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琅没再说话,专心吃完最后一块糕点,然后侧过身,面向宅院中心,画了个圈向他示意道:“这个宅院最核心的部分被加了一层封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你们天师的那些戏法在其中作怪,所以你每次经过只会毫无察觉地从旁边绕过去,永远走不到中间。”
“天师的戏法?......难道是奇门遁甲?”
骆琅撇撇嘴。
戚卜阳豁然开朗:“所以我之前见过的那个院子应该是在封印和奇门阵法里面,所以我才找不到它!”总算抓到了突破口,他兴奋了一阵,忽然想到什么,又颓然垂下肩膀,“可是我擅长的是阵法和符法,在封印和奇门遁甲方面还是个新手,就连祖宅被动过手脚都看不出来,怎么可能解得开......”
他看了看骆琅,眼前一亮,连忙问:“骆先生,你能解吗?”
骆琅不回答,只盯着他手里还没来得及吃的桂花糕。
“......我的这些都给你。”戚卜阳无奈道。
“能解。”骆琅马上说,然后盯着那些桂花糕直到他主动双手奉上,才补充道:“不过我只会解封印,你们那些奇门遁甲我搞不明白。”
“......”戚卜阳又失望了。
骆琅吃着骗过来的糕点,看戚卜阳愁眉不展的样子,建议道:“为什么不去问戚小怪?这些东西肯定是他弄的。”
“不能问爷爷。”戚卜阳摇摇头,“我无意中闯进去的那次被爷爷知道以后,训了我一顿,后来我再去找,就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我想,爷爷一定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如果去问他,不仅不会告诉我,说不定还会把我赶回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考虑了一会儿,戚卜阳做了决定,“骆先生,你要帮我解开封印,剩下的......”他握拳道:“我自己想办法。”
于是,那天戚卜阳去祖宅的藏书室里搜罗了不少奇门遁甲方面的古籍,准备全部带回去研究,戚老怪看他有心钻研学问,也没有说什么,甚至默许他拿走一些高深的□□。
奇门遁甲博大精深,记录在册的内容大都晦涩难懂,就是因为这样,戚卜阳以前才看得很少,只知道一些粗浅的常识,更深就看不下去了。但是现在他有了动力,为了找到那个隐藏的庭院,或者说为了证实心中那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他的母亲,所以回去以后,他就开始闭门不出潜心研究。
他本来天资聪颖,尤其在天师这方面更是一点就通,这么恶补下来,竟然只用了半个月就让他找到了破解的法门,这一点大概连戚老怪也没有想到。当年他之所以选择用奇门遁甲和封印来隐藏那个庭院就是因为算准戚卜阳这两样的功夫很浅,这么一来在布阵的时候也没有故意做得太复杂,以至于现在还是被这个孙子发现了漏洞。
一找到破阵的方法,戚卜阳就叫上骆琅,只和戚管家说要出去办事,两人悄悄回到祖宅,连戚老怪也没有通知,就怕被爷爷猜到他们的目的。
此时天色已经将近黄昏,他们径直穿过前院慢慢向里走,行到差不多时,骆琅拦住戚卜阳,“就是这里了。”
戚卜阳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疑惑地看向骆琅。骆琅微笑,把他带到角落一棵小树前,自下往上数出第九个枝丫,抓起他的手就往树梢上摸,没想到手直接穿了过去,就好像那里根本没有东西存在似的。
戚卜阳惊奇地张大眼睛,又去碰了碰其他树枝,都没什么异常,只有第九个枝丫仿若无物,无论如何也摸不到。
骆琅告诉他,这种封印其实是结界的形式,如果遇到比施印者法力高出许多的人,根本没什么用,一眼就能看穿,所以这个阵就是用来挡住戚家人的,因为施印的戚老怪就是戚家法力最高的人。
也不知道骆琅怎么做的,只听他打了个响指,那一瞬间戚卜阳似乎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像波浪似的扭曲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原状,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骆琅朝他胸有成竹地一笑,“你再碰一次试试。”
戚卜阳伸出手,有些犹豫,慢慢靠近那段树枝,这次竟然摸|到了!手指忍不住动了动,他还有些不太相信,但触感却很真实。骆琅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头看向紧贴这棵树的那面墙,原先空无一物的墙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梅花形门洞,戚卜阳的嘴顿时张成了o形。
“走吧,封印已经解除了,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了。”骆琅拉起他的手向门内走去。
☆、第20章 消失的庭院(下)
那个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假山和人造景观,看到这些,熟悉的感觉立刻袭上心头,戚卜阳激动得加快了脚步。越往里走,他还看到了那个曾经开满睡莲的池塘,现在几乎要干涸了,露出池底淤泥和枯萎折断的茎杆。看样子这里已经荒废了很久,也许从他上次进来以后,爷爷就施加了结界,从此这片院落就被尘封到现在。
这一次,戚卜阳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孩子,他早已看出身边的假山并不只是单纯的景观,而是布阵的道具,它们相互堆叠掩映,遮住人们的视线,就好像一个迷宫,稍有不慎也许就会永远被困在其中。现在想来,当年他经过这里能够找到内院真是运气太好了,出来时就没那么幸运,最后被桂婆婆找到才能够脱身。
想到这里,戚卜阳愈发不敢大意,仔细观察了半天,慢慢在脑海中画出了大致的图形。这个阵,他在书上见过,关键在于阵眼,只要找到阵眼就能找到出路,可是阵眼在哪里呢......
