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脑子很乱,一点都没注意外面的事,我妈跟我爸还是每天按时的收看各类的新闻,然后我爸每天还要去黑心工厂上班。
这种日子过久了就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互相之间小心点,那个什么病啊就能过去了。
说真的我也有点麻木的感觉,觉着这顶多就是又一次的非典。
再来就是我妈在家也是闲着没事干,翻箱倒柜的要找她那个金戒指,那还是我上班头一年用奖金给我妈买的。
我们家条件不好,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戴首饰,我上班后大件的买不起买个金指环给老太太戴还是没问题的。
就是后来有段时间我们这治安挺乱的,到处有抢金首饰的,我妈怕被人惦记上就把戒指摘了不知道放哪了,她这个人越是宝贝的东西越是东躲西藏的不知放在哪。
找的时候,我也跟着翻来着。
最后终于在一个旧枕头套里找到了那个戒指,因为把家里翻了个乱七八糟的,我就纳闷的给我妈说:“你找这个干吗啊?你看把家里给弄的。”
“你没听说吗,现在钱越来越不值钱了,现在出去想买点正经药都得拿金条换。”
我觉着这事有点夸张,“哄抬物价那可是犯法,那些奸商就不怕关进去啊?”
“关什么啊,监狱里也闹那个呢。”我妈现在不直接叫超级流感是超级流感了,统一的都是那个那个,似乎是直接说出超级流感来不吉利似的。
就在我跟我妈聊天的时候,我们家门给响了。
我妈赶紧把戒指收好了过去开,过去开门。
来敲门的是我们家对门的邻居王奶奶,这王奶奶今年都七十多的人了,一头的白头发,人倒是腿脚都利索,最近因为那个病大家都不串门了。
这个时候见她敲门,我跟我妈都挺意外的。
王奶奶就对我妈说:“我来找你们说个事儿,我最近一直注意着楼里的人呢,我就发现啊,楼上姓韩的那家最近怎么没动静了,我看着咱们楼里天天都有人去上班买菜的,就他一家好几天都没动静了,也没人出来也没人进去的……我记得那个姓韩的不是也在上班的吗,怎么最近没消息了?”
我妈最近一段时间对楼里的事没多少好奇心了,也就无所谓的说:“世道乱,兴许是厂子放假呢。”
“不能……”王奶奶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刚上去看了看,我闻着他们家有股怪味,我就是找你商量下,咱们要不要报警。”
我妈听了那话也是半信半疑的,不过最后还是要跟着王奶奶再上去确认下,我本来也想跟上去的,不过让我妈给拦下了。
等我妈下来的时候,脸都是刷白刷白的,对着我就说:“赶紧的,你赶紧的打那个110还是120啊……他们家味真不对……”
第章
我一听我妈那话汗也跟着下来了,我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找出来,然后拨电话,电话很快就拨通了,我赶紧把楼上的情况一说。
结果110很快就告诉我说:“你这个直接打119,现在归他们管。”
我又赶紧的给119打电话,不过119那占线,打了一会儿才接通的,对方很客气,把地址一说人就告诉我说他们很快就到。
那速度也真不是盖的,我就跟我妈在房子里唠叨了几句,其实所谓的唠叨也就是我们互相说了下我们会不会被隔离的事,因为一旦要是我们楼里出来这么个事儿,保不准我们都得跟着隔离了。
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那119就来了,速度之快真有点出乎我跟我妈的意料。
对门的王奶奶也在我们家呢,见着政府来人了,就想跟人进去。
结果119那些人都挺有意思,我见着他们都觉着特别眼熟,之前我在旅馆被带去隔离的时候,就是这种打扮的人给我弄去隔离的。
个个都戴着防毒面具,其中一个管事的人过来问我们谁打的电话。
我听那个赶紧过去说:“我打的。”
那人接着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其实啥也不知道啊,什么上面那些人的职业工作单位之类的,说真的我还真跟他们家没什么接触。
