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叶和图拉真出现在川贝面前的时候,他看上去不是太意外。他只是揉了揉眼睛,从床上打着哈欠坐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刚刚遭遇政变、即将因为改朝换代而成为牺牲品的政客。
“哦,是你们俩啊。”川贝平静地说着,摸了摸口袋,“抱歉,没带糖。”
“真悠闲,这种时候不是该在意更加重要的问题么?”图拉真嘲讽着。
“不,已经结束了。”川贝苦笑,“龙隐还是死了。这下……一死死全家,真是造孽。”
“你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件事?”图拉真机敏地发现他的话中话。
川贝抬眼望天,半晌之后朝白叶疲惫一笑,“这种时候,告诉你也无济于事了吧。是的,我早就知道龙隐会死,因为我早就经历过一遭了,白叶。”
一直沉默着的白叶对上校长的视线,有些发懵:“什么……意思?”
“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我都曾经经历过一遍,这一次是第二遍。虽然两次稍许有所不同,但结果都没有什么两样,龙隐死了,我被捕入狱,整个银河帝国都走到了命运的拐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校长的神情因为明知事件会发生、却无法阻止,显得更加落寞。
图拉真直率地问:“你是说,你是个重生之人?那与白叶有什么关系?”
“我?重生?我何德何能?”校长苦笑一声,“我觉得事情还要更糟糕一点。我怀疑我们的世界,时间被重置了,大家都重生了,我们陷入一个循环当中。循环甚至不止两次。”
三人间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因为这种猜测已经踏入了人类未知的领域。
“你是怎么感觉到的?”图拉真追问。
“在我们结婚的那天,学院内的天鹰座魔法力井大爆炸,我的未婚妻他……不幸丧身,之后我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
“关于年博士的事,我们很遗憾。”图拉真给予白叶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不要插话。
“心理医生一直觉得,我对于那件事的记忆,很混乱,甚至丢失了一段,希望通过催眠手法,让我回忆起当天发生的所有,还原爆炸真相。他成功了,但是我记起了更多的东西……我记起了两次大爆炸。每一次,事件的大致走向都相同,只有细节不一样。在我的两次记忆中,有一次我非常高兴,因为我就要结婚了。但另一次我非常不安,我潜意识里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于是两次,年襄都死在了我面前。”即使事隔多年,校长回忆起那个场面,还是不住颤抖。“从那以后的所有事,在尚未发生之前我就有所记忆。在上一次轮回时,希洛也去了白蔷薇军校念书。我清楚地记得,魔导师学院的院长评价他天赋惊人,对时间和空间魔法有独特的领悟力。半年以后,他拿了魔导师学院的学年第一。理应我给他颁奖,但是我缺席了。”
“为什么?”图拉真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条件反射地问话。
“因为龙隐驾崩了。”校长抬眼道,“他在阅兵式上被人刺杀,作为皇室近臣的我被逮捕,这就是理由。”
“可是这到底跟白叶有什么关系?”图拉真回到了最初的问题,“难不成你觉得他是时间重置的关键?”
“他就是。”校长阖上了眼睛。
“为什么?”
“记得我一开始说的,心理医生帮我重建爆炸真相么?在第二次记忆当中,就当我被冲击波震倒、即将晕过去之前,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明确地告诉我,不要让希洛修魔,不要让他成为一个魔导师。从他踏入白蔷薇军校的那一刻起,循环就会开始。”
“所以你一直不让我进军校,难道迄今为止的所有事都因我而起?”白叶心生恐惧。
校长沉默良久,仰头望着天花板:“虽然将一切推到你身上,是懦夫的行为,但是有一种理论叫做蝴蝶效应,也许你的每一个举动,最后都造成了可怕的风暴吧。我因为接受了神秘预言,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你,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人指引着你重走上一世的老路:你去了白蔷薇军校,修成了魔导师,释放了昆古尼尔,也释放了其中的末日审判魔法,最终导致了潘德拉贡家族的覆灭……也许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一说吧。”
“不会的,不会是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让龙昀不幸!”
