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张脸,唇红齿白之中,似乎并没有因为眼前的形势而露出胆怯之色,相反,却十分的沉静。
原来,他果然是不丑的,甚至,很好看。
他的身前站着一个又高又胖的光头男子,乍一看像加大版的郭德钢,一根加大加粗的金链子在同脑袋一样粗的脖子上闪闪发光。
他旁边站着两个小弟模样的人,都梳着上翻的油头,短夹克瘦腿裤,小平底露脚脖,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架势。
三个人将夏忘川围在按摩床前面,吆五喝六,比比划划。
听那意思,这个光头男应该就是夏忘川原定今晚按摩却被林大伟放了鸽子的客人。
当然,林大伟放他鸽子的原因,肯定是为了迁就自己。
三个人的外面站着几个‘宫里’里的工作人员,领班林大伟不在,带头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瘦削男子,正一个劲儿地对光头男弯腰作揖,连声说着,“辉哥误会、辉哥误会。”
看到站在房间门口一脸黑线的邱继炎,‘宫里’的几个员工心里叫苦不迭。这三个爹还不知道怎么应付,怎么又来了位爷。
叫辉哥的光头男斜眼瞄了邱继炎几眼,从他身上的西装、腕上的名表一直看到脚上的皮鞋。
这个站在门口的高个子男人一身掩饰不住的贵气和不怒而威的气度让他不自禁地缩了缩脚,干脆把脸彻底朝向了面色沉静的夏忘川。
“老子现在浑身痒痒,小白脸,快过来给老子按按,把老子按爽了,说不准就铙了你这一回。”
他一边说一边将肥大的身体向夏忘川身前凑去,一只粗厚的大手顺势就想去勾夏忘川的下巴。
夏忘川看准了他的手腕,右手早已经暗暗运了气,只等那熊掌一样的大手伸过来,便会让他尝尝被封住穴道的滋味。
还没等那手伸到一半,门口处传来一声男人低沉却又充满力度的声音。
“不关他的事!你要敢碰他一下,我保你今天出不了‘宫里’的门!”
夏忘川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像被一记重拳击中了胸口。
那充满男人阳刚之气的声音让他仿佛忽然间穿越到了十六年前的少年时代。
在古老而又破旧的妙香镇上,也是这个男人,用他还带着童音的怒喝,与自己并肩站立。
“谁再敢欺负他,小爷就敢废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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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
那时候还叫夏沐的小镇少年夏忘川十二岁,地道皇城根下长大的邱继炎刚满十岁。
说起来,他们本应该是两个毫无半点关联的陌路人,根本不会存在相遇相识的可能。
所以回想起来,在国人中流传了千载的指尖功夫推拿术,倒真的是最初的系铃人。
夏沐的父亲姓穆,名叫穆文轩,母亲姓夏,名叫夏雅媛,他从生下来便跟了母姓。
夏雅媛在怀他时便和穆文轩争吵不断,主要原因便是穆文轩生性风流潇洒,放荡不羁。
穆文轩从小便是妙香镇上一个闲云野鹤般的人物,不仅生得英俊潇洒,更有一手祖传的推拿功夫。
他自幼喜读读书,却又不喜欢学校生活的束缚,早早便辍了学,苦练家传的手艺。
稍稍长大点,穆文轩便一个人两只手,靠着手艺到处游走,偌大个中国,倒让年纪轻轻的他匆匆间就游荡了大半。
年近三十之后,虽然在父母的逼迫下勉强在妙香镇上安稳了两年,开了家推拿按摩馆,可他一颗不安稳的心,却根本没有停下来。
在父母的高压下,他选择和镇上有名的才女夏雅媛结了亲。
夏雅媛师范毕业后在镇上的小学教书,在小小的妙香镇上非常有名。
不过,她却不是以美貌和才气出的名,而是年近三十还单身一人的情况让民风淳朴老旧的镇上人指手画脚。
她从小就喜欢有才气长得好看的男人,具体点儿,就是像镇上有名的美男子穆文轩那样的。
可是穆文轩不走寻常路,整个青年时代几乎都是在外飘荡。于是孤傲的夏雅媛嘴里不说,却偏偏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追求的人。
直到,穆文轩被父母逼着在镇上住下来,又被逼着成家立业的时候,夏雅媛终于让人见识到了她坚持与执着的结果。
她放下才女的架子与身分,主动上门去找穆文轩,一番心意,溢于言表。
穆文轩那是什么样的人啊,大半个中国的城市被他一一走过,或半年或一载,无论在哪个城市停留,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故事,尽关风花雪月。
而小小的妙香镇上,枯燥的生活本已让他乏味难禁,父母从早说到晚的娶妻生子压力也让他心烦意乱。
夏雅媛的主动,让他仿佛在死水微澜般的日子里忽然找到了新的方向。
于是,飘泊不定的浪子和执着坚韧的女子终于走进了花好月圆,百年好合。
只可惜,浪子还太年轻,远远还没到回头的时候。
而女人又太孤傲,虽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但没得到一颗相濡以沫的心。她不甘。
于是,无休无止的争执渐渐变为凉心凉肺的冷战。
而夏沐,就是在这样一个状态下,来到了人间。
慢慢长大后的夏沐才渐渐明白,自己对邱继炎的那份执着甚至带着偏执的喜欢,或许,就是遗传自同样坚韧却过于孤僻的母亲。
只是,母亲这一词,对他来说,很近,又很远。
由于两个人的感情在夏沐出生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阶段,性格乖僻的夏雅媛终于在夏沐尚在襁褓之际,毅然同穆文轩分了手,一个人远去南方,从此音讯皆无。
而心如浮萍的穆文轩,虽然跑了老婆、有了儿子,却依然不知道收心,终于还是关了按摩馆,一个人跑去千里之外的京城发展,只是苦了家里的父母和没妈的夏沐。
唉,倔女遇渣男!
古人常说,‘屋漏偏遇连阴雨’,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夏沐到了会说话的时候,咿咿呀呀、比比划划,半天竟说不全一句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