他努力从记忆里搜索出有用的信息,再进行整理,终于确定好路线,于是回握住骆琅的手,认真叮嘱他:“骆先生,等一下你跟着我走,我走一步,你就走一步,千万不要走错了。”
骆琅点点头,感觉到他的手紧张得有些发抖,“要是你害怕,就大声叫我的名字然后扑过来抱住我,这样我就会救你了。”
“骆先生!”戚卜阳气得瞪他一眼,紧张感顿时消退了不少。
戚卜阳定了定神,闭上眼,同时深吸一口气,轻声说:“走吧。”然后拉着骆琅向右前方连跨了三步,又退后一步,再向前走十五步。奇怪的是,他明明闭着眼睛,却好像什么都能看见,就连脚下突然出现的一块石头,也能刚刚好避开不被绊倒。
如此反复几次,戚卜阳停下了,骆琅看着眼前挡住去路的假山石壁,怀疑他是不是带错了路。这时,戚卜阳问:“骆先生,前面是不是死路?”
“是。”骆琅回答。对于接下来戚卜阳想要做的事,他完全猜不到,这种未知最容易勾起他的好奇心。
“好了,这就是阵眼,希望它跟书上的一样,不要被爷爷改动。”戚卜阳在心里祈祷,小声念出最后一句口诀——
“见阵眼,则生门开。”同时带着骆琅向后转身,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小路,正好通向另一个门洞。
戚卜阳缓缓张开眼睛,看见对面的门洞高兴地笑出来,摇着骆琅的手,“骆先生,我们成功了!”骆琅也吃了一惊,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他百思不得其解,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些奇门遁甲说不定也有点意思。
此时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天边的残阳还剩一半,把他们头顶的天空和云霞都染成了橘红色,周围的光线也逐渐变得昏暗。黑夜即将来临,他们时间不多了,戚卜阳迫不及待地拉着骆琅走向他寻找了无数次的庭院。
越靠近那个门洞,他的心就跳得越快,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变了样子?上次见过的那个女人还在吗?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妈妈?如果不是......那她是谁?许多问题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在脑中挤成一团。站在门口,他突然生出一些忐忑,踌躇着不敢往里面走。
“我饿了。”骆琅忽然说,戚卜阳扭过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似乎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勇气。
可是骆琅却不由分说把他拖进门,不耐烦地重复:“我说我饿了,所以你快点解决,然后我们就可以去吃饭。”
“......”
既然都已经进来了,戚卜阳也不再多想,让骆琅在外面等他,独自走进了院子。
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槐树依然生机勃勃,把整个院子笼罩在它幽暗的树荫下,树旁靠着一个小小的凉亭,木头柱子朱漆斑驳,青砖缝里爬着苔藓。这个地方几乎和十年前一样,古老而静谧,看不到任何时间流动的痕迹。
左边有一排老式厢房,木门紧闭,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戚卜阳走到那些老旧的门前,咽了口唾沫,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打开,这次他决定进去看看。
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门,门扉咯吱一声缓缓向内打开,那声音在静悄悄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戚卜阳最先看到的是一块挂在正中央的黑色牌匾,上面有四个大字——阴阳有道。匾下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写着不同名字的灵位,供桌上还有几个新鲜水果,两边各支一盏长明灯,正悠悠闪着烛光,把他的影子映到了墙上。
戚卜阳倒抽一口凉气,屏息上前,目光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戚”姓。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被藏起来的不起眼的小院,竟然是戚家祠堂,供奉着历代祖先。那些沉默的灵牌,每一个都藏着戚家先人的气息,他们看着他,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古老家族的历史和秘密。
一一看过去,戚卜阳的目光停在最后一个牌位上,他伸出手指,轻轻滑过那个名字——
戚繁荫。
他没有见过面的父亲。
因为戚家的特殊性,他们从不下葬也不立墓碑,从先人开始就只保留骨灰和牌位,藏于戚家大院中,久而久之,这座宅院也变得鬼气十足。所以戚卜阳连父母的墓地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去看望他们。小时候缠着戚叔告诉他父母亲的名字,他偷偷在纸上写过,也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他们的样子,如今终于见到了灵位,也算了却他的一番心愿。
就在这时,戚卜阳听到一个声音——“你又来啦?”
那声音很悦耳,还带着几分惊喜,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猛地转过身去,只见门外飘着一个人形,轮廓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女人。他急匆匆跑过去,女人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柔软的长发,有些憔悴的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此时正温柔地注视他。这张脸上,依稀能够找到他自己的影子。
终于站在对方面前,戚卜阳却手足无措起来,呆呆地仰着头看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女人忍不住笑了,仔仔细细地瞧着他,“你长高了。”
“我、我快要十七岁了!”戚卜阳结结巴巴地告诉她。
“是吗,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女人轻轻叹口气,看上去有点落寞,“你上次来只有六岁。”
“我不是故意那么长时间不来的!”他连忙解释:“爷爷加了封印,我找不到这里了......”
女人摇摇头,打断他的话,“你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你......”戚卜阳欲言又止。女人眨眨眼,似乎在鼓励他说出来,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他很想问:你是不是我的妈妈?但是面对一个陌生又熟悉、甚至只见过一面的人,实在开不了口,最后只能磕磕巴巴地说:“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好啊。”女人在原地转了一圈,那棵老树、亭子和祠堂一一看过去,满足地回答:“这里是我的家,我在家里陪着我的爱人,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