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挺好看的,很适合您,是闻楹……闻楹送的吗?”
回过神来的季从云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惊讶又有点掩不住地好奇,毕竟前几天他帮蒋商陆种苗的时候也没注意他手上多了这么一个东西。
而蒋商陆闻言也只是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下那个尺寸合适的戒指,稍微回想了一下那天晚上的情况,半天才以一种几乎有点想笑的口气开口解释道,
“对,走之前给我的……本来应该是想放在那碗汤圆里当做惊喜的,但是那天晚上他煮到一半就和我吵起来了,所以一着急肯定就给忘了,后来虽然和我说清楚了,但他应该是觉得在那种情况下送不出手,所以一直到后半夜我睡着了才偷偷摸摸给我带了上去,带完之后估计他自己又觉得不好意思了,第二天早上没打个招呼就跑了,再等我一醒过来就看到手上套着个东西了……”
这种笨拙又可爱的行为听上去可真不符合闻凤凰平时生人勿近的冷淡样子,至少伴随着蒋商陆一脸无奈的描述也跟着一起笑起来的季从云是完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能想出这么浪漫的求原谅方法。
而注意到蒋商陆似乎也很喜欢那个正好能遮住他指骨上一小块疤痕的藏银戒指,这才不仅没有取下来收起来相反还很坦然地一直带着也没在乎别人的眼光,季从云想了想还是很替他们俩高兴地低下头笑着开口道,
“闻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现在真的很少有人能做到像他这样一直保持这样的性格了……虽然有时候是有点固执,但他愿意用心对待的东西一定会花一辈子去好好珍惜的,在这一点上他真的太像他妈妈了。”
“恩,我知道。”
蒋商陆这般说着抬起头和面前的季从云对视了一眼,作为这个世界上相对比较了解闻木头的两个人,他们俩倒是从来没觉得闻楹是一个真的冷漠到无可救药的人,只是他这个人真的很不善于情感表达,所以才更需要别人去先用心地打动他。
而为了能让自己的好友回来能彻底放下心,接下来几天季从云也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帮助蒋商陆恢复健康的治疗上。
五天之后结束第一个治疗阶段后,蒋商陆的身体没有出现排异反应,相反还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的搀扶下大白天自己走出了藏庙。
而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又抬头看向头顶属于清晨的那缕阳光,大病初愈却气色不错的蒋商陆转过头冲身后一脸紧张的季从云他们笑了笑,又显得心情很不错地主动开了句玩笑。
“久违的阳光,我终于感觉到自己就快重新变回罂粟了……不过能不能先给我一点清水洗漱一下,如果可以再让我好好的洗个澡?”
他的要求当然不会有任何人说不,邓桃和一品红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就死死地抱住了他,又一起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而从这天开始,因为身体机能和免疫系统的重塑,蒋商陆也重新开始了作为植物必须要进行的光合作用和呼吸作用,就连老得几乎都已经闻不见任何味道的呼图克图也跟着感叹说,他这几天好像总是能在蒋商陆的身上闻见一股能让人醉生梦死,几乎忘掉痛苦悲伤的迷人花香味。
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中向着好的方向不断地前进着,这几天正在进行第二阶段治疗的蒋商陆偶尔还会让小桃牵着他的手出来在雪地上走一走,再回去继续捣鼓他最近一直在弄,但邓桃他们都看不太懂的复杂图纸。
这天又陪着蒋商陆在门口雪地上散了会儿步后,邓桃看着他坐在门口写着什么东西,气色却明显好了许多的样子,悄悄地眨眨眼睛也没敢去打扰他,只是当自顾自玩耍的小丫头把好奇地视线转向远方的山路时,她却在隐约间看到有两三辆越野车正往这里开过来。
谢沁的人在离开的第六天终于再次回到了山上,在蒋商陆的特意要求下,他们不仅带来了一些物资和药品,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对于邓桃他们来说都很陌生的奇怪发电设备,而眼看着这些军人把自己要求的测算仪和风能涡轮机都从车上拿下来,肩上披着件毛领子藏袍,鼻子上架着副眼镜的蒋商陆也缓步走上来查看了一下,还顺便和之前见过面的曹孔明和那位赵先生打了个招呼。
“蒋先生……您身体好点了吗?真是没想到能再见到您……上次,上次那件事真的太感谢了……”
曹孔明和那位赵先生看上去都挺激动的,这些天他们都被迫呆在塔钦城里没办法回家,当再次从谢沁口中听到蒋商陆这个名字的时候难免就显得十分意外。
此刻再见到精神状态好了许多的蒋商陆,之前欠过他人情的两人难免就关切多问了一句,而和他们分别握了握手又从那位热情的老赵的手里接过一支烟,蒋商陆也没抽就拿着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想了想还是笑着开口道,
“身体好了很多,上次分开也没来得及和各位说一声,是我失礼了,这次找两位上来其实是想有点事,我还记得之前和你们聊天的时候,你们有透露过自己目前从事的职业,如果我没记错,曹先生大学主攻的是新兴能源发电技术?赵先生是地质旅游杂志的专栏作家是吗?”
