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便听着吧。”
坤若笑了,脸上似有苦涩,“你若是良勋,我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沉默了许久,坤若这才将晋朝的事,娓娓道来。
晋历一四二年,晋帝薨逝,无子嗣后裔为继。
传,晋帝病重之后,将大晋国财富秘藏,绘图以记,图曰:斗转星移。帝逝图失,无人见图真貌,亦无人知图去向。各地诸侯揭竿而起,举国狼烟,民不聊生。
晋历一七四年,晋国四分;东晋承帝定都业城、南晋夜帝定都丰泽、西晋梁帝定都荹阳、北晋文帝定都宜康。天下重归安定,百姓得以喘息。
晋历一八零年,赵青衣(坤若神君)出生在西晋治内一个普通的小山村,名曰龙潭村。父亲是郎中,母亲是绣娘,日子过得安顺喜乐。同年,东晋承帝的宠妃敬敏皇贵妃诞下双胞胎公主,大的赐名熙和,小的赐名清和。
西晋梁帝昏庸,朝政大权由丞相公孙互独揽,所幸这位丞相可谓是千古明相,西晋在他治下,举国安定,百姓安居乐业。朝中虽无东晋、北晋之名将,大小征战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倒也可以应付。东晋承帝虽有帝王之才,无奈国祚不稳,时有内乱。
北晋大部分疆土位于苦寒之地,颗粒无收之事时有发生,文帝定国之后便开始大力扶植农桑,稳定国祚。南晋富饶,夜帝定国之后没几年南晋便缓和过来,当世三大名将“东常南马北宇文”,这南马说的便是南晋名将马良。南晋要资源有资源、要贤臣有贤臣,在四国之中最是稳定强盛。
晋历一八八年,赵青衣无忧无虑的童年因双亲的突然辞世戛然而止。龙潭村村长做主将他送去云寂山鸿仁寺拜在了元仁大师门下。直至他十五岁师满下山,他在云寂山上度过了七个春夏秋冬;正是这七个春夏秋冬,彻底改变了他的心性,乃至他的一生。
同年秋,东晋敬敏皇贵妃薨逝。熙和、清和二位公主在长孙皇后的安排下,被送往南晋为质,以向夜帝示好。熙和狡黠,清和宽厚,性格的不同似乎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二人截然不同的命运。
若不曾遇到青衣,不曾为情所伤,熙和便只是熙和,或许不会半世争强。
若不曾遇到上官良勋,不曾为情所伤,青衣便仍是青衣,或许不会半世轻狂。
天数的玄妙,恰恰在此,半点由不得人。
☆、鸿仁寺影一
晋历一九一年.夏夜
月光洒在厢房的墙上,倒映出院内一棵老槐的婆娑树影,似添上了几许凉意。
这几日轮着青衣挑水,白日里抄了经、练了马步,便得将厨房还有禅室的水缸注满。虽说水井就在寺外头,但注满一缸水也是要打好几个来回,上上下下几百个台阶,青衣年少,注满这两个水缸耗去大半体力,委实乏的紧。师兄们都十分踊跃的要帮忙,但他觉得既是修行,还当诚心。
晚上十分渴睡,也便顾不得夏夜闷热,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躺下去连拿蒲扇的心思都不动,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唤他,那声音听着不远却不甚清明,他嘤咛的翻了个身。恍惚间,好像有人躺在他身侧抱住了他,他想醒过来瞧个清楚,无奈满身的疲累却是将他往沉里拽,眼皮无论如何都撑不开。罢了罢了,寺里头除了师傅,就只有师兄弟,估摸着就是哪个淘气师弟来寻他开心的,由他去吧。
睡着睡着,却是觉得不大对劲,浑身有些燥热,不同于闷热,然后,他惊醒了。因为有人将手伸进了他的裤衩,他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身旁的人,结结巴巴道:“大……大师兄。”
严籍也是光着膀子,浑身散发着男性特有的阳刚之气,常年习武的身体肌肉纠结紧实,此刻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别怕青衣,大师兄……不会伤着你的。”
青衣有些懵,紧张的直咽口水,像受惊的兔子一般闪烁的眼神更是激的严籍心里直打颤,二人对视了好半天,彼此间有种微妙情绪迅速发酵起来。忽然,严籍一把将青衣捞进怀里,吻住了他。青衣惊愕的瞪大眼睛,本能的伸手推拒,可惜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严籍十分动情,一边亲他,一边抚摸着他青春年少的身体。
咸咸湿湿的眼泪,让严籍停了下来,怀里的青衣瑟瑟发抖,似是吓到了,“嘘……大师兄不会伤害你,别怕。”严籍轻声哄着,伸手擦掉他颊边的眼泪,心里不住感叹,自己怎会像个愣头青似的既粗暴又鲁莽。
“大……大师兄,我想……休息了。”
“好,你睡吧。”
青衣木木地坐在榻上,一颗心慌的无处安顿,陌生的生理反应更是让他惶恐,他这是怎么了?大师兄为何这样对他?之后几日,青衣因为不安都刻意回避严籍。早课的时候会特地去的晚一些,体贴的师兄们会将靠近门的蒲草垫子留给他;抄经也会挑一个离他远一些的桌子,照他的心意,最好坐到师傅身边去,那样最是稳妥……
今日山下的村民送了些西瓜来,说是答谢元仁大师前些日子去村里主持重要的仪式。晚上,师兄弟们聚在八卦台上,席地而坐,边吃西瓜边纳凉,说说笑笑的,这会儿是每日最悠闲的时候。
“青衣,你把西瓜给师傅送去。”
青衣看了严籍一眼,应道:“是,大师兄。”起身走到严籍跟前,伸手端起竹托盘,转身要走,却听他沉声道:“你无需这般躲我,如果因为那晚的事让你有所担忧,我保证往后不会了。”
青衣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此时尴尬的气氛,但又不知说什么恰当。
“去吧。”
看了严籍一眼,青衣伸手端着托盘走了,边走边想,自己近日的举动是不是有些欠妥,大师兄也没对他做什么十分过分的事。平日里,别的师兄弟同他嬉闹,搂搂抱抱也是有的,比如三师兄就总喜欢抱他,看他是重了还是轻了;五师兄老是拉着他的手替他看手相,说他的人生会是怎样怎样的不凡、怎样怎样的惊天动地;平时劳作的时候,七师兄时常偷偷帮他,收工以后会一边笑一边捏他的脸……想来,大师兄只是比其他师兄弟更亲热了一些。其实,他也不是讨厌,就是没来由的心慌。
“是青衣吗?进来。”元仁大师一袭粗麻长衫坐在书桌前,桌上点着一盏莲花灯,影影绰绰,看他走近便收起手里的书放到一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将托盘摆到桌上俯身行礼,“村民送来的西瓜,大师兄让我送过来。”说罢,在元仁大师面前坐定。
元仁大师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青衣啊,你上山这三年,学到什么了?”
