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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英台……此生无缘,化蝶相见。”
    灯光灭。祁景立刻跳了起来,冲向后台,却发现只有梁思敏一个人直挺挺躺在地上,江隐已经不知所踪。
    这是怎么回事?
    后台乱成一团,学生们趁着黑暗把新的布景推上去,人来人往,挡住了祁景的视线,他还没反应过来,台上却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山伯!你怎能弃我而去?”
    祁景猛的回头看去,这是梁思敏的声音!
    第9章 第九夜
    只见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人影倚靠在梁山伯的“墓”边,嘴里念着梁思敏的台词:“谁成想楼台一别竟成永诀,我以为天从人愿成佳偶,谁知晓姻缘簿上名不标…………”
    祁景顿时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他又回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是梁思敏没错,那台上那个又是谁?难道……又是那只鬼?
    明明黄符还好好的贴在梁思敏身上,祁景仔细看去,台上的人一身嫁衣,头顶大红盖头,挡住了脸面,根本看不出是谁。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祝英台这最后撕心裂肺的剖白台词一大段一大段的,还多是唱词,难度极高,也只有梁思敏这种真正练过的人才唱的出来,可现在台上那个人影,行云流水般的念唱道:
    为什么,以心相许成永诀,阴阳阻隔难到老。
    为什么,地老天荒牵手情,生离死别在今朝。
    为什么,你我难寻同船渡,茫茫红尘孤魂飘。”
    这一段声音高亢中带着嘶哑,音调哀凄优美,九转回肠,观众都被紧紧抓住了心肺,为那唱词中表现出的痛意所震慑,没人去问为什么祝英台的盖头还顶在头上。
    舞台上的人忽然站起身来,哀声泣道:“与子偕老生前订,执子之手不了情。我定要黑坟碑旁立红碑,生死永随梁山伯!”
    “山伯——我来了!”
    梁山伯的墓地在操控下缓缓打开,那人合身扑入墓中,墓合,灯光灭。
    两只投影出的蝴蝶从墓中翩翩飞出,相依相随,飞向远方。
    旁边响起:“天乃蝶之家,地乃蝶之灵。
    云乃蝶之裳,花乃蝶之魂。
    但为君之故,翩翩舞到今。”
    幕布落下,台下有片刻的静默,随之而来的,就是热烈到仿佛要掀翻屋顶的掌声。
    这出剧质量极高,古色古香,鼓胀赞叹声不断,但令人疑惑的是,谢幕的时候,两个最重要的主演都没有到场。
    后台的学生们互相问:“梁思敏去哪了?”“看到祁景了吗?”“他们俩都不见了?”“没看见!”“……找不到人,先这样上去吧!”
    在演员和主创们在台上接受热烈的掌声时,祁景已经和江隐把梁思敏拖到了远离舞台的一个角落。
    江隐这才顾得上把盖头和嫁衣扯下来,就见祁景直直的盯着自己:“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隐:“这事之后再说。先把她……”他伸手就要去抓梁思敏,被祁景一拍挡开了,他的表情中还有些防备:“先说清楚。你真的是江隐吗?”
    江隐看着他,一张口,竟然吐出了清脆悦耳的女声:“祁景,你怎么认不出我了?”
    祁景皱紧了眉头盯着他,半晌才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江隐说:“这黄符的效力只是暂时的,再不放‘它’出来,梁思敏的脑子就要出问题了。”
    他说话间,已经不知从哪掏出了几张符,在梁思敏的东南西北方向分别贴了一张,然后摸出一个长得像老式胭脂盒似的小铁盒,把里面黑漆漆的东西挖出一大坨来,在四张符的周围涂涂画画,眼看就结成了一个阵。
    “那道士给你的符是‘入定’,我的符是‘锁魂’,等会我把符一揭,那东西出来了就会被困住。”
    祁景嗯了声,江隐伸出手把符刷的一揭,就见梁思敏的身体大大的弹动了一下,有丝丝的黑气从她大张的双目口鼻中冒出,冲天而去,但还没到顶,就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似的,四处乱窜,却逃脱不得。
    江隐说:“别挣扎了,这是四方锁魂阵,你逃不掉的。”
    那黑气蓦地滞了一下,随后慢慢飘动,竟在半空中化出了一个人形!
    虽然面目还模糊,可也依稀能看出模样了,长发披散,脸色惨白——这是一个女鬼。她一身穿着艳丽累赘,看着竟像是戏服。
    祁景看着新奇:“这鬼还挺识相的。喂,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女鬼的嘴动了动:“你……很好吃……”
    祁景默了一下:“上次在望月亭困住我的,也是你?”
    “不是……”女鬼像是有些恐惧,“困住你的是阿颖,她,她被……”
    她的目光转向江隐,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江隐道:“我有件事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不然这锁魂阵只要稍微变上一变,就成了生死阵,你也不想灰飞烟灭吧。”
    女鬼用力摇了摇头:“我不想!不想!我还有事没做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祁景皱起眉,问江隐:“‘他’是谁?”
    江隐:“是你的恋人,对吗?”
    女鬼点了点头。
    “我要一样东西,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我就帮你完成心愿。”
    祁景凑到他耳边低语:“你是驱鬼的还是超度的,我怎么有点搞不明白了?”
