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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鬼为妻 作者:鬼策

    这时候,暮色四起,朦胧的雾气如同云涛一样,往里推进,直到蔓延到了整个山谷。魏宁看到,对岸亮起了一盏昏黄的灯,那个方向是魏七爷一家人住的地方。魏宁刚想转身,却看到一个人——该是个人吧——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地显出了一个身形,正往他这边走来——也许是走,但看上去却像是雾气托起的一样——魏宁莫名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也许这个人也要回家,那就等他一程。

    抱着这个心思,魏宁站在桥边。

    可奇怪的是,那个“人”明明看起来是一直在往魏宁这个方向走的,而且似乎也是越来越近,但是魏宁等了又等,那个“人”还是没有走过来,依然在雾气中不紧不慢地走着。魏宁耐心告罄,他正要高声喊一句,要那个“人”走快一点,此时,魏宁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应了一声,“人在这。”

    来找魏宁的,是他妈。

    魏宁回了一句,再转过头的时候,那个“人”却不见了,眼前只有滚滚的白雾,那个模糊的身形似乎被周围的白雾吞掉了一样,无踪无迹。大概是走掉了吧,魏宁心想,这时,又从雾气中走出来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走得很快,几乎在魏宁他妈到达桥边的时候,也同时到了桥的另一头。

    魏宁他妈抬高了声音,“七爷,这早晚出来遛弯啊。”

    这是七爷?魏宁瞪大了眼,不敢置信,他记忆中的七爷是一个腰板挺直,行步如风的健朗老人,眼前这个佝偻着背,边走边咳嗽,一头白发乱蓬蓬的盖住了大半张脸的老人,就是那个七爷?

    魏七爷枯瘦的手握成拳,堵着嘴,咳嗽了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抖动着,魏宁有一瞬间以为他那身看上去不太结实的身子骨,会就这样咳散架,魏七爷咳嗽了几声,用扯风箱一样的粗嘎声音说,“六侄媳,那件事你和魏宁说起了没有?”

    魏宁他妈尴尬地笑了两声,“还没,这不才刚回来,又出了车祸,没来得及。”

    魏七爷抽风一样地喘了口气,“得快点啊,迟早要说的,事情早点办完我们也好放心,那孩子也好早点上路。”

    魏宁在一旁听得不明所以,只知道他们口中的事情和他有关,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却还被蒙在鼓里。

    魏宁他妈一边高声答应着,一边拉着魏宁往回走。

    匆匆忙忙间,魏宁只来得及和魏七爷打了声招呼。魏妈妈脚步急促,一回到家,就把两扇木门阖上,插上门闩,魏宁看到自己家的堂屋里摆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四担抬箱,箱子上系着大红绸缎,旁边的桌上放着两个金漆的托盘,一个上面搁着些衣裳,棉麻绸缎各种材质的衣料都有,一个却放着一些贵重的金银首饰,镯戒珥簪,各色不一。

    魏宁心里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地对魏妈妈说,“我说妈,您儿子连女朋友都不知道在哪呢,您这就把聘礼都准备好了?”

    魏妈妈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桌子边坐下,“你也先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话是这么说,但是等魏宁坐下之后,魏妈妈却只干坐着不开口,等了一会儿,魏宁才轻声问,“妈,到底什么事?”

    魏妈妈拢了拢耳朵边的头发,“这些聘礼你都看到了吧?”

    显而易见的事,魏宁点了点头,等着他妈的下文。

    魏妈妈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这是——这是你魏三婶送来的——”

    “魏三婶?”魏宁很久没回来,对于魏庄这些复杂的亲戚关系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听了魏妈妈的话,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这魏三婶到底是谁,忽然,魏宁脑子里灵光一闪,心里一跳,“您,您是说,那个魏三婶?”魏妈妈重重地点点头。

    魏庄只有一个魏三婶,每个人都认识,那是个疯寡妇,也,也是魏惜的妈妈。

    “她,她送这些东西过来干什么?”魏宁指着那些聘礼,有些磕巴地说。

    魏妈妈叹了口气,“我也没办法啊,都求上门了,也就你一个的八字合得来,我也说了,你是个男人,可魏七爷说了,这事不问男女,只问八字,魏庄几百口人,也就你和魏惜的八字合得上,那是阴阳相和,天作之美的卦象,你也知道,魏三婶一直想给魏惜求门阴婚,让他在下面能热闹点,别孤孤零零的,知道了卦象,硬是在我面前跪了一天一夜,我,我也是没办法,我本来也不想答应的,可,唉,人家七爷也说了,这事是天注定的,最好是不要拦,拦了要折福寿,遭报应。”

    这样杂七杂八的一堆话,魏宁只听出了一个意思,他伸手制止了他妈继续神神叨叨下去,“我说妈,你的意思是要我做魏惜的阴婚对象?”