“当然。”图拉真拽住了他的手,“这场阴谋,我们每个人都参与其中。如果校长先生观测的是我,他也会认为我入学、与龙昀争强好胜、被关野摄魂释放昆古尼尔,是达成皇帝陛下被刺杀的充分条件。这只不过是一种思维误区罢了。幕后黑手想要谋反,他无论如何都会行动的。”
“的确,图拉真说的很对。”校长抹了把脸,对白叶温和地笑,“对不起,对你做出了这样严重的指控。我只是一想到也许轮回还会再一次开始,就觉得非常绝望。不过也好,也许下一次,我能和他完成婚礼。”
白叶突然想到了一点:“那那个在你昏迷之前提醒你的人……他是谁?”
“我当时视线模糊,但是认得出他的声音,是西楼,你的妈妈。”
“等一下,你的婚礼发生在什么时候?”
“十年之前。”
“那时候我妈妈已经不在了……不对!我妈妈还活着!如果时间都可以重置,他做时空之旅也不是不可能!”白叶突然感觉到了一点安慰。“你说的天鹰座魔法力井,就是夜塔所在的位置吧,所以说一切都和夜塔有关。如果进入夜塔,能不能改变过去?”
川贝和图拉真都被他的说辞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循环与夜塔有关的话,我想一切都重新开始。这样龙昀就不会失去重要的家人了。”白叶眼中蓄满了泪水,“我能体会他现在的感觉,他可能一生都无法投入地去爱谁了。”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接班了。”
走神中的王辽哦了一声,抱着剑朝同僚走去,到既定位置替代了他的守卫任务。天下着雨,花坛里的草木更显苍翠,但是庭院里的勃勃生机却让他不自觉想起前不久发生在背后教堂里的屠杀。
王辽是个小贵族,前不久受到本家的差遣,来到帝都,参与了拉桑卓选帝侯的婚礼守卫工作。他不明白,自己的家族什么时候和拉桑卓选帝侯扯上了关系,但身为家主的远房叔叔却呵斥他不懂变通,不会交游。郁闷的王辽硬着头皮接下了任务,打算在那里当一天身穿制服的装饰柱,结果那天发生了震惊全星系的“猩红惨案”。
他负责庭院守卫工作,听闻教堂中有不同寻常的动静时,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去。但是,侍卫官却将他拦下:“你是不要命了么?”
“里面已经传来惨叫了!”
“我们是被大人物雇佣来的,任务就是看管好这个庭院。现在庭院里有异常么?”
“没有……可是……”
“没有可是!”侍卫官冷厉地扫他一眼,“在我下达命令以前,谁都不准动!”
事后,王辽才从家主那里得知,他们那队守卫,与其说是为了保卫教堂而安排,不如说是保证教堂里的逆乱得以顺利实施而安排的:“你做的不错,约夏·拉桑卓继任皇位以后,你的前途无可限量……”
“你在说些什么?!”王辽打断了叔叔的话,“我可是……参加了叛乱啊!”
“那都是大人物的事,效忠这个人与效忠那个人有区别么?”叔叔以一种鄙夷的眼光望着他,“利益,地位,都比荣光这种虚假的东西更重要。现在,你已经打开了一条晋升通道,明天开始就去第五侍卫队报道!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所谓第五侍卫队,保护着一个从不见光的人。王辽没有见过他,但是,此时此刻,他正在教堂里祷告。
“在皇帝陛下被行刺的地方祷告……”王辽爆了句粗口。
不论如何,这应该还是个叛党吧?
“你刚才说什么?”极近处突然传来冷厉的呵斥。
王辽吓了一跳,发现一名银发军官正严肃地凝视着他,手按在刀柄上。他有一瞬间的心慌,但是下一秒,他亦是矮身按在刀柄,不服输地瞪了回去:“我在守护谁,我有权力知道。他是正是邪,我也有权力知道!”
两人对视了片刻,银发军官突然冷哼了一声:“真是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