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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妻策,倾城花嫁 作者:浣水月

    第180章懊悔

    梁老太太道:“让男人们在花厅里吃酒,我们到后头说话,莫乱了规矩。”

    两人齐声应是。

    闲话了一阵,话题就扯到了梁秋月的这桩婚事,少不得提梁秋月的亲娘。

    梁家上下突地结了门体面的姻亲,全家皆乐岛。

    董氏随巧媒婆到了唐府。

    唐侍郎见来的是董氏母子,便听许是梁府那边已经成了,不免有些隐隐的不快,可想着他的庶长女配一个六品官员的嫡子,倒还算门当户对,只是错失了镇远候这个女婿未免有些遗憾暇。

    温绯见了唐宛芹,见她果真如董婆子说的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心下大喜,也甚是乐意订这门亲,董氏又照早前的规矩,让黄瞎子合了八字,黄瞎子说了几句恭喜的吉祥话,唐宛芹与温绯的婚事就算订下来了。

    唐太太出面留了董氏母子用了午饭,两人客套了一阵,董氏告辞回家。

    次日喜媒婆又奉命到镇远候府提亲,却被人告知:我们候爷订亲了,是我们家老夫人托梦挑选的……

    喜媒婆惊愣,几日没过府,温青订亲了,就连温家二房的绯四爷也订亲了,更让喜媒婆意外的是托梦订亲,这还不得在京城四下传开,可真真是人间奇闻,中间还有春晖圣母,更被世人称奇。

    温家老夫人汪氏替孙子选妇,并托梦玉郡主与温二太太的消息就这样不胫而走,立时像天大的奇闻一般在整个京城传扬开来。

    梁家胡同的梁氏姑娘们听说后,一个个羡慕不已,“我就说嘛,那嫁不出去的老闺女怎突然结了门好亲,原是她死鬼亲娘给挑的。”

    当神话般的传闻袭卷整个京城时,温彩坐在安然阁的藤椅上,慢悠悠地摇晃着,正掐算着待梁氏过门,她就迁回畅园住。有最好的温泉可以泡浴,还能随心所欲地过些轻松自在的日子。

    订下了成亲吉日,温彩将桂堂内院清理得空空荡荡,又请了匠人入府重新打家具,院子里新植了两棵桂花树,听闻这梁秋月也酷爱桂花,倒与过世的杜氏一个喜好,又与人打听到她的一些喜爱,重新装修桂堂内院,一切都照了最好的置备,为了方便,温彩甚至在打家具的时候设计了机关和暗抽,也备温青和梁氏成亲后放些紧要东西。

    董氏现下忙着温紫出阁的诸多事宜,这陪嫁店铺、田庄,又要预备头面首饰等物,董氏只得温紫这一个嫡女,又是疼爱得紧,很是费了一番工夫。

    四月二十六,温彩去了温府二房,特意给温紫添妆,添的是一整套的红珊瑚赤金头面首饰,那式样精致,没有一千五百两下不来,又另预备了三千两银票塞给董氏,“二婶瞧着给紫姐姐买些需要的东西,这份是我哥给她的添妆。”

    四月二十八,温紫出阁远嫁,因许太太、许公子还在京城,便在京城六福酒楼包了几十桌,洞/房设在驿馆内,温紫三朝回门后,要随许家人前往山东。

    董氏又不舍又难过,想着许父今年任满要回京叙职,而许夫人这次走了京中的门子,要留在京城。

    许家娶嫡长媳的婚宴坐了十八桌,对于原不是京城人,又无甚京城根基的他们来说,能有这么多客人也属意外,其实这中间多半客人还是温家的亲友,有的是给温青面子,有的是给温家两房人的面子,还有的则是瞧着温彩的面子。

    温紫要随公婆、丈夫去山东,董氏和温子林不放心,让温红送温紫过去。温紫的嫁妆、陪奁不少,许夫人便建议她先将东西留在京城,可董氏不同意,说女儿嫁出门了,这些东西得随人走。

    董氏其实是怕,这东西放哪儿不合适,搁在外头怕丢了,放在家里又想着还有几个庶子、庶女未成亲,又怕被他们打了主意去。

    转眼进了五月,董氏嫁了温紫出阁后便累病了。

    何氏想入镇远候府帮忙张罗,被温彩以“我身子大好,可以打理”为由给拒了。

    *

    徐宜人与徐兰芝在卫家镖行住了几日,听到温青再娶的消息,一时辛酸不已。

    徐兰芝更是讷讷地坐在一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这怎么可能?温家老夫人都过世了,还托梦帮他选妇……”

    徐兰香轻舒一口气,“百姓们都在传这事,昨儿我在城西菜市遇到了巧媒婆,与她问起,巧媒婆说得真真的,说如果不是唐、梁二位小姐是老夫人相中的,这两桩亲事还成不了。”

    徐兰芝心头怒火乱窜,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感,离开了镇远候府,她才恍然明白,其实她什么都不是。早前在镇远候府过的是什么日子,而现在又是什么日子,真真不可同日而语。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如果嫁给温青的是她,就绝不会被人休弃。

    她偏不信斗不过温彩。

    想到温彩,徐兰芝就想到了冷家。

    冷家一定恨极了温彩吧,和离冷昭……

    这个冷家也够倒霉,听说五皇子意图行刺皇帝、太子被

    tang贬为庶人,等候发落;冷晓等女眷被打入诏狱。这件事还没有完,接手此案的是荣安候顾谦,他正顺藤摸瓜,近来数日又有几位大臣因与行刺案扯上关系,被打入诏狱。

    这个时候,徐兰芝想与冷家人联手,怎么想都是在冒险。

    冷家因淑妃与五皇子的事,早成惊弓之鸟。

    徐兰香看着沉默不语的徐兰芝,问徐宜人道:“娘,大姐着人捎信来,说南河县庄子都拾掇好了,该添补的家具也添上了,正等你和三妹过去呢。”

    徐兰芝不由冷笑一声,“二姐这什么意思,是赶我和娘走么?你不会连一个外人的情义都没有吧?”

    每每想到温青,徐兰芝又爱又恨,她一个女儿家表白了情意,可他竟视而无睹。她徐兰芝看上的就是她的,可现在温青要另娶他人,娶便娶,这梁小姐的出身竟连徐家都不及,徐将军好歹还是五品武将,可这梁父还是个候补知县。这分明就是打她徐家的脸面,就算徐家在京城无甚根基,也不是这等到羞辱人的。

    徐宜人面容一凝,“回房做女红去,待你孝期满了就给你找个男人嫁了。”

    想着徐氏上好的姻缘就这样没了,早前不觉,温青休妻之后,这满京城多少比徐氏好的女子都想嫁给温青,徐宜人这才发现温青真的很好。拥有时,未曾发现其珍贵;失去了,才知她这三个女儿再也嫁不着像温青那样的人物。

    徐兰芝回瞪一眼,领着新买来的丫头回屋,没绣几针,在指头上扎了好几下,看着指头噙出的血珠,将手头含在嘴里,百般滋味皆涌在心头。

    她实在不明白,为甚徐家就过成了现下的日子?

