娘子脸上的笑意时,村长这才松口气。
    无碍便好。
    想必为首之人便是祈将军了。
    俞家长房的丫头们被保护的极好,自从俞沐失踪后便鲜不曾让人见得,故而村长并未认出惜悦。
    只在心中嘀咕:怪哉,不曾听闻祈将军已有家室啊。那这女子又是……
    村长微躬身退至一旁,眼睁睁看着祈将军手牵娇美人落座。眼见祈将军落座的位置,村长心中只觉惊奇,他们二人坐于右边主位下首的位置。
    该将其行为称之为不拘小节吗?
    短暂愣怔后,村长便上前行礼,颤抖着问安:“草、草民、参见……”
    正欲跪下行磕头礼,却在这时被护卫一把架住,未完的话便被梗在喉中。正不知所措发颤时,便听一句熟悉的叫唤:“田伯无需多礼。”
    村长惊愕的程度不亚于俞家其它女眷得知消息时的震惊程度,张着的嘴巴久久合不拢。回过神后,几次张口欲言,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下巴上发白的胡须跟着一抖一抖。
    对上那双略略带笑的眸子,村长的眼眶慢慢泛红,不多久滚烫的泪珠竟当着大伙儿的面滑落。伸手用衣袖擦掉泪水,心头那股强烈的熟悉感让村长顾不得许多,再张口便是哽咽的一声:“沐哥儿啊……”
    他哪里想得到,当年突然不知所踪,一度被认为遇了海难的少年郎会在几年后,以大将军的身份出现。
    可无论如何,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田伯坐下说。”
    俞沐仅眼神示意便立刻有人将村长请至对面椅子坐下。
    既知晓祈将军便是沐哥儿,村长终于敢抬头向他看去,由上到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才点头称赞:“好,好!”
    小伙子长得好,作为也好,他就该有这般大成就!
    二人尚未开始叙旧,正厅又迎来一位老妇人,她头戴护额,一边哭嚎着嗓子喊冤枉,一边往正厅里头冲,随着她的到来,整个正厅便散出几许药味。
    俞麻进到正厅见主位尚空着,哭声有片刻停歇,待见着右边下首的位置上坐着一位陌生男子,气势逼人,这便不管不顾冲过去跪下。
    好在护卫眼疾手快,以同样的方式阻止老妇人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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