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池翻了个白眼,心说让上楼的也是你,让下楼的也是你,就知道这白捡的孙子在你心目中没那几只破鸟值钱。
果然他一转身,阳台上的几只鸟就慢慢安静下来。夏正河下楼的时候表情很是诡异地看着他,“你这是上哪儿去了?”
秦墨池很干脆地说:“乡下。”
夏正河拧着眉毛自言自语,“不是撞着什么了吧……”
秦墨池懒洋洋地看着他,“不是撞了,是被冤鬼附身了。”
“别胡说!”夏正河微微变色,他是上了岁数的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秦墨池不想在这里多呆,直截了当地问他,“喊我有什么事儿?”
夏正河对他的态度不大满意,但他也知道秦墨池的脾气吃软不吃硬,也不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富源’想聘请你去做他们设计部的总监?”
秦墨池“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夏正河稍稍有些不悦,他的话外之意秦墨池应该是能听出来的,可是他却不肯配合一下,非要让自己说出来……
夏正河咳嗽了两声,“那你的答复是?”
秦墨池诧异地看着他,“我十月份刚拿了奖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联系过了,我现在还坐在这里,答复是什么还不够明显吗?”
夏正河皱了皱眉,“我听说‘富源’空降一个执行经理,这个新来的经理好像对你很有意思……”
“哎,哎,”秦墨池忙说:“您别仗着上岁数了就瞎用词儿,什么叫对我有意思?”
夏正河脸一沉。
秦墨池暗暗叫苦,心说这话题还特么的岔不过去了。
“你给我一个准话,”夏正河在沙发扶手上拍了拍,“你怎么想的?你爸和你三叔想让你去公司帮忙,说了几次了你也不肯去。”
秦墨池皱眉,“三叔都把店开到我家门口了。”谁会相信这样的做派是真有诚意邀请他进夏家公司?再者夏弘一直担心秦墨池会进夏氏工作,抢他两个儿子的家产,他这位三叔跟夏弘关系那么好,会不替他着想?
“这个事儿我也听说了,”夏正河皱眉,“不过夏氏是面向大众的连锁店,你那个工作室是高端定制,顾客群不一样。不会有很大冲突。”
秦墨池,“……您可真会分析。”
夏正河沈着脸看着他。
一老一少对视片刻,秦墨池垂下眼睑,淡淡说道:“我不会去‘富源’。您不就等我说这句话么?”
夏正河松了一口气,秦墨池若是去了“富源”,跟夏弘的关系势必会更僵。他已经老了,不想看到儿孙们反目成仇。
秦墨池懒洋洋的往后一靠,“要不我今年就去上海好了,也好让你们彻底放心。”前两年参赛的时候认识了一位来自上海的评委,曾激极力游说他去那边发展。对秦墨池来说,他就是个手艺人,走哪儿不能养活自己?
“不行!”这个提议被夏正河一口否决,“我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天?你不在身边守着,还想跑哪儿去?”
“什么话,”秦墨池轻描淡写地说:“您老人家身体结实着呢。”
夏正河叹了口气,“你也别怨你父亲,他其实也不容易,你跟他接触的少,感情淡一些也是正常的,但是不能说他就对你没感情。”
秦墨池的嘴唇动了动,那些在心里埋了很久的话在舌尖上转来转去,终究什么也没说。这世界有千百种样子,每个人都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才是真的。或许眼见为实也是有道理的,但真相的一部分跟整个真相到底不一样。好比盲人摸象的故事,每个人摸到的都是真相的一部分,那又怎样?一条腿、一个长鼻子再真实也不过是大象的一部分。
秦墨池在心里挺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算了,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不缺爱,也不曾指望过来自夏弘的好意,对别人来说真相到底如何,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从夏家出来,秦墨池先去了一趟自己店里,把今天收来的几颗彩钻入库。戚明最近正在找绿色的宝石,见了秦墨池收来的绿钻简直要乐晕了,拿着申请表打滚撒泼地抱大腿,全然不顾他在两个小助理眼中的形象一跌再跌,屡屡刷新下限,最后成功的让秦墨池在申请表上签了字,乐颠颠地抱着小盒子跑回了工作间,进门前还没忘了提醒宁宁记得给他订外卖,他要趁热打铁加夜班。
秦墨池心说老子手下难道就没个正常人么……两个小助理刚招进来的时候还是比较正常的,这没到两年呢,张小米也不大对劲了,嗯,不知道宁宁还能挺多久……
