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忒小了,领口两颗扣怎么也扣不上。我也顾不了那许多,又把自己之前被他弄得破烂的衣服从地上捡了,乱七八糟地捆在他身上,把衣服上的残血也都擦在他脸上。
撕下一截小布条,先给自己干干净净地抹了脸,揉成一团,拿着塞去堵住了他的嘴。
等这一切都做好了,我后退一步,审视了一下这幅场景。
——没有什么大的漏洞了。带上他的帽子,将帽檐压低,仔细检查了后腰上别的枪并上了膛,伸手就在门边内墙上按了电钮。
第一层厚重的铁门在我面前被打开,一个看守兵手里拿着钥匙,正准备给我开第二道铁栅栏的锁,却忽然盯着我的脸:“你……”
我举枪瞄准了他:“开锁,否则杀你!”
他颤抖着双手给我开了门,我一个枪托把他敲昏了。
拖着他的身子将他锁在第一层门和第二层门之间。
沿着过道,我快步向前走着。
又过了几个审讯室,前面还有一扇门……
忽然……那扇门后面似乎哐哐当当传来开锁的声音……
听脚步声……这一层门外……好像不止一个人。
我皱了眉,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只听咔嚓一声,身后的门开了。
我咽了咽口水,回忆着陈让走路的样子,背着双手,继续缓慢而正步地向前,就好像一般的巡视官一样。
“……景玉?”
顿住脚步,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回过头,却见陈让带着大哥正在门边看我。
“你……”陈让睁大了眼睛。
大哥一身便衣,快步走到我身边,面带焦急地拉住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我……可那眼神……却满藏着我看不懂的神色,
半晌,他叹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陈让迅速地叫了人收拾,把浩源从柱子上解下,让几个人抬着走了。大哥给我披上一件黑色的长大衣,遮住了从浩源身上扒下来的制服。
“罗先生,多谢了,我们这次可是一举拔掉了这个日本据点。后面的事,你和梁师长都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这几天梁师长在家好好休息。我等着你的捷报。”
离开的时候,陈让对大哥微微颔首。
浑身的血都沾透了内层衣襟,只是外面套着几件衣看不出,肌肉却一抽一抽地随着心脏跳着疼。
“怎么回事?”
坐上车,我忍着身体的不适,问坐在身边的人。
开车的是金贵,汽车很快启动了。
大哥却沉吟了片刻,缓缓地道:“景玉,现在情况危急……我告诉你的事,你能抗住么?”
我火气蹿上来:“有什么就说……别遮遮掩掩的!”
大哥转开眼,端正的五官隐在暗色里,他手上轻轻地摸着那块玉扳指,瞳仁隐约的日光中一片通透:“梁志远投日了……”
“已经发表了反战和东亚共荣的和平宣言……现在当局和日本胶着,还没动梁志远。”
我一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胸口蔓延开来,空空洞洞,几乎把我吸入。
“为了立功,梁志远把你的信息出卖给了日本特务。军统里面也有老鼠,早打着联通防共,与日本人暗送秋波。这次,你算是撞在他们枪口上。”
“我……”咽下一口唾沫,“我怎么没听懂?”
大哥看着我,眼神悠远:“我说得还不清楚么……日本人玩的是一手反间计,让你受了调查后与党国离心离德,父子两一起投日。简单的一个小任务,以前这么用在别的军官身上多,有成有败。却没想到,他们自己这次出了个不守规矩的队友。本来计划是关你几天,审问一下,也不会受刑。他们要造的是舆论影响力。”
“……”
“再说……陈让这边,也早想清理门户,可惜手头证据有限,今天倒是一举得擒……”说着大哥握住我的手,冰凉的玉扳指陷进我的掌心:“景玉……我知道你受苦,你不要生我的气……一查清楚……我就马上赶来了……”
汽车缓缓地开进了租界:“……不是回家么?”我心下一惊。
大哥看了我一眼:“趁着消息还没传到,我们一鼓作气,把这边也摆平了……”
大哥话音刚落,车就七拐八拐地开进一个细小的巷子,停在阴影中。
我有些艰难地钻出车子:“去哪儿?”
“跟我来。”
大哥在前面走着,金贵虎步轻行,隐隐挡护着我,一路从巷子里一处隐藏的小门,进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店中。
里面响着轻柔的西洋乐,就好像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许多洋面孔伴随着乐声,搂着中国姑娘在舞池里翩翩起舞。
一个打着领结的侍者模样的人端着盘走来,擦身而过时,不经意轻声在大哥耳边说:“就在里面了。都支走了。”
大哥一点头,带着我便穿过红色帷幕,来到舞池周一个死角处。
“景玉,你看。”
借着赤焰般落地帷幕遮挡,我从几株盆栽的缝隙中看去……
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见梁志远正坐在欢闹的舞池边,喝酒的小台上……跟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日本人不知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