青衣双手握在一起,左手拇指来回搓着右手掌心,这是他紧张时无意识的小动作,想了想,回道:“每日随师兄们一道抄写《般若心经》和《金刚经》,强身健体的功夫也不敢怠慢。”
“嗯,是嘛,为师问你学到什么,不是学了什么。”
他顿感局促,学到什么和学了什么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你能熟练的背诵《般若心经》,这便是学了的;里头的大智慧还有往后遇事当如何以大智慧渡化恶念,便是学到的。学了的,只是皮毛,学到的,才是本事。”
青衣听得一知半解,看了元仁大师一眼,低头不敢作声。
元仁大师看着他,心情有些凝重,他年纪尚轻,尚需磨练,只可惜老天留给他的日子,却是由不得他继续磨练这个孩子了。罢了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如今只能尽人事,这孩子的旦夕祸福,往后只能听天命了。
“打明儿起,你不必再随师兄弟们抄经练功了,每日寅时到后山紫峰阁等我,为师授你六爻。”
青衣有些吃惊,“师傅,何为六爻?”
元仁大师想了想,“简而言之,六爻亦可称为卦,或者爻卦,是对将来之事的推算,以期趋吉避凶,为师念你心善纯良,授你六爻之技,望你师满下山之后能自食其力,造福龙潭村的百姓。”
青衣心里一喜,面色亦是一松,连连应道:“多谢师傅。”
“去吧,叫你大师兄过来。”
“是。”
青衣起身退了出去,一边往八卦台去,一边细想着方才师傅所说学了和学到的差别,似有所悟。他这三年,只怕连皮毛都没学着,光顾着和师兄弟们厮闹了,一个不防与迎面来人撞上,
“哎呦。”差点跌倒。
“不碍事吧?踩到你了?”
“大师兄,正巧,师傅叫你去呢。”青衣心里一慌,退了一步强自镇定。
月色朦胧,严籍站着未动,青衣也不敢动,低头看着鞋尖儿,心里又开始慌起来。
“还怪大师兄吗?”他突然问道。
青衣抬头,“啊?没……没有……”
“那就好,已经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是,大师兄。”绕过严籍,慌得一脚踩偏,踉跄着扑倒,却是被他的揽了回去。
“扭到脚了吗?怎么这样不小心。”严籍低头看向他的脚。
青衣左手搭在他肩头,右手握拳半举着,紧张地看着他,其实大师兄长得挺清秀的,侧脸线条很好看。严籍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那绝美的容颜,此刻在月光下更是动人心魄。
他慢慢凑过去,青衣紧张的眨眼,纤长的睫毛扇动着;再凑近一些,他的嘴唇都有些颤抖,看在严籍眼里,似是等人采撷的红樱,心底咒骂一声,吻住了他。他小心的含着他的唇,细细吻着,生怕吓到他,右手不自觉的慢慢收紧,左手捧住他的脸;青衣已经慌得没了主意,只听到自己心如擂鼓的声音;严籍停下来,动情地看着他,不舍的凑上去又轻啄了几口,这才松开手扶他站好,“能走吗?”
青衣有些懵,木木地点头。
“回去歇着吧,留神脚下。”
望着严籍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青衣半天回不过神来,回去的一路都有些愣神,他和大师兄,可以这般亲近吗?
第二日,青衣早早的起了。怕误了时辰,心里有事睡得不实,整晚都有些迷迷登登,梳洗穿戴整齐便出门了。后山紫峰阁离前寺约莫二里地,顺着山路走走也快的,只是天还没亮,一路上黑漆漆的,偶可闻蛙鸣之声。青衣毕竟年少心里难免惊悚,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等到了紫峰阁门口,额头都冒汗了,后背薄衫也有些湿,伸手推了推门,锁着,里头没有亮光,看来师傅还没来,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