    魏妈妈神色间也有些不自在,“就是这个意思,这不正和你商量嘛。”

    魏宁顿时觉得房间里明亮的灯光一霎那间昏暗了许多。

    他心里百味杂陈,张了张嘴,想断然拒绝却又怎么也开不了口,心里那根深蒂固的内疚,在逼迫他点头答应,但是同时,他又觉得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左右为难之际,魏宁家的的大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沉闷的,有节奏的敲门声,让魏宁有一种耳膜正在被敲打的错觉,他打开了门,就看到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站在了大门口,看到魏宁的时候,本来散漫的眼神瞬间凝聚在了魏宁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着,跟X光一样恨不得把魏宁剥皮剔骨一样的照个透亮。

    魏宁被她看得毛骨悚然。

    中年女人看了一回,终于收回了目光,含笑地看着魏宁,满意地点点头。这笑容居然充满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风情,只是这风情透着一股疯狂,让人不敢多看。

    “六嫂子,我来了。”中年女人冲着屋内喊了一声。

    “哎,哎,他婶,进来坐,进来坐。”魏妈妈也跟着出来。

    敢情这就是快十年没见到的魏三婶,看起来挺正常的,一点也不疯,只是刚才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婆婆看未来儿媳妇,这个念头让魏宁背上出了一身热汗。

    魏三婶看着魏宁,“阿宁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办好。”

    这言下之意,没他什么事了,一切已成定局了?魏宁心里有些拧巴,还没转过弯来,这么多年,他一直心怀愧疚,只能偷偷地寄了一些钱给魏三婶,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是愿意代替魏惜,当魏三婶的儿子,孝敬她,为她养老送终,但是这并不表示他能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地和人结成阴婚。

    光是想象那一幕,都让魏惜毛骨悚然。

    所以,魏宁决定还是把事情好好说道说道,最好是能打消魏三婶的念头。

    就在这时,有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

    六月的晚间,气温并不算低,但是随着这风,魏宁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不由得抖了抖,接着,他觉得自己耳朵边一凉,似乎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碰到了一样,魏宁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有人落水,自己站在岸边吓傻了的事情是亲身经历啊——

    想当年,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和妹去水池边玩,鬼使神差的,就蹲在了水池边一个劲儿的想拔一点水里的水草,那个水池的岸是斜的,还长了些青苔比较滑,结果,我就哧溜一声,直接滑到了水里——接下来,就是我还站在水池边的妹一直看着我在水池里扑腾,越扑腾就离岸越远,妹却丝毫反应都没有——要不是我妈刚好回来,你们也许就见不到我写的这篇文了——据我妹后来说,她当时整个人大脑里一片空白,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

    所以吓傻了这回事是有的,反应过来的时间,有长有短,从几秒钟到几分钟都有可能的撒~~

    5、聘礼

    房间里的寒意更深了,已经关上的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魏宁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阴婚本来就是一种早就应该消失的古怪陋习。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魏妈妈就在旁边偷偷地狠踩了他一脚,痛得魏宁龇牙咧嘴,面部扭曲,他妈这是在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魏宁他妈脸上的笑容如同墙上贴着的年画一样,模糊又刻板。魏三婶的笑容则要真实得多,时不时拍手,正要大笑起来,却又仓促地捂住自己的嘴,于是,喉咙里就发出咕咕噜噜的古怪声音,听得旁边的魏宁,胃里一阵阵难受。

    两个女人聊着家常,间或会说起一些阴婚的事宜。

    就好像是不经意才说起的一样,然而这种故作姿态的样子,反而更显得刻意。

    魏宁忍了又忍,几次想离开,却被魏妈妈叫住,他明白,这是他必须在场的意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电灯发出来的光似乎都黯淡了起来,魏三婶才终于站起身,她用冰冷而又潮湿的手紧紧地抓住魏宁的手,“阿宁,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三婶不会亏待你,你好,你很好,以前阿惜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说起你,他喜欢你,现在,你要和他在一起了,阿惜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

    魏宁听得后背一阵阵发凉,尤其在听到她说阿惜喜欢他的时候。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被黑暗笼罩的魏庄,如同蜷伏在一头凶兽的脚下,万物都在恐惧中战栗着、静默着。

    魏宁看到一条狗夹着尾巴,在青石板路上无声无息地跑过。魏宁他妈从家里拿出一个白纸灯笼,把里面的白蜡烛点上之后,递到了魏三婶手中。

    魏三婶拿着这个白纸灯笼,在黑夜中慢慢前行。

    惨白的光线,从浓厚的黑暗中破开了一道口子,魏三婶瘦削的身影就在这道口子里时隐时现,在将要转弯的时候,魏三婶突然回过头看了魏宁一眼——呆滞的目光,凄厉的神色,让魏宁浑身一震。

    这时,有什么东西轻轻放在了魏宁的左肩上。

    并不是很重,但是冰冷的触感,让魏宁觉得自己的骨头冒出丝丝的凉气,他的手抓紧了门扉,战战兢兢的,想回头却又没有勇气——身后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魏宁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似乎只要一回到魏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就会发生,一切都很顺理成章,似乎理当如此。

    魏宁又一次产生了想逃离魏庄的念头,强烈到了即使在深夜,也想即刻动身的地步,然而,他还是控制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冲动,咬着牙,抠着门扉,缓缓转身——身后空荡荡的——魏宁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整天疑神疑鬼的,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他关上门,回了屋。

    魏妈妈站在堂屋里,看着那些聘礼唉声叹气,刚才那一脸虚假的笑容早就褪得一干二净,她指着那些聘礼,“把这些抬到你房间里去。”吩咐了一声,“作孽,都是作孽。”魏妈妈一边唠叨一边往房里走去,只留下魏宁对着那些聘礼发呆。

    四担抬箱,外加两个金漆托盘,聘礼委实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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