    冷家是不敢招惹温青兄妹的,可是旁人呢?谁可以与他们为难,她一定要给温青兄妹一点厉害瞧瞧。

    *

    五月初五是端午佳节,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雄黄酒、食粽,家家欢聚。

    这日,但凡订亲的男子要与女方家送节礼,节礼五花八门,寻常乡野人家送上些粽子,大户人家少的是齐整一担儿,那担里有活禽活鱼、鸡蛋粽子、甚至备下时新的菜蔬。温彩给温青预备了两只大箱笼又一挑箩筐节礼,箱笼里一只搁的是各式衣料,两匹漂亮的宫绸贡缎,又有六匹随常的茧绸。另一只搁的是食材,从干木耳、燕窝到干海参、鲍鱼皆有。而两只箩筐里,一筐搁了六只鸡鸭,另一筐则是热腾腾的粽子,又从精致糕点坊预备了三只礼盒,再三份上好的碧螺春茶叶,包装精美,一瞧就觉得花了心思。

    梁老太太知温青要来,一大早就清扫了庭院,因是过节,把梁家二房、三房的人也唤了来,小姐、女眷们在一处说话,而男子则在花厅上招呼着。

    温青照了温彩的叮嘱大大方方,给梁二叔、梁三叔送了两匹茧绸又各自一个漂亮的糕点礼盒,几人心下欢喜,少不得夸赞一番,直说他虽是个人物,但礼物备得用心、细致。

    在梁家用了午饭,温青带上回家,正要进府门,便见到外头站了两个人,不是徐兰芝还是谁?她手里扬着鞭儿,勾唇讥笑:“温玉堂,你这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对于徐家人的说辞,京城里无人再信。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明明他与徐氏分开才没多久,竟是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又因他与梁秋月订了亲,温玉堂便觉那才是自家的亲戚,至于徐家,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只要徐氏不闹,旁人任何话他都没搁心上。

    温青懒得搭理,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随从。

    徐兰芝见他不理,顿时怒火乱窜,扬起鞭儿就飞来,直惊得随行的护院、小厮倒吸一口寒气,一名护院纵身一闪,扯住徐兰芝的鞭子用力一拽,徐兰芝自那日被青莺赶出来后,双臂再不能用力,一旦用力,手筋刺痛,此刻也不例外,她只觉一阵钻心的刺痛“啊哟”一声,像只冬瓜一般滚落下来。

    温青扭头,淡淡地看着一脸狼狈地徐兰芝:“徐三小姐,你这伎俩未必太拙劣。”

    徐兰芝哪会跌下来,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想借着这事来引起他的注意。她可是打小习武的,就寻常护院哪会让她如此狼狈。

    她咬了咬唇,气恼道:“我不是故意的。”她手上刺痛,哪里有力,那护院的力道不小,是她不防才被拉下了马背,摔了个狼狈不堪。

    温青笑,带着鄙夷,一脸不信。

    徐兰芝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心潮起伏,“为什么?温玉堂,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做你的平妻,你纳我为贵妾可好,温玉堂……”

    她的声音终是成了耳旁的风,只打徐氏再不是他的妻,连他们徐家姐妹都成了外人。

    原本这亲戚,是因他与徐氏的婚姻联系起来,这根线断了,虽有个徐远远,可徐氏生下她后,就不大喜欢,一出生就随着奶娘到别院另住。

    他仿若未闻,过了二门,问婆子道:“大老爷可在?”

    婆子笑道:“在呢!大老爷把大房几位爷、二

    老爷父子都请到府里了,说今儿过节,一大家子人在一处热闹。男子们在前府,太太、奶奶们在女宾院说话儿。”

    徐兰芝握紧拳头,手臂的痛传来,她提高嗓门,近乎呐喊地道:“温玉堂,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

    她要他后悔!

    一定要给他厉害瞧。

    曾熟悉的镇远候府,她再也进不去了,不等她进入大门,就有门子抄起棍子来赶她。

    曾经,她进出这里是何等的自在。

    徐兰芝这些日子过得很落寞,她一心想赶走温彩,要取而代之,她想取代温彩,成为温青生命里最看重的女子;她想取代徐氏,成为温青的妻。这一切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女宾院拾掇了一番,可供女客们玩耍,也可供她们小憩,这里一切原就是装修好的。

    董氏想着唐宛芹亲娘早无,今儿一早让温绯送礼节时把唐宛芹接到温家过节。在家里小坐了一会儿,又随温子林来镇远候府过节,几个太太、奶奶在女宾院里打牌玩儿,两房的姨娘也摆了一桌。

    董氏打了几圈,便让唐宛芹替她顶上。

    唐宛芹有些拘谨,她便笑道:“好了,赢了算你的,输的是我的,你只管与她们打着玩儿。”不过是输赢几钱银子的事,可因唐宛芹是庶长女,又无亲娘相护,是说唐太太要她帮衬打理府邸,其实也不是唐府一些无足轻重之处。

    董氏问温彩道:“大爷成亲用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是。”温彩笑着,“聘礼预备了七十抬,另再备礼金二万两。”

    何氏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唤了个在一边围瞧的姨娘去顶她。

    董氏顿时有些无语,“另还备了礼金……”

    二万两银子的彩礼,这未免太多了些。

    温彩道:“这回的婚事颇费了些周折,说起来早前哥哥在北疆成过一回亲,是无亲人、无长辈张罗,可这回是在京城,哥哥到底是温家的嫡长子,不好备得差了。原想备六十抬的,可想着还是体面些的好,又另备了十抬备用。”

    何氏轻叹一声,“郡主,你备七十抬,可让梁家如何预备,这在各家也没有聘礼超过嫁妆抬数的。”

    麻嬷嬷最不喜何氏,以前生怕温青兄妹连累了她女儿的良缘,而今一个劲儿地往上贴,“郡主早就想到了,说到时候看梁家那边的情况,她们预备五十抬,我们就抬四十八抬过去,自不会逾过他们的数。只是至今梁家也没递话来,问我们预备了多少。”

    董氏轻声道:“你预备得宜。只是这礼金不妥,小户人家才给礼金,大户人家哪有给礼金?”

