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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以前那样。
    “给我尝尝。”她说。
    霍莲握着树枝一动不动,心内似乎翻江倒海,又茫然一片。
    大概是得不到回应,那女子以为他听不到,便礼貌地拔高了声音:“梁八子,给我尝尝啊。”
    梁八子。
    霍莲想到第一次见的时候,她就这样突然冲过来喊“梁八子,我来取剑——”
    霍莲的视线看向她怀里的剑鞘。
    “你”他嘴唇动了动,“是谁?”
    大概是不敢问或者不想问,但又不得不问,他的声音很小,小得自己都听不到。
    躺着女子听到了。
    “我吗?”她说,看着霍莲,“我是九针。”
    “洛九针。”
    站在山路上,青雉将手中的篮子往上拎了拎,看向北边的方向。
    不知道小姐醒了没有。
    不,应该说,大小姐醒了没有。
    “青雉,先前的我,并不是我,是我姐姐,九针。”
    在回许城的路上,小姐突然跟她说。
    青雉当时觉得小姐肯定是生病脑子糊涂了,怎么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青雉,你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想想,从陆家出来后的我”车厢里,小姐握着她的手,眼神温柔地问,“跟你认识的我一样吗?”
    一样吗?
    青雉的心神变得恍惚。
    从陆家走出来,在破庙中苏醒的小姐,宛如新生,一步一步展现了令人惊讶的技艺,带着她走进了一个又一个从未踏足的天地,江湖纷争,权臣往来,更还有皇帝
    那是她的小姐,那又不是她认识的小姐。
    “我跟姐姐一样,从小身体都不好,我只是稍微好一点,当初出了事,北堂的叔叔伯伯们用尽力气把我送到外祖父身边,但其实我也不想活了。”
    “只不过外祖父说,活着吧,替你娘你姐姐你爹,你北堂的叔叔伯伯们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就到了陆家,赖活着,原本也打算赖活一辈子,谁想到赖活也不好活,陆家欺我赶我走,我那时候活着的心弦已经断了。”
    “你带着我回许城,我幽魂一绺渐散,万幸遇到了姐姐。”
    “我父亲把姐姐铸剑,但我真的感受到姐姐活在剑上了,尤其是小时候,我能感受到姐姐看着我,我也喜欢陪着姐姐玩,后来长大了,很少见父亲,也感受不到姐姐了。”
    “没想到在我幽魂散去的那一刻,又见到了姐姐。”
    青雉还记得当小姐在昏暗的车里讲述这一刻的时候,她的眼如星辰般璀璨,满是快乐和幸福。
    “姐姐将我拥在怀里,让我安睡,说一切有她在,我就这样陷入了沉睡,不过姐姐会把我唤醒,让我做我喜欢做的手艺。”
    “我什么都不用再操心了,只需要安静地睡,做手艺,我过得真是从未有过的快乐轻松。”
    “直到姐姐断了剑,生灵难系两人,把我唤醒,自己散去。”
    “我亲眼看到了姐姐这些年做了多少事,也看到了姐姐用我的名字我的手做了什么。”
    “青雉,我这辈子没有白来人间一趟,这就足够了。”
    足够了是什么意思?
    青雉眼泪掉下来,握紧小姐的手,车厢里小姐笑容灿烂。
    “青雉。”小姐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我想回家,这次再劳烦你送我回家吧,把我送到母亲和外祖父的身边。”
    青雉的视线模糊,不知是再次被泪水挡住,还是冬日的晨雾在山间弥散。
    她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向山上走去,沿着弯弯山路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的墓地,山间的风吹过,墓地传来清脆的鸟鸣,看着墓前悬挂的木鸟转动,宛如翩翩起舞迎接她,青雉不由露出笑脸。
    “小姐。”她加快脚步,“我来看你啦。”
    第68章 过街店
    两年后。
    冬去春来,但从南向北一路走来,风还是越来越寒,路上荡起的尘土也遮天蔽日。
    一队兵马疾驰,其中一人忍不住打个喷嚏,发出咳嗽声。
    “将军,要不要歇息?”旁边的兵卫询问。
    这位大人还没说话,队伍中一人发出嘎嘎笑“我说二哥,你也太娇嫩了,在南方不过两年,连风都吹不了?我看你还是别回去了,到了北境风沙吹死你!”
    梁二子回头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少吃两口风吧!”
    梁六子在马背上叉腰得意洋洋:“我可不像你,我们河西可是风吹日晒,一张口一嘴风沙。”
    梁二子不再理会他,看向前方:“大哥他们不知道走哪里了?我们到前边城里歇脚等一等。”
    一行人进了城池寻了客栈,但并没有歇息。
    梁六子被梁二子拉着走在街上:“二哥要请我吃饭吗?反正我是没钱。”
    梁二子再次瞪他一眼:“你的钱都吃了?你看看你这两年胖了多少!河西有那么清闲吗?”