    “稍安勿躁。”
    女鬼看他们两个窃窃私语,在空中着急的转了两圈,问:“什么东西?”
    江隐道:“在这个学校里,你见没见过一块砖,很古老的砖,年代大概在战国,上面画着一个女人……”
    女鬼:“我知道。”
    江隐和祁景都吃了一惊,这话都没说完呢,居然就知道了?
    “你们不要不信,这个学校里只有一块砖是这样的,阿颖,就是被你们弄死掉的那个女鬼,她就不知道,这附近的所有鬼,就只有我一个知道。因为那块砖,就在我住的地方。”
    江隐:“口说无凭,你先告诉我们,那块砖在哪里?”
    女鬼也不傻,狡猾道:“你们要是知道了,还会帮我找‘他’吗?你先帮我找到‘他’,我再告诉你们砖在哪。”
    祁景:“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女鬼说:“随你们信不信,我毓秀可从不说谎。”
    江隐问:“你说的‘他’,在哪里能找到?”
    女鬼仰起脸,露出了怀念中混杂着悲伤的表情:“我生前的家住在荒山白云观下的三石村里,他是个猎户,叫刘福全,是个很好的人。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鬼子进村的时候。鬼子挖了好几个大坑,要把我们全村人都活埋,我因为长得漂亮,免于一劫,却被鬼子掳走了,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我希望他还活着,但也知道不太可能了……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你们找到他,带到我面前来。”
    祁景心想这还真是个天大的巧合,他去过的那座荒山,竟然是这女鬼心上人的埋骨处?
    他看向江隐,江隐果断道:“放了她。”
    他把四方的符纸刷刷几下全撕了下来:“你走吧。”
    女鬼立刻如获大赦的冲了出来,飘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还在祁景身边转了一圈,像被肉的香味引诱到的一条狗,即使吃不到嘴里,也垂涎万分。
    祁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那女鬼的肩膀缩了缩,正要飘走,就听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毓秀,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自然会把他带到你身边来,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要你魂飞魄散。”
    女鬼浑身大抖了一下,她都不敢回头看江隐的脸:“都,都和你说了……我毓秀从不撒谎!”
    女鬼毓秀飘走了,祁景问:“就这么放她走没关系吗?”
    江隐拿着废掉的符纸,当餐巾纸似的跪在地上一点点擦掉那层黑漆漆的东西,闻言回道:“没关系,她说的应该是实话。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女鬼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祁景想了想:“我又没见过鬼。不过,她是不是太像个人了?”
    “鬼是死人留在世间的映像,说白了,就是一个幻影。时间越久,鬼的体形就越来越虚化,直到完全消失。算一算她死的时间至少六十年往上了,形体却仍然这么实在,一定有物所依。”
    祁景:“你是说……那块砖?”
    “没错。那不是普通的砖,是战国时的画像砖。只有这样的古物,才能滋养阴气,让她免于形消体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附身在那块砖上。”
    “所以呢?你要找这块砖干什么?”
    江隐又不说话了。
    他就像一个功能健全的录音机,说开就开,说闭就闭,只要他不想,祁景就再无法从他嘴里撬出来任何东西了。
    祁景哼了声,在他身边蹲下:“那我呢?她还会缠着我吗?”
    江隐专心的擦地:“她不会,其他鬼也会。你的体质如此,没办法。”他看了看双目紧闭的梁思敏,忽然说,“……她要醒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梁思敏就呻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头转了转,又呆滞的看向他们:“祁景,江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不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呃,我头好痛!”
    祁景看向江隐,江隐说:“你在演完戏后就晕倒了,我们刚把你抬到这里来,你就醒了。”
    他面容平静严肃,表情天衣无缝,一点也看不出来在说谎。
    祁景嘴角不知为什么勾了起来,他咳了声:“你感觉还好吗?要不要我送你去校医院?”
    梁思敏还有点懵,撑着头回想了一会:“不……不用了……我有点断片,还是先回宿舍睡一觉吧……”
    她的神志还未完全清醒,祁景和江隐把她送到了宿舍门口才离开,梁思敏上楼的时候,迷迷糊糊的想起来,等等……那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夜色如水,空旷平坦的大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走着走着,祁景忽然停下了脚步。
    “江隐,你怎么会知道我身上有黄符的?”
    江隐的脚步顿了一下。
    祁景走近,直视着他的眼睛,表情似笑非笑:“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我只把桃木剑拿出来了吧。你是又翻我的东西了,还是……跟踪我到了白云观?”
    第10章 第十夜
    江隐顿了一会,才开口道:“……我没有恶意。”
    祁景盯着他,江隐没说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再追问下去也没用。他心里还是不太舒服,祁景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江隐这样掌握,窥视着他的一切,让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雄兽被侵犯领地的感觉。
    他的目光有点冷,钝刀子一样磨着人:“江隐,你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我谢谢你帮我,但其他的事,希望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祁景这话说的不留情面,江隐仍旧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举步要走。
    他这一抬脚,差点没装上迎面走来的一群人。
    这群人竟然是刚才一起演戏的同班同学,看起来已经出去玩了一趟了,要么是去唱歌要么是去喝酒了,一打眼看过去,好几个人都醉醺醺的被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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