    温彩笑了一下,“既不妥,我不预备礼金”她早前也想到的,后来是麻嬷嬷和汪婶子阻了,说这不合规矩,今晨温青出门上前,她就塞了二万两银票给温青,让他设法给了梁和裕或梁老太太,让他们给梁秋月置成嫁妆。

    又细细叮嘱他“梁家人知晓这么个事就成,不必传到外头去。梁家的日子不如我们家过得好,给他们面子,也是你的体面。”

    温家人在镇远候府用了暮宴,因有温绯未过门的妻子在不好男女同席,两处热闹叙旧,待天色暮后,董氏着温绯把唐宛芹主仆送回唐府,温彩又私里预备了两身衣料子给董氏,嘱她私下送给唐宛芹,就说是温家长辈给的节礼。

    今儿何氏第一次见到唐宛芹,容貌绝\色自不屑说,更重要的言行举止颇是得体,没有半分其他庶女的胆怯和不上台面的样子,心下隐隐有些懊悔,虽说是庶女,可人家是长女,要是有个唐侍郎这样的岳丈似乎也不错。

    可后悔已经晚了,董氏与唐宛芹似相处得不错,连温红妻也嘘寒问暖地表达自己二房长嫂的贤惠。

    待温家两房人离开,温彩方问温青:“哥哥把银票给了?”

    “梁叔父说什么也不肯收,还是我硬塞给他的。”

    梁和裕的确不想收,觉得他好歹也是官身,收这么多的礼金,传出去岂不落人口舌。偏温青又道:“这事没通过媒婆和中人,就怕让人误会。”低声道:“你拿了这钱给秋月预备嫁妆,我们府里预备了七十抬,但不好越了嫁妆抬数,只等他们回了实话,我们就进行增减。”

    还增?那不是更多了。

    梁和裕顿时有种不能让梁家落了面子的事,可家里最多能预备出五千两银子,梁老太太都说除了大房的祖田、祖业,其他一络的置成梁秋月的嫁妆,就算是这样,家里也置不出好东西,还从二房、三房那儿挪借了几千两银子来,一络的寻了牙行帮忙,置成了京城的田庄、铺子,可因在四五月,庄稼长在地里,一时间还真寻不到有人卖田庄、铺子的人家。要处置早在去岁冬天就办了,这个时节谁还愿意出手。

    虽然梁老太太早些年就替长孙女预备了嫁妆,可经不住这位梁氏是高嫁,又怕婚后在温家受了委屈,因嫁妆薄被人慢怠,自是往多的、好的预备,一门心思要置备出与婆家身份相匹的嫁妆来。

    温

    彩轻声道:“过几日,我再着麻嬷嬷过去问问,梁家置多少嫁妆,我好酌情增减,自不会越过他们的数。”

    临到五月初十,巧媒婆方来递话,说梁家预备了五十二抬。

    温彩就着她回话,“你与梁家说一声,我们这边四十七抬,凑足九十九抬。”

    聘礼不能越过陪奁抬数,这是规矩,若是越过了陪奁数就会落了女方的面子。温彩便重新挑了好的预备,又听长辈建议不超过一百抬。过百的陪奁多是皇家子弟成亲,就控制在九十九抬。

    巧媒婆得了赏钱,欢喜地回梁家复话。

    梁家二房、三房的人一听说这抬数,又听梁老太太偏嫡长孙女,把自己当年的陪嫁田庄、店铺都给她了,心里不悦,正说埋怨话,却听二老爷低声道“上回温候爷来府里送端午礼,私里给了大哥二万两银票,你们不许去闹,更不许声张出去,没的丢了我们梁家的脸面。还有,你还有儿女呢,往后还要仰仗镇远候府拉扯帮衬,温候爷是个出手阔绰、大方又讲情义的,你们待他好,他自会待你好。不说旁的,瞧他如何对待早前的徐氏姐妹就知道。”

    那可是给徐家姐妹预备了嫁妆、家业的。一个姐妹二百亩良田,这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呢,还有院子什么的,得花不少银钱。

    *

    五月十六,镇远候府焕然一新,窗明几净,红幔耀天,漆亮金彩,处处锦绣,喜乐阵阵,府中上下洋溢在一片喜庆之中。

    温家两房人一早赶来帮忙,董氏因自温紫出阁后大病了一场,在四下一走,知各处都打点妥当,又赞叹了一番“不愧是老夫人带大的,瞧瞧这能干劲,我们两房的小姐里还只得六侄女一个。”

    何氏忙忙连声附和,原想来帮忙,结果各处的管事又各领了差使,比主子还要用心。

    这是五月十三晚上时,温彩寻了两位管家、各处管事来议事,只一句话“候爷要娶妻,你们各处都给我得力些,事成之后按功、按劳论赏。若是哪处出了差子,对不起,这一月的月例都没领了。”

    温彩是个言出必行之人,不光是管事,连下头跑腿的小厮也如打了鸡血一般,洋着笑脸,见谁都热情几分。

    各处虽忙却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城南梁家胡同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今儿梁家整个族里的族人都忙碌起来,各家借了得力的小厮给梁和裕,让帮忙抬嫁妆、聘礼,梁秋月更是一宿都没睡,大房没当家主母,一切都是梁老太太领了梁二太太、梁三太太张罗的,而她更因多年操持家务,少不得要过问、出些主意,生怕今日出了差子。

    对于梁家人来说,族里有个嫁入镇远候府为嫡母的小姐,这如同族里出了个状元郎一般的大事,全族的人奉了族长的命都来帮忙,各处人头窜动,众人看着院子里那一片红红的嫁妆,一个个全都傻了眼。

    这梁和裕哪里是嫁女,分明是把整个大房的家底都给陪嫁出去了。

    而内中的底细,只有他们这房人自个知道,因怕旁人非议,一个个说好似的连族人也不说。

    当长长的队伍出了梁宅,穿过兴国街时,立时吸引了无数百姓的目光。

    “好大的阵仗,这是谁家办喜事呢?”

