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狮子“嗷”一嗓子,在前面四爪翻飞,恨不得能直接上天。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毕竟它饿了太久不说,身上还有着数不清的带毒伤口。
片刻之后,凯文一手把短刀扣回腰间,一手拎着被藤茎五花大绑的狮子,找了条相对安全的河边坐了下来。沿路还顺手摸了几颗酸果、拾了一把干枝,一副要支架子烤肉的架势。
“还跑么?嗯?”凯文拍着狮子的头,问道。
他大概太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又低又哑。因为懒得费力的缘故,轻得几不可闻,却意外的有种更吓人的威胁感。
狮子:“……”
凯文翻着它身上的皮毛,边检查边道,“你身上没有什么标记吧?没有的话我可就不客气了……毕竟我也饿了很久。”
这片大陆上的野兽有两种,一种是不带特殊标记的,那就是正经兽类,可食用——你是它们的猎物,当然,足够凶狠的话,也能让它们成为你的猎物。
而另一种带着部落标记的就不太正经了,那是巨兽人,细究起来大概千万年前跟凯文一个祖宗,勉强算小半个同类,就目前来看是整片大陆上最凶的种族之一,不太方便下嘴。
“还真没有标记,那你就只能认倒霉了。”凯文哑着嗓子,凶残地安抚道。
狮子一脸惊悚:“!!!”
凯文堆好干枝枯叶,从抢回来的牛皮袋里摸出了打火石,又一脸不放心地朝袋子里看了眼,确认了里面的东西都还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碎……”他嘀咕着,把牛皮袋放在一边,似乎怕自己不小心压上去,而后才低头擦着打火石,打算给干枝点个火。
就这么会儿工夫,原本已经认命装死的狮子不知怎么又活泛了起来,猛地挣动两下,撒泼似滚来滚去,似乎想趁机咬断藤茎逃走。
好像它逃得掉似的……
凯文生怕他滚来滚去压到牛皮袋,忍不住抬头想吓唬他,却被眼前的情景弄得一愣。
就见被藤茎五花大绑的狮子在眨眼间已经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棕发男孩儿。他正要从变松了的藤茎里挣脱出来,表情凶巴巴的,投向凯文的目光里满是敌意。
凯文:“……”说好的正经野兽呢?怎么一言不合就变人?
他有点儿淡淡的胃疼。
结果还没等他从错愕和胃疼中回过神来,那男孩儿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软肋,猛地扑到地上,一把朝那牛皮袋抓去!
“别碰!”凯文喝道!
可惜已经晚了……
那男孩儿凶猛的气势很足,想找个威胁的愿望也很美,就是手有点儿短。
没能抓全,最终一巴掌拍在了上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凯文:“……”
他一把掀开男孩儿的爪子,左手狠狠一抽藤茎的活结,把那小王八蛋捆紧了;右手一把抓过牛皮袋,急急打开袋口在里头扒拉了一番,而后捏出了一颗黑色的圆粒。
那玩意儿大小跟豆子差不多,乍一看像甲虫,只是不小心被压瘪了,侧面还沾着一点儿烟金色的痕迹,仿佛死得十分冤屈。
“……”凯文清瘦的脸上面无表情,额角青筋直蹦。
这不起眼的“甲虫”叫做信砂,常用于战时,军队里人人都有,潜行偷袭时,往往靠它传达方位信息,必要情况下还能求救。
为了区分,不同军队所使用的的信砂颜色不同,普通士兵和军官也不一样,至于指挥官那一级的,一种颜色更是只代表特定的某个人。
这玩意儿捏爆就能起效,操作亲民,十分傻瓜。
一般情况下,士兵见到信砂普遍像见了亲妈一样欣喜……除了此时的凯文。
他捏着这枚屈死的信砂,别说欣喜了,简直想把那手贱的小王八蛋吊起来打。不仅如此,他猜测收到信砂的那头同样不会有什么欣喜之情,说不定已经吓死了……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他猜测得还挺准——
位于北端大裂谷深处的乌金悬宫里,观象高台上“咣当”一声响,老神官扒着观象池的手一撒,直挺挺地撅了过去。
余下两位年轻神官反应不及,依旧目瞪口呆地盯着池水中绽开的一簇光亮。
“我没做梦吧?!信砂?!烟金色?!”其中一位神官叫着,表情好像见了鬼,“不不不,一定是我记错了,烟金色代表的不止一个人吧?!”
另一位则是真见了鬼,一脸恍惚道:“你没记错,烟金色只代表一个人。就是那个青铜指挥官,凯文·法斯宾德……”
“可是……可是他很多年前就死了啊!”
半小时之后,乌金悬宫深处,刚继任的新帝从床上翻身坐起,眼皮直跳地听内侍官叫道:“陛下!神官院刚刚上报说,法斯宾德指挥官在安多哈密林一带诈尸了!”
新帝:“……………………………………”
第2章
凯文鼻子一痒,扭头打了个喷嚏。
他稍微想象了一下王宫那边可能会有的反应,只觉得自己手臂上的寒毛都排着队立正了。
这下好了,骑虎难下。
那个被捆成蚕蛹的小王八蛋在地上蠕动了两下,怎么也挣脱不开身上的藤茎,又急又气,憋得满脸通红。他艰难地抻着脖子,凶巴巴地“呸”了一声,仰脸就要叫嚷,结果正对上凯文黑如锅底的脸色,顿时咽了回去,好悬没噎死。
凯文在他面前蹲下来,看似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问:“哪只手?”
小王八蛋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小小年纪,声音本该是清亮生脆的,此时却嘶哑得厉害,不比凯文好多少,可见也没少受罪。
凯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嘴上却还在吓唬:“我问你哪只手抓的牛皮袋?”说着,他还故意动作明显地摸了一下短刀的刀背。
小王八蛋:“……”
他的脸憋得更红了,犟着脖子道:“我、我刚才看了,不就拍死了一只黑虫子吗?大不了我赔你一个!”
凯文闻言笑了一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哦?怎么赔?”
男孩儿再次蠕动了两下,艰难地跪坐起来,一只手鸡爪子似的在身上挠了挠,从抹布般的衣服上顺手抓了一只,摊开给凯文:“喏,还你个彩色的,还会飞。”
凯文:“……”他一时竟分辨不出这孩子是挑衅还是真傻。
小孩子的想法常常难以估量,凯文对这种幼小活物的理解全凭以往经验。很可惜,他碰见过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熊。印象最深刻的那个尤其善于气人和挑衅……
于是五分钟后,凯文放松地泡在河里,一边清洗着身上的泥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该怎么解释所谓的“死而复生”。
那个一张嘴就仿佛在找揍的小王八蛋,则被挂在河边的高树上,像个倒吊的大蚕蛹,一边摇晃,一边声嘶力竭地嚎叫。
他不愧来自于巨兽人这种战斗种族,年纪虽小,说话却一点儿都不客气,冲凯文叫道:“你居然打孩子你还要不要脸——”
凯文头也不回道:“不要。”
男孩儿继续嚎:“我才八岁半,连个虫子都捏不死——”
凯文失笑:“哄鬼呢?你换个形态就能咬断我的脖子。”
男孩儿:“我要吐了啊啊啊啊——”
凯文:“吐吧,我不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