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正是自己的父亲,亲手将他的亲妈从一个六岁孩子的身边抢走,那种孩子失去母亲的痛苦和绝望,又怎么会不衍生出刻骨的怨恨呢。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怒气冲冲的邱继炎,而且自己越着急越结巴,估计也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
好在现在是假期,干脆带他出去玩玩吧。
邱家外婆也不想家里一直是这种尴尬的气氛,听夏沐说要带邱继炎出去,便欣然同意,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
妙香镇本身便处在山区,小镇的四周到处都是堆满了积雪的野山。
邱继炎心中不舒服,也不说话,顺着小路就朝前走,夏沐只好在后面跟着,走了半响,两个人才发现已经走到了镇子北头的小山上。
山上的雪没有一点融化的味道,比镇子上要冷了很多。很快,两个人的鼻子尖便冻得红红的。
邱继炎看着远处镇子里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房舍,蹲下身团了一个大大的雪球,用力向那边掷了过去。
他的年纪虽小,可是力气却很大,那雪球落在远处一棵老树的树干上,发出“呯”的一声响。
“那是什么树?树上好像还有果子!”
邱继炎好奇地指着那树,快步走了过去。
“那叫…雪后梨,是…是我们这的特产…被雪打过后…会…会更好吃!”
两个人站在高高的树下,隐隐地,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梨的清香。
“我爬上去摘!”
邱继炎二话不说,搂着树干就想往上爬。
他虽然个子不矮,长得也结实,可是城里孩子从小到大,从来也没有爬树的经验,使了浑身的力气,都是刚上去一点就掉了下来。
“我…我来吧,你等着!”
夏沐轻轻拉过邱继炎的手,让他站在一边。自己朝手心呵了呵,开始朝树上爬去。
他虽然没有那么矫健的身手,可是毕竟从小在这山林里长大,爬树难不倒他。只不过,山上现在的气温非常非常的低,抓在树干上的手,片刻之间,便冻得通红,像是猫挠一样的又疼又痒。
他咬牙坚持着,不断看着越来越近的挂着棕色冻梨的树枝,偶尔还瞄一眼树下一直仰着头的邱继炎。
他好像看到了那双黑亮眼睛里满满的期待,一瞬间,两只手似乎都忘了疼。
终于摘到了几个冻梨,夏沐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冻得彻底木了,好不容易才将梨揣在棉衣口袋里。
下树要简单点,不过他却险些失了脚,主要是手已经不太听自己使唤了。
下到地面的时候,夏沐一边拼命给自己红肿的手指吹气,一边示意邱继炎到自己口袋里掏梨。
“你看看,上面还有冰呢,要回家用水化开了才好吃。”
当几个冻梨在水盆里渐渐软化,散发出越来越清甜的香味时,邱继炎却没有着急去品尝,他皱着眉头,看着夏沐涂满了冻伤膏的手。
他们俩毕竟还都是孩子,不知道在山顶那样低的温度下,那样长时间的露出手肯定是要冻伤的。
晚上,邱继炎轻轻扳了扳夏沐的肩膀,“你还疼吗?”
夏沐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因为两只手都疼得厉害。不过他怕影响了邱继炎的睡眠,始终不敢翻动身体。没想到,那个男孩也没有睡着。
“没…没事儿,不…不疼。”
“嗯,睡吧。”
夏沐感觉邱继炎似乎没有刚开始见到自己时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不过,大多时候,他还是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和自己多说话。
他不只不爱和自己说话,他对何湘宁,也始终没有表现出一个久别孩子对亲生母亲的思念。
两个人似乎在一个被窝里越睡越惯了。
好几次夏沐在深夜睡来时,都会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本来背对背的两个人,变成了相拥而眠的姿势。
而且让他感觉羞涩的是,每一次,都是自己被那个男生搂在怀里。
那个明明在年纪上还小过自己的男孩,在他的胸膛里,竟然会奇怪地充满了一种,让夏沐感觉值得依赖的厚实与热力。
而那个男生有着沉稳而规律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唇间,热热的,让他觉得接下来的夜,无比的甜。
有一天下午,正在屋子里写作业的两个人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穆临的哭声。
夏沐急忙跑了出去,门外的小覇王此时一身的雪和泥,满脸鼻涕眼泪,倒象是一个落魄的山贼。
“怎…怎么了?”
“哥,大马哈,大马哈他们欺负我,在胡同那,把我的球,爸买的球,抢走了,呜呜…哥快帮我抢回来,呜呜。”
夏沐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外号叫大马哈的小子和他们那帮人,都是妙香镇上年纪不大的小混混,可是这些已经上了学的家伙抢一个四岁娃娃的东西,真是太过分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实话,他有些紧张和害怕。毕竟,从来都不惹事的他,对于主动去找一帮小混混说理,心里还有不少的忌惮。
“他们还骂我是什么野种,说妈妈在城里跟爸搞破鞋,呜呜,哥,什么是破鞋?”
夏沐感觉有一股浓烈的火苗“腾”地从心里窜了上来。
一时间,紧张和害怕早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此时此刻,他整个脑海里都只剩下一股蒸腾的怒火和无法控制的冲动。
“穆临你等着,哥去帮你把球要回来!”
这一瞬间,愤怒甚至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口吃。
他刚要抬脚,身边走过来一个比他还要高一点的身影。
“我跟你去。”
是邱继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