    “听说是镇远候娶妻。”

    有人数了又一数,不多不少,整整九十九抬,这样的的喜事,也只有皇亲国戚、候门勋贵才有。

    第181章娶新妇

    温彩虽未出门会客,自有温家两房太太、奶奶出门张罗,连西山县温氏族里也来了不少吃喜酒的人,一进镇远候府看到这府邸的气派,直怔得目瞪口呆。

    有不知好歹的妇人,扯着嗓子:“玉堂这孩子真是个有福气的,偏生有个让人晦气的妹妹……”

    话还没说完,就被同来的奶奶告诫:“千万说不得,那人儿可是真凤命格的富贵人。”

    妇人一阵咋舌,吓得再不敢多说一字。

    同来的太太低斥道:“你要说了她坏话,别说玉堂给你急,便是温子群也不饶你。”

    几人你看我,知情的太太拉了她们几人在一边小声叮嘱道:“冷家与她和离,不是她的错,是冷家承不起这等福气,她可是真凤命格。”

    有女人惊呼一声,“我还说过她的坏话呢。”

    “往后别再说了,你没瞧这次连温家族长都带着子孙来吃喜酒么,可别说这等话,来的客人多,要是被人传到族长和温子群耳里,你吃不了兜着走。”

    族长就惯会是个见风使舵的,现下见温青兄妹出息了,也颇有巴结讨好之意。

    此刻的温彩,正安心待在安然阁花厅,听各处的下人、管事连番禀事,又派了差事牌子,拿了牌子可去各处领取需要的东西,鱼贯而入,往返穿梭真是好不忙碌。

    在镇远候府外,拐角的巷口处,徐氏坐在马车里,心如刀绞,看着一抬抬光鲜的陪奁从眼前走过,那喧天的喜乐震耳欲聋,刺得她心痛。她离开了温青,如她初想的

    那般,他又娶上了更好的,虽是京城不知名候补知县的女儿,可人家却是风光体面的出嫁,这嫁妆耀花她的眼。梁氏的弟弟梁秋阳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穿着锦袍骑成马背上,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因吉日未到,陪奁先入府门。

    梁秋阳带着花轿又在外头绕了一圈,待他们回来时,陪奁的队伍还没走完,因吉日已到,在司仪的一声“新娘到,放鞭炮!”

    徐氏的泪,顿时夺眶而出。

    徐宜人瞅了一眼,温青这个女婿是彻底失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瞧她们笑话呢,可事已至此,再也无法转圜。“兰贞,我就说不能来瞧,你偏要来……”

    徐氏狠狠地道:“要不是你纵容兰芝,我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温青奉懿旨休妻,而她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若不是她们母女原非京城人氏,相熟的亲友多在北疆,怕是她连门都不敢出。

    这一刹,徐氏产生了回北疆的念头。

    可是北疆实在太艰苦了,她不愿意回去。

    京城多好,人多、繁华,就连吃的、用的都比在北疆好。

    她被休了,可往后还有可以赖以生活的良田庄子。

    “新娘跨火盆,日子红红火火!”

    那一袭如火的喜袍,灼痛了徐氏的眼,泪水化成了奔泄的洪。

    府门前,只听有婆子大喝一声:“抓住那少年郎,她是徐三,她是来闹事的。”

    徐氏止住了流泪,跳下马车,透过府门,只见两护院抓住了一个削瘦的少年,虽一身男子装扮,可不就是徐兰芝,她拼命地挣扎着。

    婆子冷哼一声:“还真是徐三,快架她出去。”

    有人打量了一眼,一位年轻奶奶斥道:“徐三小姐,你这太不地道了,温候爷待你们徐家姐妹有情有义,还给置了家业,你怎能在这个时候来闹?”

    更有奶奶厉声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面的。”

    徐兰芝抬手就想打,不待手落下,却一阵抽筋般的痛。

    众人一脸鄙夷,徐兰芝想进去,她想瞧一瞧那梁氏到底是何模样,难道比她生得好,听说是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怎的就看入了温家人的眼。

    青莺从一边过来,冷声道:“还不把她丢出去。告诉卫奶奶,让她把人盯紧了,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们镇远候府不给面子。”

    上次来时,他们就没给面子。

    徐兰芝恶狠狠地看着青莺,她想打,可青莺的武功在她之上,她根本就打不过,上回也不知青莺使了什么法子,轻易就伤了她的手筋。

    徐兰芝被护院丢出了府门外,她转身又要去,那护院却伸手拦住了去路,“徐三小姐,别让我们为难,再这样,我们可不会客气了。”

    她还要想闯,被人给拽住了,一扭头,却见徐宜人与徐氏站在一侧,徐氏扬起巴掌“啪啪”就是两下,厉声道:“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呢。你害了我,我没闹,你倒好意思闹,难道你嫌这脸还没丢够?”

    “大姐……”

    “你既叫我大姐,我便要管教于你,给我回去,不许再滞留京城。”

    “大姐……”

    “走。”

    徐兰芝想挣扎,却被徐氏一把握住了手腕,半点力都提不起来,徐氏狠劲将她推入马车,对车夫道:“回南河县!”

    前府议事厅上,一对新人拜罢天地,新娘被喜婆领到了洞\房。

    早前的桂堂经过了重新的装饰,以前使的家具、摆件,一统的换上新的,就连墙上也重新粉刷了白石灰,白得如雪似玉。

    是夜,红烛摇曳,新人成双。

    温彩虽一日未出安然阁一步,对外头的人却是了若指掌。

    汪婶子禀道:“前府那边拨了两处院子作男客院,一处招待亲戚,一处招待喝醉的京城客人。后院设也有两处/女宾院,从西山县老家过来的太太、奶奶暂时安顿在芙蓉苑,女宾院里又住了温府的太太、奶奶。”

    温彩道:“今儿做得很好,你们都下去吧。”

    “是。”

    *

    翌日一早,梁氏强撑着酸乏无力的身子起来,温青一探手,身边无人,呢哝道:“你再睡会儿,天色还早呢。”

    梁氏涩涩一笑,问道:“夫君可要泡汤?我着婆子们预备。”

    听到这声儿,温青只觉熟悉而受用,这是带着京城口音的语调,他启开双眸,便见梁氏穿着一袭紫裳,正带着几分倦容地看着他。

    “什么时辰了?”

    “寅时一刻。”

    温青哦了一声,坐起身打量着屋子,自徐氏离开后,他就住在前府书房,昨儿有些醉意尚未来得及细细留意,今晨一瞧,还是原来的屋子,可里面的摆设全都不一样了。

    梁婆子站在珠帘门外,欠身道:“奶奶,小厨房都预备好了。老奴打

    听过了,温家大老爷、小太太还住在府里,温家二老爷父子昨儿喝醉了,留在前府客院,后院又住了些从老家来的温家族里的太太、奶奶。”

    温青赤着上身起来,扱上木屐拖鞋,只着亵裤,他人原就长得魁梧,再加上这一身的肌肉,瞧得梁氏的陪嫁丫头一个个低垂了头,再不敢看。

    梁氏轻声道:“夫君昨儿喝醉了,早前还说头疼呢,不如再睡会儿。”

    “我习惯早起了。”

    梁氏忙取了他的衣袍出来,服侍他穿上,温青直直地看着梁氏,他见过唐宛芹,第一感觉:长得太好看了。第二感觉:太美的女人摆在家里不放心。就梁氏这样的最好,不丑,却也不算太美,眉眼清秀,看着又顺眼,恰到好处。

    温青对昨夜的事,只零星记得一些,当他掀起被褥看到白绸上的殷红,心下了然。

    梁氏嚅嚅地道:“夫君这般瞧我作甚?”