他这话让曹孔明和老赵的表情一时间都有点意外地点点头,毕竟仅仅是当时随意聊天时才提到了一句,他们谁都没想到蒋商陆居然到现在都还会记得。
而向来对于自己曾经接触过的人和事都有一个相对清晰的记忆的蒋商陆也没有针对这件事解释太多,就这么看向面前这漫山遍野的雪山又眯起眼睛显得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我大约在一年前接触到了一本讲述植物进化史的考古里提到了植物发电这个很有趣的名词,而听我的一位兄长说,在美国的有些前端研究室里,已经有人可以通过植物的光合作用挖掘出这个过程植物身体里产生的大量能源……”
“前不久我意外得知,其实每种活在世上的生物身上都会有一种特殊能源,我暂时把它叫做生物的进化坐标,而在更遥远的时代,他被称为生物的灵魂,我现在恰好在这件事上有了一些自己的思路,但是光靠我个人,也许并不能完成,所以我寄希望于两位能给我一点帮助,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这又将是一件改变世界的新发现,所以……两位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试试看呢?”
☆、第十九场极乐
曹孔明和赵明富先生的顺利加入,给自身还在进行二阶段治疗的蒋商陆减少了不少压力。
蒋商陆给他们看了从谢沁那里得到的推算公式,又展示了自己的部分空间推演结果,在大概地解释了一下他们接下来要去进一步论证的有些事后,手上夹着根烟在抽的蒋商陆一抬头便并不意外地发现面前这两个人正在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所以您是说,我们现在生存的空间只是这个世界的四分之一?世界受自然支配,由两条坐标轴划分的四个象限也有不同的力量守恒定律,而这种变化全部来自于神秘的自然之力……”
“其实并不神秘,仔细想想还和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两位不妨先接受这个听上去很荒谬的假设,再来仔细想一想现在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问题吧……一年为什么一定一定要有四个季节?还必须春夏秋冬不断更替?可从过去到近现代之后四季反而不那么分明,有时候春天和秋天的感觉都不是太明显,夏天和冬天就到来了。”
蒋商陆说话的语气总是很具有诱导性,说完笑着随手抖抖烟灰的样子也显得漫不经心,看上去不像在进行着某种严肃的学术讨论,反而是在和他们气氛轻松的聊天。
但在他心里,他其实也希望能有更多更可靠的人来帮他一起整理出自己的思路,毕竟他目前所掌握的一切理论基础都来自于萧红,闻楹和谢沁这三人,如果有别的新想法加入进来也比较有利于接下来的情况,而听到他这么说,面前的两个人也很快的给了他回应。
“……因为四个假设空间的力量不是静止的,是流动的?借助于四季变化产生的能源,自然在四个空间里不断地推进生物的时间变化,但现在其中两个未知空间已经在逐渐消失了,所以……问题就紧跟着出现了?”
赵先生坐在边上面露迟疑地开了口,他是个常年走南闯北的专栏作家,在这方面自然就比较能接受这种听上去比较新的观点。
而曹孔明闻言倒是沉默了一会儿,过了许久这普通话相当蹩脚的小子才皱着眉用中英文夹杂的怪异口音点点头赞同道,
“如果是这样,这些年有关全球气候和环境的恶劣变化倒是找到解释了,可蒋先生,我不得不这样去想,要是自然能源是支撑四个世界变化进程的动力,那么这些维持大空间能源的源动力又是什么呢?毕竟无论是太阳能还是其他新兴能源都需要一个输出来源,难道说——”
这般说着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后背莫名发凉的曹孔明和赵先生地对视了一眼,又眼看着因为眼部不适而轻轻拿掉眼镜的蒋商陆抬起头来,顺手把一些字迹清楚地演算纸拿到了他的面前给他和赵先生分别看了看解释了起来。
“人类早就自己得出了结论,无论是微生物的无氧呼吸,人的呼吸作用还是植物的光合和呼吸作用结合,都会有对应的高能电子,水和氧气的产生,个体产生的能量当然微不足道,但是地球上无数的生灵加在一起,那样的能源就很可观了。”
“所以如果地球是一台内部结构复杂的机器,四个生存空间是主发动机,那生存在各个空间的生物们就是一个个小型能源设备,只是他们产生能源的方式各有不同,但这并不影响所有生物共同维持起地球这个机器的运作。”
“可作为原始装配完全一致的能源设备,不同生物在进化之路上却展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情况,不仅是个体之间的差异性,还有低等生物和高等生物之间的区别,所以我只能这样推测,每种生物的身体里其实都存在着一个强大而未知的开关,而这个开关的解码讯息就是我之前就和你们提到的坐标,或者说灵魂。”
“……您的理论基础就是这个吗?一直想论证的也是这个?”