    “没有没有,河西忙死了,我不得不拼命吃才有力气。”梁六子笑着说,说话间看到街边的酒楼。
    这座城很繁华,华丽的酒楼茶肆林立。
    “二哥,随便去哪家吃都行,我不挑。”梁六子催促。
    梁二子却对酒楼茶肆不感兴趣,视线越过似乎在寻找什么,揪住梁六子向前走,一边问路人:“你们这里最好的商行在哪里?”
    路人很热情询问要买什么。
    “家里兄弟要娶媳妇了,买点贺礼。”梁二子笑说。
    “恭喜恭喜。”路人笑着说,更加热情,指着前方,“从街口拐进去就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商行,金银首饰,玉石珍宝,家具皆有,我们这里人家娶亲嫁女,都从这里买。”
    梁二子笑着道谢,扯着梁六子向那边去。
    梁六子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姓霍的成亲,咱们干嘛还要准备礼物?”说着又怪笑,“墨门这么有钱,他一分钱都不用出,可以说入赘了,墨门应该给咱们钱。”
    “可以啊。”梁二子也不看他,只道,“到家你跟陈十要钱去,看他怎么揍你一顿。”
    梁六子哼了声:“谁怕他。”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这边街上,一眼就看到一家很大的门面,挂着金碧辉煌的匾额。
    “这个——”梁六子抬脚就要进,又被梁二子揪住。
    “这是典当铺子。”梁二子说,指了指另一边,“那才是商行。”
    梁六子抬头看果然见金碧辉煌的匾额下悬挂着当铺的标记,而紧挨着的旁边的才是商行。
    “真是好笑。”他说,“典当铺子开在这里,是诅咒买了东西早晚要送回来典当吗?高高兴兴来买嫁妆,真是晦气!”
    说罢跺跺脚啐了口,向旁边的商行去了。
    梁二子摇头跟上。
    街上人来人往,面带喜色进出商行,而典当铺子也不断有人进出,身形佝偻神情灰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辆车停在路边已经很久了,车里的人似乎一直踌躇不敢走下来,恰好听到梁六子那句话,她不由苦笑一声。
    这是一个年轻的妇人,穿着打扮富贵,面容哀苦,喃喃自语:“买嫁妆的时候,谁会想有一天要当掉嫁妆。”
    成亲出嫁是人生中最高兴的时候,也没有人能知道将来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比如她,虽然这门亲事并不如愿,但也没想到丈夫会病死,而她连家产也要保不住了。
    当人妻母过日子,真难啊。
    “母亲。”怀里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吃完了一块糖,坐不住了,扭啊扭,“饿。”
    年轻的母亲从哀伤中回过神,下意识伸手从车里的小匣子里取糕点,打开却空空,这才想起,身边伺候的婢女仆妇已经变卖了不少,这些日常出门该准备的也没人准备了。
    身边跟着的小婢女脸色惶惶:“我,我不知道,先前姐姐们没交代。”说着要下车,“少夫人,我这就去买。”
    要下车又尴尬地停下,看着年轻妇人欲言又止。
    买东西要钱。
    钱
    如果钱充裕,她们也不会在当铺前徘徊。
    小孩子哪里知道人间悲苦,饿了就要吃,吃不到就要哭。
    孩子哭了起来,年轻妇人也下定了决心,摘下荷包递给小婢女:“去买梅花糕给小姐吃。”
    小婢女应声是接过荷包去买了来。
    年轻妇人叮嘱她陪着小小姐玩,自己则拿起小包袱,想了想又带上遮面纱下了车,低着头躲藏着走进当铺。
    一进门就看到高大的柜台,整个当铺里都弥散着空寂的氛围。
    柜台后有声音传来“客官来了。”
    然后有一双眼看过来,下一刻声音变得热情“是黄少夫人啊。”
    年轻夫人心里轻叹一声,虽然她是第一次来,但这两年家里不断来当铺变卖,当铺的人眼毒消息灵通,哪里认不出她。
    迈进来,也无所顾忌了,年轻夫人将面纱摘下来,柜台后的掌柜亲自迎出来,神情和蔼又带着关切问:“夫人,有什么要帮忙的?”
    典当铺的人说话真客气,年轻的夫人不由想起族中人咄咄的面目,心里苦笑,都是为了钱,还是态度好点让人舒服啊。
    她轻叹一声,将包袱递过来:“劳烦掌柜看看这个,多少钱。”
    掌柜的双手接过,将包袱打开,见其中是一套衣裙,他先赞叹一声:“好刺绣啊。”
    听说当铺的人都会百般贬低,尤其是衣裙,年轻妇人看一眼掌柜,忍不住说:“这裙子上绣了百蝶,走动起来栩栩如生,宛如蝴蝶环飞,非常好看,是我姐妹们送我的生辰礼。”
    那也是她当女儿最后一个生辰,但再回首看,竟有过了半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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