    温青道:“月娘,小太太不是你正经婆母,你面上拿得过去就成,不必待她太好。族里的人应付应付就成,二叔、二婶一直待我们兄妹不错,你敬重些。父亲那儿,你也不必紧张,他亏欠我们兄妹颇多,也不会挑剔你的。”

    一声月娘,唤得梁氏脸红心跳,她手上没停,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凝重地道:“府里,祖母和我母亲留给我的田庄、店铺是交到大账房管理的,余下的那部分算是我们的产业。你不明白的地方或问汪婶子或问妹妹都行。这些日子是妹妹在打理府邸,这回我们成亲,也是妹妹亲自操办打理的。”

    梁氏的陪嫁丫头继续问道:“候爷要不要泡香汤?”

    梁氏一扭头,生气地盯着她:这人都穿整好了,不是明摆着么。

    温青道:“我在院子里练练武功,你备好了就来唤我。”

    “是。”

    梁氏领了梁婆子、陪嫁丫头进了桂堂的小厨房,开始预备新媳妇的晨食,临出嫁的时候,梁老太太千叮万嘱的,让她莫要失了规矩,就在一个多月前,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如今就做新妇了。

    梁氏一族的小姐们,私下里没少羡慕她。

    她是幸运的吧。

    梁氏动作熟络而麻利,半个时辰就预备好了。

    正要开饭,就听外院的小厮禀道:“奶奶,郡主来了。”

    温彩的目光扫过梁氏:是一个长得清秀悦目的女子,属于那种乍一看只以为相貌平常,但多瞧几眼会很舒服的人。

    梁氏正要行礼,温彩已抢先一步裣衽道:“见过嫂嫂!”

    温青收住拳脚,道:“开饭吧。”

    梁氏预备了几样羹粥,又备了一钵养胃汤,瞧来就是给温青备的。

    用罢了饭,温彩简要说了家里的事,又陪了梁氏与温青去给温子群敬新人茶,待他们到的时候,温子林夫妇也到了,还有二房的温红、温绯等人,再加上大房的温墨、温玄及一屋子的庶出子女,满满一屋子的人。

    一番寒喧,彼此给了见面礼,温子群道:“都散了吧,我得再歇会儿。”

    瞧到了梁氏,温子群还算比较满意,他也不敢不满意,这可是老夫人汪氏瞧中的,自是象征性地叮嘱几句“往后与玉堂好好过日子,替他打理好府邸。”

    梁氏一一应了。

    温彩随梁氏、温青回到了桂堂。

    董氏婆媳也一道出来。

    进了桂堂,温彩道:“这府里的东西,我今儿就交给嫂嫂。嫂嫂若有不明白处,可问汪婶子和汪管家。”

    董氏一直好奇,温青到底有多少家业。

    温彩拿了锦盒出来,“这一本账簿上的是府中公中的产业,说是公中,是镇远候府公中的,也是属于哥哥所有,是祖母、母亲留下的那部分,有二千多亩田庄,又有十几家铺子,多是京城和西山县的,这部分收益每年归到府中公中账房、库房上,全府上下前府大管家、后院汪管家及下人们的月例是从这里头出的。府中的成衣坊收益也归账房,这次哥哥成亲设宴,也从公中出的银子。

    这本簿子上的是后来哥哥置的产业,有田庄、铺子若干,收益归到桂堂花使。哥哥素日的交友应酬等,是从这里单独出的。”

    温青不紧不慢地道:“祖母、母亲给妹妹留的那份嫁妆,就交给妹妹打理,妹妹添置的那几家铺子也是妹妹的,也还给妹妹。”

    梁氏应声“是”,“候爷,妾不知道是哪些,你看……”

    温青接了盒子,从里面拿了厚厚一撂地契、房契出来,瞧了几眼,轻车熟络找出了几张地契,又寻出了几家店铺的房契。

    梁氏微微一愣,还以为这是个糙汉子,可看他的动作,分明对自己的东西了若指掌,否则不会这么快就寻出来了。

    温彩没有接,“田庄上的地契我接了,那几家店铺原就是给哥哥的,你只管收着,虽说哥哥名下的铺子都能赚些钱,但镇远候府这么大,真正赚钱的就这五家。我不差这几

    个银钱,我手头有赚钱的店铺。”

    温青厉声道:“叫你拿着就拿着,我这当兄长哪能拿你的东西。”

    温彩急了,这什么话?还扮得这么凶,“给了你就是你的,你是男人,要支撑一府不容易,我的日子好过着呢,我手头店铺比你五家的都要赚钱,说不要就不要。哥哥收着!”

    兄妹俩僵持不下。

    梁氏瞧着:这温彩也是个大方的,要是换作旁家,别说五家赚钱铺子,便是一家都要抢得头破血流,可兄妹俩谁都不肯服软。

    温青起身就要给温彩塞,温彩却故作生意地道:“我有祖母留下的八百亩田庄,再不要旁的了。哥哥再这样,我可当真生气了。我置这五处店铺时,祖母也是知道的,我也曾与祖母说过,这些是要留给你的,怎能让我得了去。”

    温彩生怕温青再与她纠缠,道:“我这身子总不见大好,城里太热,我想回乡下住些日子。”

    梁氏心下欢喜,一过门,温青就把家交给她打理,这是信她,更是看重她,当知她与温青订下亲事,梁氏便有好几晚都睡不好,想的就是怎样做一个贤妇,怎样襄助丈夫等等。她上头没有正经的婆婆,虽有翁爹却是另有府邸,一过门就是当家奶奶,这日子比旁的姐妹要好过,家里有小姑子,却听外头人说,是个有大富贵的。

    此刻她听温彩说要出府住,心下急了:“郡主要去乡下庄子?这……怎能成,乡下哪里比得了家里。”

    徐氏是怎么被休的?便是有失德的名声在外,刻薄小姑子,对长辈不孝,被御史抓住机会弹劾,闹得满朝皆知,皇后知晓后便下懿旨着温青休妻。早前,京城所有的人都在猜测,温青休了徐氏,许要迎娶哪家的权贵嫡女,不曾想竟娶了个候补知县的女儿,谣言顿破,于是更有人相信徐氏是真的失德,而温青更不是攀高踩低之人。

    以温青的现下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望族小姐娶不上,却单单娶了候补知县的女儿,还是一个十九岁都没出阁的老闺女,可见温青是个实衬人。