秦墨池把戚明从工作间里挖出来,又喊着宁宁和张小米下楼搬东西,把自己从杨家庄带回来的土鸡蛋、腊肠腊肉、水果之类的东西一人分了两箱,算是过年的福利。马上就过大年了,仅发奖金是不够的,多少发点儿东西,这样显得他们这个小集体比较有人情味儿。
搬完东西,后备箱里就只剩下一箱土鸡蛋一箱水果,这是他给陶莉留的,陶莉是佛教徒,不吃荤腥,所以肉制品秦墨池就没给她留。秦墨池今天跑了一整天,索性一次都跑完,明天还要跑别的关系户。毕竟到年根底下了,拜年送礼的事情少不了,就算他手底下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室,牵扯的关系也不少呢。
秦墨池给陶莉打了个电话,陶莉正在下班路上,接了电话先抱怨一通自己加班好几天累的像死狗,又约他和夏知飞出来一起吃个饭。
陶莉也是学珠宝设计的,目前在“富源”设计部工作,最开始“富源”那边的人就是通过她来联系秦墨池的,不过秦墨池虽然不喜欢夏氏,但也没有非要叛逆的跟自己家人对着干的兴趣。至于夏正河说的那位新来的经理,倒是可以跟陶莉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儿。
路上堵了一会儿车,秦墨池赶到约好的饭店时,陶莉已经先到了,正在停车场等他,看见秦墨池的车开过来,开开心心地摆了摆手,“等你呢。”
秦墨池把东西搬到她的车里,告诉她说:“都是杨家庄的土特产,老杨说鸡蛋都是他一个一个从鸡窝里收来的。”
陶莉不屑,“听他鬼扯。他还有那细致的功夫?”
秦墨池半真半假地逗她,“哎,老杨这老不修可是在寻找新欢呐。”
陶莉关车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满地看他,“别总拿我们逗行不行?我跟他那都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
“哦,”秦墨池拉长了声音,“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这货正托我给新欢做礼物呢。”
陶莉不满地看着他。
秦墨池做了个讨饶的动作,“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陶莉叹了口气,“我们现在能处成这样就不错了。别的我也不想了。”说着冲他眨了眨眼睛,“再说我也有目标啊,比老杨那老混蛋强多了。”
秦墨池认识杨科还是陶莉给牵的线,他知道她当初跟老杨是同学,俩人交往一场,结果是老杨去结婚,陶莉出了国。等她回了国,老杨已经离婚了,搬去乡下当农民。秦墨池总觉得这俩人被缘分给耍了,有点儿可惜。
陶莉挽住他的胳膊说:“行了啊你,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的人,还跟我这儿充当感情顾问呢?你可省省吧。”
秦墨池不吭声了。他觉得自己的情况有点儿复杂,本来就是个晚熟品种,结果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发现自己的暗恋的对象竟然有男也有女,简直把自己吓得半死。好长一段时间,男的女的他一律躲着走。后来再大一点儿了,知道也有人跟他一样,对性别这回事儿不敏感,无论男人女人在眼里都没太大区别。可是那种源自青春期的恐惧感却根深蒂固地挥之不去。这导致了秦墨池已经快二十五了,还没正正经经的谈过一场恋爱——因为无论他找男人找女人,都会觉得不对劲。
他这个毛病陶莉自然也是知道的,之前他们俩在国外实习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追秦墨池,但秦墨池谁都没应过。陶莉没想那么复杂,她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因为秦墨池心理年龄还没长大,或者就是老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缘分没到。
夏知飞来的比较晚,一进门就假惺惺地客气,“哎呀,不好意思,来晚了。这不是快过年了么,事情比较多,各处都要跑。”
秦墨池打趣他,“你们这么充满正义的单位也跑关系人情?”
“你够了啊。”夏知飞扮个鬼脸,对陶莉说:“等下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秦墨池露出无聊的表情,夏知飞所说的好地方应该就是酒吧或者比较有特色的会所。秦墨池不常出来玩,在他看来,所有的酒吧都差不太多:酒、音乐、夹着着汗液的香水味以及嘈杂的人群。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一个人窝在家里,哪怕什么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