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看着那双被医生触碰摆弄的腿,和毫无意识在昏睡的高明,感觉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难受又窒息。
他拿来长条枕,按照医生说的垫在高明膝下和脚下。以前高明病得难以起身的时候,他也做过这些,但每次他好转之后就不愿意让陈贤帮他。
他没有问高明为什么离开康复中心,为什么不愿意去复健,为什么让护工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不知道自己以什么名义关心他,不知道高明怎样看待他,他只觉得应该尊重高明自己的选择。
陈贤在陪护椅上坐下,看着高明睡得不算安慰的脸。
他想起高明第一次求他帮忙,那天他正在工位上上班,一个被他按掉了两次的陌生的电话号码又打了过来。
“喂……请问你是陈贤吗?”
“我是,您哪位?”
“贤哥,我是高明。你那有……张沛霞的联系方式吗?”对面的声音有些颤抖。
陈贤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但听到张沛霞这个名字,习惯性的愤怒占领了他的大脑。
“我怎么会有她的联系方式?”
“那……你能联系到你爸爸吗?能不能……”
“没有!你干嘛?”
“贤哥,别挂……你……你别生气……”高明被陈贤的语气吓得有些支支吾吾:“我要做个手术,我想联系一下我妈……”
陈贤愣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下来:“你爸呢?”
“……我爸不在了。”
“怎么?……你在哪?”
陈贤不记得那天挂了电话后自己干了什么,他熬到下班,到了高明电话里说的医院。
那个青年歪靠在轮椅里,孤独地坐在大厅等他。
那一瞬间陈贤的心颤了一下。高明是他高中文理分科前的同班同学,自高考之后,两个人再没有见过面。但他从未忘记过他。近十年了,没想到重逢竟是这样一幅画面。
陈贤本科毕业到这里读了个授课制研究生,之后一直在一家投行工作,一晃过去六年了,西装革履一副社会人的模样。
而高明,看起来还和高中时候没太多变化,陈贤一眼就能认出是他,除了多戴了副眼镜,还有就是身着一身病号服的颓丧样子,完全找不到当年那个活力十足阳光少年的影子了。
“你别指望我,我早和那老东西断了关系。你也别指望那个贱人,她早就抛弃了你,你病了居然还指望她来照顾你?”陈贤越说越气愤,眼看着轮椅里的青年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陈贤记得那天高明也是那样惊恐又无助地拉住他,求他帮帮他。
“我只想让我妈知道这事……或许她,能可怜可怜我……”
“怎么可怜你?拿她好不容易抢来的财产给你治病吗?”陈贤听着高明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钱不是问题,我买过保险……”
“什么保险?”
“重疾……可以赔的,我问过了……”高明低下头用手揉搓着病服裤。
“受益人写的你妈??”
高明点点头,躲避着陈贤的视线。
“呵呵!”陈贤气笑了:“你不如写我,我都比你妈可靠点!”
陈贤的玩笑话被高明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陈贤:“贤哥,你帮帮我吧。”
陈贤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自觉地退后半步,躲过了高明伸过来的手。
“贤哥,帮帮我好吗……我没有亲人了,”高明试图撑起自己,但背疼的狠了,腿也受了刺激往上抬缩了起来,脚踝扭成了一个骇人的角度,他低下头弓起背,在轮椅上痛得发不出声音。
“高明……”陈贤虽然说出的话冷漠,但看到那人如此痛苦,也不忍心一走了之。
他靠近蹲下来,伸出手却不敢碰轮椅上蜷缩的人,他想问问他哪里疼,要怎么才能帮他缓解一点,但他问不出口。
陈贤好像明白高明需要什么,但自己没有办法帮他。
高明强忍着痛松开抓着扶手的手,颤抖着抓住了陈贤举在他身旁的手臂。他的手很凉,又因为疼痛出了很多汗。
“求你了,贤哥,呃……”高明说得断断续续,五官因着剧痛而抽搐::“你帮我,不用……承担责任,改成你……嗬……我下不来台……钱都给你。”
“你这是什么话!”陈贤扶住高明的肩膀,稳住了他卸了力要歪倒的身体。
“无论……结果怎么样,你都不用……负责。”
陈贤想起这些,双手用力地绞着,这些记忆让他窒息。
这时护工李叔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来帮高明翻身,看见陈贤坐在旁边,和他打了声招呼。
“李叔,他刚睡着,我来吧,晚上我不在的时候辛苦您。”陈贤拦住要叫醒高明的护工大叔,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
他走到床的另一边,放下护栏,一手扶在高明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上。
“高明,我帮你翻个身,你睡吧,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