    温青轻叹一声:“月娘,把东西都收起来。妹妹也别去乡下住了,那庄子上都没几粒粮食……”他可不想自家妹妹到乡下去吃苦受累。

    温彩道:“哥哥、嫂嫂,昨晚我没甚睡好,先回屋了。”

    她转身出了桂堂。

    路上时,温彩又得遇了二太太董氏。

    董氏面露忧色,对麻嬷嬷道:“气色是比早前好些,我给你买的阿胶每日都得吃着。”

    “一直吃着呢,喝了药总说没胃口吃饭,这吃不进饭也伤身子。上回郡主还说,要停药吃饭呢。”

    董氏见没她们什么事,与梁氏寒喧了几句也离开了。

    温青挂念着几个喝醉酒的亲友,说要去前府客院瞧瞧。

    梁氏领着陪房梁婆子又两个陪嫁丫头整理着温青交给她的东西,厚厚的簿子上细细地列着镇远候府的诸多产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公中有二千多亩田庄,又有十几家店铺;而温青私里名下的的田庄有八千多亩,又有三十多家店铺。除此之外,账上还有十三万两银票。

    家产上的房契、地契并没有看到,但下人的卖身契却在家业簿子的下面,共有近二百人的,又设有一个簿子,专有了何人在何处当差,各人品性如何,瞧着笔迹像是女子写的,但字体是梁氏从未见过的。

    梁氏正纳闷,却见汪婶子道:“这是近来玉郡主整理出来的,说是这样奶奶就能瞧明白。”

    梁婆子喜上眉梢:“奶奶且把东西收拾好。”

    两个陪嫁丫头心里跟吃了蜜糖一般,一来看温青年轻英俊,颇有男子气概;二来这镇远候府家大业大,自家小姐上头只有个翁爹,有个小太太连正经继母都算不上,又是开府另住的,日子好过。

    梁氏清点了一番,心里亦有了数,把东西收好。

    梁婆子道:“奶奶,你刚过门,要是郡主住到乡下,弄不好又有外头人说闲话。”

    梁氏哪里会应温彩住乡下去,她还要面子呢,要是她留不住人,怕是温青也要低看她几分,以为她和徐氏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的。

    想到她母亲过世,她与弟弟梁秋阳的感情极深,想来温青兄妹的感觉亦如她与梁秋阳一般。

    梁氏忆起今晨其中一个丫头看温青的眼光,想起就不舒服,连温青都说他自个不娶平妻不纳妾,却保不准有人想爬床。“往后,候爷和我的内室由梁婆子与碧桂打扫,旁人一概不得入内。”

    碧桃微微一凝,她才是梁氏跟前最得宠的丫头,“奶奶……”

    梁氏打断她的话,“守好自己的本份,谁要想在我眼皮底下惹事,别怪我不念旧情。”

    碧桂立时就明白了,许是今晨温青起床时,碧桃在一边看傻眼的事儿,哪有那样不知廉耻盯着个男人瞧,连她都羞得不敢看,偏碧桃胆儿大,不仅看了还看得有些痴迷,任谁都能瞧出她对温青有意。

    梁氏虽是新人过门,却让梁

    婆子私下里打听了一番,将府里的事摸了个熟络,外头传的都没错,温青行止大度得体,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早前徐氏当家,他偶尔住在前府练功房和书房,也有不识好的丫头想爬床,被温青不动声色地交给汪管家处置了,通常是丫头没得手,又被汪管家配了乡下庄子上的小厮。

    对这种事,温青也烦得紧。

    昨晚他喝醉了,与梁氏痴缠了说了此话,“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在外头奔前程,你在家好好打理内宅……”

    梁氏现下觉得自己当真是拣了一个宝,别人想打温青的主意,她第一个不同意,难不成她连徐氏都不如,徐氏一个被休的都能让温青守她一个,她梁氏会比徐氏做得更好。

    梁氏淡淡地道:“梁婆子,你把陪奁都入到东厢房小库房里。”

    梁婆子领了丫头去整理陪奁等物,便搁了满满的一间大屋子。

    梁氏不放心,在整理好后,又看了一眼,方才发现小库房里的家具也是预备齐全的,有大木箱子,还有架子,架上可摆各样东西,连梁和裕给她预备字画都有专门挂放的地方。

    梁婆子垂首道:“听府里人说,这桂堂是郡主亲自着匠人们装修的,连窗帘都是郡主亲自挑的。为此,郡主还特意打听了梁家的下人了解,一络照的是奶奶喜欢的样子布置……

    这小库房的家具,一些是早前桂堂留下来的,还有一些是新打的,如这摆杂物的架子就是新做的。”

    东西多且杂,可摆在里头却是井井有条,一切都归功于库房里那些大箱子、货架、小盒子,有的还是推拉门的。

    用罢午饭,府里宿醉的客人们陆续告辞。最后留下来的是温家特来吃酒席的远客,一律住在了相应的客院里。温子林携了妻儿离去,何氏也不好久待,自是带了一干儿女离开,只是六姨娘、七姨娘还是在镇远候府里住了下来。

    第182章怜惜

    五月十八一早,温青陪梁氏回门,礼物是梁氏自己预备的,她现在开始接掌府邸,想着娘家有三房,大房的礼物为主,但二房、三房的不能少,连族长家也得备上一份礼。

    温彩令麻嬷嬷等人拾掇东西,预备着次日去乡下住。

    梁氏与温青午后回来听说后,温青道了句“月娘,你去劝劝妹妹,乡下有甚好的,蛇虫鼠蚁的又多,哪有自己家里方便。”

    梁氏应了,温青今晨看到她备的礼物,微微凝眉,道:“再多备些,瞧着少了。”梁氏心下一阵感动,临出阁时梁老太太便说温青是个实在人,让她多用些心,“秋月啊,这女人一生最大的幸福是能遇到一个疼你、喜欢你的丈夫。他在意你,就会以你的亲人为亲人。你在意他,就会在意他所在意的人。将心比心,才能换来真情。”

    温青在梁家,唤梁和裕为“岳父”,敬梁老太太为“祖母”,唤起长辈来,也没支吾一声,坦然、有礼,乐得梁和裕连连夸赞“温家不愧是书香门第,诗书传家。”离开的时候,梁家三房老爷亲自把温青送到大门外。

    梁老太太对梁秋阳道:“你姐姐总算出阁了,唉……她除了依仗丈夫,还得依仗你。”

    娘家无权势,女子在婆家也会被人小瞧。

    梁秋阳道:“祖母,孙儿一定用心读书。”唯有他出人头地,才能成为梁氏的另一个依傍。

    梁老太太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用心就好。”梁家老闺女总算嫁出去了,往后再不会有人瞧笑话了,不仅嫁了,还得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梁秋月出阁了,梁老太太突地心里空落落的,私里问了梁婆子,对镇远候府的事也知晓不少。

    麻嬷嬷拿定主意,以后就服侍温彩。

    温彩原想留麻嬷嬷下来照看安然阁的花木,可麻嬷嬷信誓旦旦说什么也不会离开她半步,温彩无奈,便令她到府中花木房里挑了个会侍弄花木的丫头来。

    麻嬷嬷道:“这些花儿,可都是郡主的宝贝,往后你得用心照顾,照顾好了,郡主少不得要赏你。”

    这里正细细叮嘱,有跑腿丫头禀报“奶奶来了!”