“不,这只是让你们理解我想法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这些才是我们真正要去实践的。”
伴随着蒋商陆嗓音奇异却极具诱惑性的话,不明所以的曹孔明和赵先生同时都抬起了头,却眼看着苍白消瘦的男人手指拨弄间绽开了一朵黑红色的罂粟花,与此同时一股浓郁到几乎能控制人精神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两人只能眼神恍惚的看着对面男人勾起嘴角冲他们笑了笑,又透过暗红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一周前,我当时的生物坐标还维持在【3654,786】,但这段时间通过一定程度的免疫重塑,我身体内部的微生物性正在褪去,现在正好停留在了一个比较微妙的,类似于生物分叉口位置。”
“两天前,我在睡梦中接到了来自第二世界最高微生物的讯息,命令冈仁波齐范围内所有微生物在五天内必须开始全面攻占第三和第四的世界入口,务必从雨水,河水和空气这些中间媒介对所有动植物开始寄生,人类方面我已经将这个消息通知过去,植物那边也会很快知道这件事。”
“正如你们所见,我的物种先天性决定了我最擅长的就是精神控制和脑部麻醉,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最大程度利用能源散播和植物共同性帮助我刺激这些覆盖在山体表面的低等植物的大脑,让他们自己尽快主动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主动……主动逃离?难不成还有别的办法能让扎根在土里的植物长腿自己逃跑吗?这种事情就连您刚刚提到的那个目前进化到最高阶段的植物类人也无法做到吧?”
赵先生的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显然难以理解什么叫让低等植物自己赶快逃跑,而蒋商陆闻言也只是将自己手边的笔记翻开到其中一页,又拿手指尖往里面夹着的几张旧报纸上点了点这才抬起眼睛缓缓开口道,
“理论上是不太可能,毕竟进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没有任何人能让一棵树忽然长出两条腿来,就算是主宰着植物进化进程的最高等生物也办不到,老话总说人挪活,树挪死,但你们也许不知道,在1957年秋季,山东临沂一个叫小董书记村的地方就曾经发生过一场大型旱灾。”
“当时本地生物死伤无数,人类被迫大面积迁徙地同时却发现当地有一种叫卷柏的植物在灾难发生时居然也跟着人和其他动物逃跑了,那个时候中国科学界第一批学术研究人员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跑掉的,就直接开始往精怪故事上面扯……”
“但后来的研究发现,卷柏这种植物在天灾发生时,根部居然能主动脱离土壤迅速脱水萎缩,先保存住自身生机的同时再让风和雨水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再重新扎根生长……”
“而这,就被称为植物的灾难逃生本能。”
……
蒋商陆和曹赵二人的这番谈话进展得很顺利。
至少第二天一早,起床吃完药的蒋商陆就和赵先生曹孔明一起在藏庙周围的植物群落里开始了基础的地质勘查和坐标换算。
这些属于单体生物的坐标陆续被赵先生一一标在了蒋商陆初期绘制的简易坐标系上,再一点点填充出这幅新世界地图完整的模样。
连续熬了好个大夜,基本没躺下好好休息过的曹孔明也通过周围山体部分采光程度的分析,意外的发现这座藏庙的八扇对应密宗中金刚的天窗居然是整个冈仁波齐日晒程度最高的地方。
这就说明如果从这里吸收太阳能转而刺激山体植物的光合作用,显然比一般情况下成功率大。
不过此刻的他们显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的将会是一件对于未来科学发展史都会产生重大贡献的创举。
今后将会凭借这次个人经历得到国内最高科幻小说奖的畅销作家赵明富先生通常和蒋商陆坐在车里头计算坐标的时候,才会抱怨几句前几年港城经济萧条,自己的股票跌了多少的糟心事。
日后也将留在首都科学院直接从事前端能源开发的曹孔明则不止一次谈到,他一直希望能找个首都或者天津的姑娘做女朋友,他喜欢当地的风土人情,连雾霾都很喜欢。
可惜事情的发展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一帆风顺,计算结果和实际操作起来永远是存在精确误差的,至少涡轮机和简易采光设备在山顶周围分开安装之后产生的效果目前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
不过他们三个看上去倒是都显得挺有耐心,从这一次次的调试中也得出了不少新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