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关辰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董先生,现在是十二月。”董涵自己毛衣大衣的一层又一层,让他脱衣服……
董涵嘿嘿笑了两声:“有火蛟和毕方在,叶先生要取个暖还不容易吗?脱吧脱吧,不然的话,我倒是能等,这位陆先生么”
陆云身上穿的也不多,只有一件毛衣而已,在冷风里大概已经被捆了很久,嘴唇都冻得青紫。叶关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抬手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
陆云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瞪着董涵的眼睛里几乎能飞出刀子来。可惜董涵完全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叶关辰。
叶关辰脱得身上只剩一件衬衣和一条秋裤,这才停下手来,把衬衣扣子也解开,两手提着衣襟抖了抖,示意里面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再藏东西:“这样可以了吗?”
董涵还是摇头:“对不住啦,裤子和鞋袜都要脱下来。”
叶关辰摇头一笑,果然干脆地坐到地上,开始脱鞋袜。他脱衣服的时候,一直把两张符咒和玉精握在手里,丝毫也不影响动作。封印着火蛟的符纸微微泛起红光,让他身周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董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然说:“你驱妖的手段实在比我更精妙。果然是你们那一支当初得了养妖术的精髓,难怪会被赐关姓了。”关者,豢也,正是因为豢龙术精妙,才会得此赐姓。
叶关辰一面解着鞋带,一面头也不抬地道:“其实精不精妙的,如今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了。”
“怎么没有用处!”也不知这话刺到了董涵哪根神经,他立刻就跳了,“养妖术比起那些符箓法器不知高明多少,如何叫没有什么大用处!”
他连叶关辰脱不脱衣服也不管了,当即就滔滔不绝起来:“符箓乃是模仿天地之道,又经简化,录入符纸之中,以灵力催动。听起来玄之又玄,用起来似乎也方便,其实分明是无能直接调动天地元气,必要将其转化方可使用。譬如植物利用阳光,人又食植物,中间隔了一层,就不知浪费了多少。若是人也能直接利用阳光,岂不更直指本质,方便快捷。”
这论调听起来颇为惊世骇俗,然而也自有一番道理。只是天地之道至大,人只能总结其中一部分规律并加以利用,已经是人之智了。若说直接将天地之道归为己,那恐怕真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董涵可不管叶关辰对他投以什么眼神,只管发表自己的高论:“法器比之符箓略胜一筹,至少是将灵力直接蕴含其中加以使用,更贴近本原。可是承载灵力之物又太过稀罕,且炼器之法同样有所损耗,论起浪费来实在是一样的。”
他说得兴起,简直有些手舞足蹈了:“唯有养妖之术,乃是驱妖为用。妖者,便是天地间戾气、元气、灵气所化,更近于大道。且不必经过炼化,便毫无损失。”他有些厌恶地看了看那微微发着红光的火蛟,“这只东西,若不是当时为掩人耳目,抽了骨出来,只能豢灵,又怎会如此之弱。简直暴殄天物!”
叶关辰一边慢吞吞地脱着鞋袜,一边听着他的高论,这时候才问了一句:“那又怎么样呢?”
董涵被他问得愣了一下:“什,什么?”
“我是说,养妖之术即使比符箓和法器更高明,那又怎么样呢?”
“什么叫那又怎么样?”董涵的脸都有点扭曲,“既然养妖术更高明,当然要推行开来。养妖一族一直背负着恶名,被天师界所不齿,说白了还是因为强大的妖兽太少,都被禹封进了九鼎之中。如果能找出九鼎,养妖一族便能恢复昔日荣光不,还能更进一步,居于天师首位!到时候,什么张家钟家东方家,全都不值一提。”
他说着话,忽然仿佛听到什么动静似的,头下意识地要往一边转。但叶关辰就在这个时候波澜不惊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董涵顿时激动起来,顾不得别的,直直盯着他,“你也是养妖族,实力远在如今这些所谓的高级天师之上。你我联手,天师协会根本无人能与我们抗衡。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为什么总要跟我作对?从前也就罢了,现在你明明已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如此?”
叶关辰脱下鞋袜,拍拍手站了起来:“其实我也不明白,你这样千方百计要养得三足乌复原,又是为什么?即使它真的复原如初,你又想怎么样呢?难道靠着它去一统天下不成?现在这个年代,你难道还想称王称帝吗?”
董涵刚才那黄河水一般滔滔不绝的话语仿佛突然被堵住了,张了张嘴,居然说不出话来。
叶关辰气定神闲地站着。他现在身上只剩一条白色内裤,还光着脚,但看他的神态,却没有半点的不自然:“其实你早该知道了。为什么董氏一支养三足乌养了数千年,却一直没有让其恢复圆满?不是前面没有出现过惊才绝艳的子弟,也不是没有人想到过用火系妖兽饲喂的方法,而是他们都发现了,养妖已经没有前途。”
“你胡说!”董涵神色猛然狰狞起来,从刚才的兴奋模式一下子就转入了暴躁模式,“有了三足乌,天师行中还有谁能与我相比?”