    梁氏新进门,尚未请封诰命,只能唤“奶奶”。

    梁氏进了安然阁,一个错神,以为自己到了某处花房,可那雅致的阁楼,又告诉她:这是安然阁。院子内小径两侧都摆满了花木,定睛一瞧就会发现全是值钱的东西,昨儿夜里她又瞧了府里的账簿,似乎在花木上并没有多少花销,府里后花园、各处摆放的花木都是花木房自己做的,偶尔还会外卖一些花。

    温青名下有好几家杂货铺,可以把花放到铺子上卖。

    温彩这会子正逗着远远玩。

    梁氏进来时,就看到温彩抱着个襁褓中的女婴,她笑了一下:“郡主抱的是远远?”

    温彩道:“嫂嫂别一口一个郡主的,怪别扭,就跟哥哥一样唤我声妹妹。”

    梁氏扫了眼远远,两个月大的孩子,又小又娇弱,此刻睁着一双黑曜石的眸子四下看,因梁

    氏穿了一身紫袍衣裙,尤其瞩目,不由得盯着梁氏细瞧。

    梁氏伸手抱过远远,“来,母亲还没细瞧远远呢。”昨儿午后,梁氏让奶娘抱了远远过去坐了一阵。

    远远的身上有一股奶香味,吧叽了一下小嘴,一动不动地盯着梁氏。

    未过门时,梁氏就听说温青与先前的徐氏生了一个女儿,这会子她说到“母亲”二字也没有半分的生涩,想着如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多有两三个孩子了。

    梁氏道:“妹妹还是别住乡下了,候爷心里正难受呢。你这里差缺了什么,我着人给你添置。”

    安然阁、漱玉阁、桂堂都是后来重新装修过的,里头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温彩道:“我这身子总不见好,太医说我体内有寒气,建议我多泡温泉,柳树镇畅园里头有个莲清池,我想在畅园住一阵子。”

    梁氏惊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早就听说京城权贵喜欢游畅园,说那里好玩、好吃、还有好住的地方,只那里的花销极贵,“妹妹要住客栈?”

    双双奉了茶水,垂首道:“禀奶奶,郡主不是住客栈,是在那边包了座院子。”

    梁氏心想:租了处院子,这得多少钱啊?可面上却未流露半分形色之上,梁氏抢先道:“这钱得让我们出,妹妹要住在那边养病,这要带的下人也要挑好。”

    她顿了一下,想着家里的银钱多,不都是要花在自家人身上么。进门时,便着身边的梁婆子打听了一番,梁婆子说玉郡子这病是因为取心头血给四皇子做药太多落下的。

    梁氏道:“既是要租院子,就挑处好的租,最好有小厨房的,妹妹想吃什么,就让厨娘做。这要吃的粮食、菜蔬都从我的陪嫁庄子上拿,我的陪嫁庄子有一处就柳树镇上,我回头就给庄头说一声,让他过些日子就送上好的吃食过去。”

    梁老太太为了让孙女体面出阁,几乎把梁家大房都快掏空了,甚至还买了梁二太太、当做三太太早前置的庄子,答应回头置了庄子再补给二人,着实时婚事张罗得急,梁老太太又怕委屈了孙女,这才做主往体面里预备。

    梁婆子接过话道:“要不老奴明儿一早就走一趟,带上几个丫头把郡主租的院子拾掇出来。”

    温彩忙道:“不用拾掇了,我早前便让人打理好了,只要人过去就行。只是这安然阁里还有我养的一些花木,我走之后,还劳嫂嫂派人帮我照看一二。”

    远远哭了两声,直往梁氏怀里蹭。

    梁氏轻拍着远远,神色里看着孩子虽没有夸张和故作的喜欢,却没有半分的厌恶,自然地流露出几分心疼与怜惜。只一眼,温彩就觉得:这个嫂嫂没给温青挑错。

    梁氏道:“妹妹且放心,我着人小心看着。”

    梁氏过门便让自己的陪房婆子、陪嫁丫头打听了镇远候府的事,听下人们说徐氏生下远远,便没有抱过,甚至还埋怨远远为甚不是儿子。梁氏想着自己也是女儿身,不由得对远远生出几分怜惜。

    奶娘过来道:“奶奶把大小姐给我,瞧着是饿了。”

    梁氏瞧了一眼,“孩子还小,我让梁婆子拾掇了屋子出来,一会儿就搬回桂堂,待大小姐知事了再迁到漱玉阁独住。”

    孩子还小,让奶娘带远远,梁氏还真有些不放心。

    无论以前的徐氏如何,远远现在的母亲是她。

    奶娘心下一喜,住在主母身边自比单住好,平日想吃点好的,大厨房的人都要摆脸色,要不是温彩与厨房上的管事叮嘱,说奶娘要带大小姐,一天得备四顿,除了一日三餐照主子的例派送食物,还得另送一顿炖汤。

    所谓炖汤就是炖的猪蹄、鸡鸭之类,每次不是两根猪蹄、一大钵排骨,又或是半只鸡,奶娘来了两月,人就胖了一圈,越发白胖得像只馒头。

    温彩笑道:“麻嬷嬷带梁婆子几个下去吃零嘴,我与嫂嫂说说话。”

    麻嬷嬷笑着应了,热情地招呼梁婆子去她屋里喝茶。

    温彩身边就只余了双双服侍。

    梁氏看了眼双双,只觉得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显得很成熟得体,一看就是经过调\教的,那眼神也正,看温彩时除了敬佩还有喜爱。

    “嫂嫂,我哥偶尔会犯牛脾气,但从来不会动手打女人,最多就是嘴上骂几句,他犯脾气的时候,你顺着他些。

    还有哥哥一日三餐只要在家,顿顿都要有肉,要是没肉他就吃不饱,直说吃了不管事,他爱吃红烧肉,每回做的时候,别把肉切得太小,他会觉得在吃到嘴里没味。

    你往后要处置田庄店铺,或新置什么产业,提前与他商量一下,就算他不吱声,你也要告诉他一下,否则他会觉得你忽视了他。”

