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着他,说:“是你在合卺酒中下的毒,难道还要问旁人吗?”
夷玉又咳嗽了两声,声声带血,简直就像是决堤的河水,他一脸愤恨和不可置信,喊道:“你!你偷偷换了两杯酒?!你……你竟然不信我?”
夷玉惊慌失策,已不复方才的温柔似水。毕竟毒药是夷玉亲手下的,他自然知道,服此毒药,无药可解。
男人忍不住冷笑,说:“我为何信你?”
夷玉喊道:“我跟着你那么多年!你……”
他没说完,男人已经淡淡的开口,说:“你为了杀我,为了龙甲神章,为了你的握奇师叔。我为何要信你。”
“呵呵!”夷玉听到他的话,怔愣之下突然狂笑了起来。他没有想到,多年来他小心翼翼,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其实早被看的清清楚楚。
夷玉大喊着说:“对对,你说的都对!谁会喜欢你这个疯子!谁会喜欢你这个怪物!你是个怪物,你知道吗?没有人会喜欢你!没有人!”
夷玉疯狂的大叫大嚷,鲜血从他的嘴角边涌了出来,但是他还在大喊:“你克死你的父母!害死你的朋友!杀死自己的师父!还打伤了自己的师叔,叛教而出。就算你再厉害,就算你有三十六天门撑腰,那又如何?我告诉你罢,我从没有喜欢过你,只是为了师叔才到你身边来的。你这辈子……不,不,你生生世世都会孤苦伶仃,你是天煞孤星!和你在一起的人都不得好死!不会有好结果的!”
男人听着他恶毒的嘶喊,脸上却仍然没什么表情,只是伸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了下去。
夷玉已经近乎疯癫,反反复复喊着天煞孤星几个字,终于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就在夷玉咽气没有多久,男人突然身体一歪,从椅子上跌了下去,肩膀撞在了地上。他喉头一滚,嗓子里竟然也涌出一口鲜血,将旁边的玉匣和书册都溅上些许血珠。
男子早就给自己卜过一卦,生死卦。
他也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大限将至的人。
在他决心报仇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在哪里。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少时日。
如今大仇得报,没人听到他的名字不闻风丧胆的,或许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不过他堂堂三十六天门的门主,虽然大限将至,马上就要死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旁人手里!
男人冷笑了一声,看着夷玉的尸体,伸手抹掉自己嘴边的血迹,喃喃说道:“不自量力。”
对于一个修仙者来说,大限并不是一个终结,或许只是一个转折而已。他已经安排好了三十六天门内所有的事务,大限一到,男人就会转世修行成为鬼仙。
鬼仙乃是修炼之最下乘,修行者在大限之后靠投胎、借尸、夺舍、转世等方式继续修行,在很多修行者眼中是不耻的行径,但是男人并不在意,不过是一种方式罢了,而且恐怕在旁人眼中,他早就是个邪魔外道了,并无区别。
男人静静的躺在地上,目光开始模糊,呼吸也渐渐微弱。他现在只能隐约看清楚跳动的烛光,还有……
那掉在地上的玉匣和书册,都是因为这么一样东西,他的父母死了,朋友死了,他也背上了叛教弑师的罪名。
三十六天门可谓是赫赫有名的存在,门主东方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提起来都会唾骂不耻罢了。
男人名唤东方,这是他的姓氏,他并没有名字。因为在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再没人会叫他的名字,他已然不记得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了。
东方幼时孤苦伶仃厮混在市井之中,不过那段时候年幼无知,倒也是无忧无虑。后来长大一些,有幸拜在名门名师门下修行,再加上天资聪慧,不知被多少师兄师姐嫉妒。
只是后来无意之间,东方才知道,他的师父原来就是杀死他父母,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他师父为了一卷龙甲神章,先是杀死了他的父亲,然后欺骗他的母亲,几经逼问折磨不成,没有套出龙甲神章的下落,竟然将他的母亲活活折磨致死。
为了能得到龙甲神章,他的师父编造了一个谎言,将他留在身边,表面上亦师亦父,背地里却用阴毒的咒法和毒药加害他,生怕养虎为患。
东方得知真相的时候还小,他没有报仇的能力,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看着师父慈爱的笑容,喝着师父叫人端来的毒药,慢慢等待着自己能够复仇的一刻。
好在,他大仇得报,而且创立了让人闻风丧当的三十六天门。只是叛教弑师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因为那些咒法和毒药的缘故,东方的身体年纪轻轻已经禁受不住考验,大限将至也是情理之中。
东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想到了过去的种种,他已经不必沉浸在仇恨和痛苦之中,却难免觉得有些孤单。
朦胧之中,他耳边好像响起了夷玉嘶声力竭的大喊。
天煞孤星……
天煞……
孤星……
东方浑浑噩噩之间,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了一般,想要本能的反抗挣扎,但是手脚被束缚着,完全不能动弹。
他好像被封闭在一个逼仄的空间之内,就好像是……
躺在一口棺材里。
狭小的空间,黑暗至极,压迫得他不能呼吸。
“师尊,龙甲神章带回来了,在玉匣之中。”
有人在说话,他说“龙甲神章”!
东方对于这几个字非常的敏感,立刻就感觉溺水的不适减轻了很多,渐渐清明了起来,但是睁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里应该不是自己的房间,或许都不在三十六天门内。
“把东西放这里。”
一个男人清冷的声音,声音很淡的说道。
弟子应声将一个长九寸阔八寸的玉匣放在桌上,那白玉无瑕的盒子上面有一道深深的裂痕,极为扎眼。
弟子放下玉匣然后恭敬的退后,犹豫了一下又说:“师尊……三十六天门门主……死了。”
“叮”的一声,不只是什么易碎的顽意儿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清冷的声音又开口了,说:“出去罢。”
弟子应声离开,只留下玉匣和师尊在房间里,将房门关好。
等他出去之后,屋里的男人静坐了好一会儿,这才伸手将玉匣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