倒是王奶奶挺有脑子的,别看这么大岁数了,记性是真好,马上就把姓韩的他们一家的情况给对方说了,之前我跟姓韩的那些人也没多接触过,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那家人男人是在某公司里做售后的,经常出差,然后他妻子是个小文员,家里还有个儿子,很平常很普通的一家人。
对方一问清楚具体的门牌,就对我们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在屋子里好好待着,千万别出来,等我们消完毒,过大概三个小时后,你们再出门活动,这段时间你们最好就找个通风地方躲一躲。”
王奶奶原本还以为需要她给带路呢,不过听了这个话,我们谁也没坚持跟过去。
我妈更是紧张成热锅上的蚂蚁里,非拉着我到晾衣服的阳台那,把窗户打得大大的。
我其实挺好奇的,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要干嘛。
我就想从门镜往外看,结果我还没靠近门镜呢,我就被我妈扯着耳朵的给揪走了。
王奶奶倒是看了几眼,在那跟转播似的,对阳台的我跟我妈说:“看不清楚他们干嘛呢,听着好像是挨家挨户通知关门呢……”
过了一会儿,王奶奶那似乎又听到了新情况,继续说道:“这次听着声像是砸门呢……好像是砸开了……”
过了也就两三分钟,王奶奶也坚持不住了,捂着鼻子的往我跟我妈那躲,边躲边念叨着:“这都什么味啊,这么难闻,这个就是消毒水的味啊?”
我跟我妈也很快就闻到了,那味就跟强酸似的,特别的呛鼻子,幸亏我妈早早就打开窗户了,就是这样,还是给我们三人熏的差点没翻了白眼。
为了躲避这呛死人的味,我跟我妈王奶奶三个人都把头往窗户外面伸。
这个位置正好是对着楼下的。
很快我们就都看见之前上楼的那些消防队员,都陆续的在往外走。
走的时候,每两个人就会抬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那东西应该是放在担架似的东西上的,由两个人抬着,仔细看的话就会认出来那黑色的大概是什么塑料袋之类的东西,不过估计这黑色塑料要比一般的塑料质量好很多。
我们就在楼上的位置,正在躲避着呛人的味道,这个时候不用多说,看着那黑乎乎的东西我们都能猜着那是什么。
那是尸体,都是从姓韩的那家里抬出去的。
看着那些沉默的一声不发的消防队员陆续的走出去,看着他们上了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离开,我的心也一点点的沉。
主要是死亡离得如此之近,之前都是猜测,这个时候知道姓韩的那家都死了,这个感觉可太让人不舒服了。
那种感觉不是恐惧,因为当时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安静的从楼上往下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味道也逐渐的散开了。
我妈过后又把家里的其他窗户都打开散味,王奶奶没有立即离开,在我家什么都没说的坐了一会儿,老人大风大浪的经历的多了,跟着我妈絮叨了一会儿三年自然灾害的事,又絮叨了一会儿文革,最后才又说到现在。
王奶奶说:“人啊,就是一道坎一道坎的过去,我都七十的人了,都黄土到脖子了,还遇到这么个事儿,真是命啊……”
我妈也坐在沙发上沉默着。
我也沉默起来。
所有的传闻都发生在最近的距离,就隔了一个楼板,就在我们的头顶那户姓韩的人家无声无息的死掉了。
那感觉比新闻要真实的对。
因为太多真实,反倒忽然脑袋空荡荡的,过后王奶奶终于是走了。
她走的时候,对我妈说:“什么都想开点吧,能活就接着活着,等哪天不得不死再说,现在有的吃咱们就吃点好的,我今天也豁出去了,我中午炖肉吃,我得好好吃点肉,管它贵不贵呢。”
等我爸再从厂子回来的时候,我妈死活都不要他去上班了,我爸虽然知道楼上姓韩的那一家都死了,不过我爸还是觉着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能去上班。
为这个我妈还跟我爸吵了一架,我妈说我爸是赚钱不要命了,在那直嚷着我爸说:“别去上班了,这个时候赚那点钱有用啊?人重要是还钱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