    梁氏初是意外,再是感动,同样是兄妹,哪家的妹妹能如温彩这般了晓自己的哥哥,他有什么喜好,什么性子都了若指掌。这让梁氏想到了自己与梁秋阳,他们嫡亲的姐弟就两人,感觉也如温青兄妹这般。

    “哥哥

    看似大咧,其实有时候心思细腻,但凡你说的话在理,他会都听的。他喜欢喝酒,家里专给他备了鹤年贡酒,是雍郡王和太子殿下赏的,平日在军中操练忙碌,晚上给他备二两酒小酌,不可太多,多了伤身。他爱贪杯,虽他酒量好,你也不能给他喝多了,每晚只给二两,一来解乏,二来夜里也能睡得安稳些。”

    梁氏不明白当初的徐氏对温彩是怎样的看法,但她觉得温彩绝不是寻常的女子,当她进入这小院,就觉这里像一座最天然的花园,一个与鲜花作伴,与花生活的女子,她的心里应该是装着无数美好的事。

    梁氏没有劝阻温彩留下,是因为她知道劝阻不住,但想着自己出面给温彩在畅园租一座小院将养也是件好事,毕竟能住到畅园那可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次晨,梁氏亲自挑了十名护院护送温彩去畅园。

    又备下些食材等物,千叮万嘱地让梁婆子走了一趟。

    午后,梁婆子带着护院们回来,眉飞色舞地讲着那边的事。

    彼时,温子群的六姨娘、七姨娘正在桂堂里陪梁氏说话。

    梁婆子道:“奶奶,那园子跟仙境似的,郡主在那边租的是一座叫怡然阁的院子,老奴去瞧了一下,里头的东西原是一早就备齐全的,说是三月时就开始租下了,我问了畅园的大管事卓先生,说是那园子一月的租金得二千两银子……”

    二千两一月,还只是一处小院子,这价钱在京城都能买座一进小院了。

    六姨娘、七姨娘惊得目瞪口呆,这哪里租院子,分明就是烧钱。

    只是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哪敢多说一个字。

    往后,这镇远候府的女主人是梁氏,再加上玉郡主那命格,别说一月二千两,便是一月二万两怕是温家人也不会说半个不字来。

    梁氏神色无异,她早早就猜到了那边的花费不低,问道:“可把租金付了?”无论那边的房租多贵,这钱她都得出,温青就只得这一个妹妹,瞧着这模样温彩顶多在温家再住几年怕也是要出阁的。

    这女儿家出阁,若是婆家好了,将来也能襄助温青,还能帮扶梁氏将来的儿女一把。梁氏倒是真心觉得这该花的钱就得花。哪怕自己节俭些,也不能苦了温彩。

    “老奴付了一万两银子的租金,原想多付来着,可双双姑娘说,许过了七月郡主的病就养好了,不必租太久。”

    还不必太久,住五个月光租金就一万两呢?两位姨娘听得肉疼,两双眼睛直瞅着梁氏细瞧,若换成以前的徐氏,只怕神色里早就不满了,可今儿瞧了良久,梁氏神色没有半分不乐之意,反而是平静如常,甚至是真心讯问温彩在那边的情况,又问了“郡主屋里的摆设可有差缺?你是老人,若有差的一会儿就记下来,明儿一早给她送去。”“那边有小厨房没?吃食上可还方便?”事无巨细,梁氏从住的屋、睡的床、吃的饭都问了一个遍。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梁氏又问:“与我陪嫁庄子上的庄头说过了?”

    “老奴已经说好了,每过三日就会送粮送菜过去,可是郡主说菜蔬就不必送了,畅园里头有菜园子,也花不了几个银钱,让我们每月送一次粮食就行。冬葵姑娘每过几日就要回京城一趟,郡主现下帮着二太太打理名下店铺的生意,冬葵姑娘是这块的管事,有什么事奶奶可以让冬葵姑娘捎话。”

    温彩帮董氏打理店铺的事,温家上下都知道。

    不过才两月时间,铺子还是原来的铺子,也做的是那些生意,可整个却变了一个模样,所有铺子都重新装修,又添了些货架之类的东西,更做了精致的玻璃柜,听说生意也比以前好许多,瞧这模样,生意会越来越好。

    梁婆子递过一张收契:“这是畅园大管事开的租金收契,是从三月开始至七月末。奶奶,不仅我们家的郡主,那里头还有几处院子都有人租住,听说临畅园藏书阁附近的几座小院子一处每月三千两银子的租金。还有不少读书人在迎宾楼长期租了客房,你看要不要在那边也租一间让梁大爷住过去,那里头的书籍比京城书院的还要齐全,最是适合读书人去。我们过去的时候,听畅园里的人说,晋陵先生也在那边包了个院子,逢双日就开课授业……”

    梁氏一听,双眸熠熠,“你是说晋陵先生陶浩然?”

    这可是天下最著名的名士!

    梁婆子肯定地点头,“明儿一早要开课,已经有不少京城学子早早在那边定了客房,说明儿一早要去听陶大先生授课。”

    这畅园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吸引了江南名士前往长住,还在那儿包了处园子。

    梁婆子道:“那陶大先生也是听说畅园有座比京城书院还齐全的藏书楼才去的,一到那儿就再不愿离开,因着他是天下的名士,畅园的卓先生便给他优惠,他住的那处园子每月只收二百两银子的租金。”

    有的是二千两、三千两,偏他的就只得二百两。

    不过梁氏心头一转,这卓先生是

    个厉害角色,既卖了人情给陶浩然,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去畅园,有的是为赏景,但更多的人则是为了一睹陶浩然的风采。

    梁氏道:“你回趟梁家,与大老爷、大爷禀了此事,要是他们乐意,就再去趟畅园,早早在那边订一间客房,让大爷过去听课。”

    名士授课,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是梁婆子去了一趟,她还不知道有这等好事。

    梁和裕也是个附庸风雅的人物,又最是敬慕做学问的人,要是他听了,还不得马不停蹄地跑去一瞧究竟。

    梁家的日子虽过得不宽裕,可谁也不会委屈了梁秋阳。

    梁氏的嫁妆备得体面,可实则是温青私下拿了两万两银子预备的,算起来梁家也不算亏。那日回门的时候,温青又另给了梁氏一万两银票,让她给了梁和裕。

    温青道:“梁家也不易,你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不能因你,就让他们的日子过不好。你给了岳父,让他瞧着再给家里置备些东西,或店铺、或田庄都成。”

    梁氏知道家里为了她的嫁妆,险些没把整个家掏空,得了温青给的银子,感动得泪光盈盈,心里越发觉得温青这人实衬,便暗暗发誓要对温青兄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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