“然后呢?”叶关辰再次反问,“以人养妖,这是违背天师行基本规定的。纵然你胜过了所有的天师,又有什么用?就如你现在这样,我们数人联手都没能在大盈江拿下你,可你还不是如同丧家之犬,要见我都得先绑架了阿云?”
董涵嘴角抽搐,眼角肌肉更跟抽筋似的跳个不停:“那是因为你们先下手偷走了毕方!只要我的三足乌吃了毕方,就能恢复圆满。到时候谁是丧家之犬,还不一定呢!”
他恶狠狠地瞪着叶关辰,伸出手来:“把火蛟、玉精和毕方给我!我会让你看看,毫发无损的三足乌是何等威力。我知道你有九鼎的线索,如果一只三足乌还不够,那么九只呢?”
叶关辰才沉默了一下,他就一握拳,火齐镜里顿时传出一声沙哑的嘎叫,一道火焰像翅膀似的从镜面里探出来,啪地抽在陆云身上。只听陆云一声闷哼,毛衣的整条左边袖子顿时化为飞灰,露出来的手臂上被烫起了一层水泡。
“你住手!”叶关辰的脸色顿时变了。
烧伤的疼痛最甚,陆云死死的咬着牙,两边面颊都绷起一块肌肉,头用力顶在树干上。
董涵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阴森森地笑了一下:“现在,把东西给我,否则再来一次恐怕就要抽到陆先生脸上了。挺好看的一张脸,要是烫成癞蛤蟆也怪可惜的。”
叶关辰紧闭着嘴唇,往前走了一步,立刻被董涵制止:“东西扔过来就可以了,说实在的你身手不错,我也不得不防啊。”
叶关辰胸膛起伏,几秒钟后才冷冷地说:“那你接着。”他一扬手,将两张符纸和一个翡翠小像一起向董涵抛了过去。
第117章 决战
符纸和翡翠小像一起划过空中,带起红绿青三种颜色的微光。董涵警惕地盯着这三道弧线,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是左手五指结印微微一动。
三足乌从火齐镜里探出头来,尖锐的嘴喙几乎就点在陆云头顶上,虽然是收敛着身周的真火,仍旧将陆云头顶的发丝灼焦了几根。那意思很明白扔过来的符纸和翡翠小像如果有什么不对,三足乌马上就会一口啄穿陆云的头。
叶关辰却只是站着不动,脸上微微带着点讥讽的笑,似乎是很看不上董涵这草木皆兵的模样。果然,符纸和翡翠小像都安全着陆在董涵面前的地上,没有任何反应,毫无疑问地证明了董涵就是在自己吓唬自己。
虽然如此,董涵可并没有消除警惕之心,一面仍旧指挥着三足乌盯着陆云,一面自己慢慢弯腰,将符纸和翡翠小像捡了起来。
东西到了手中,董涵这才算放了心。他将三样东西在手里掂了掂,试出其上并没有做什么手脚,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叶先生还是个守信的人。”
“那董理事也应该守信吧。”叶关辰淡淡地说,看着陆云,“东西给你了,人也该还给我才对。”
董涵嘿嘿一笑,没有说话,目光却向四周扫视过去:“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怀疑,叶先生真是自己来的?”
叶关辰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神色却丝毫不动:“我是不是自己来的,董理事难道不知道?别说人了,我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董理事也明白得很吧?”他抬起双臂,讥讽地道,“即使董理事年纪太大,灵力敏锐度不成了,至少眼睛也应该看得清楚吧哦,我倒忘记了,董理事现在眼睛不大方便呢。”
这句话可真是戳到了董涵的痛处。大盈江边他虽然扭转了局面,却被费准戳瞎了一只眼睛。纵然他有再大的本事,能将重伤的三足乌温养圆满,却也没办法给自己再生一只眼睛。就算将来纵横天师行内无敌手,到底也是个独眼龙。
董涵素来是个很注意形象的人。在他心目中,一个养妖师理当是学识过人风度翩翩,能够从容指挥妖兽战斗,自己却是点尘不沾身的。他在天师协会内部那温文尔雅的形象,一则是为了博取众人的好感,二则也正是他自己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
然而现在被费准一指头戳成了独眼龙,再怎么学识渊博镇定自若,独眼龙的形象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个翩翩君子模样的养妖师,就成了他永远达不到的目标了。
一想到即使三足乌能恢复到巅峰状态,自己也不可能圆满地达成所有心愿,董涵心里就觉得无法形容地愤怒和烦躁。再看叶关辰,就格外地觉得不顺眼。
说起来,就连董涵也得承认,叶关辰的形象更符合他对养妖师的期待和想象。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就是叶关辰这样的人。即使现在衣冠不整,仍旧不影响他从容自若的风度。
这种你一心想要达成的目标永远没有了希望,而旁人却已经轻松达到的感觉,不是当事人,无法理解其中那无法诉之于口的羡慕嫉妒恨。董涵头脑一热,根本不假思索地轻轻一摆手,三足乌便嘶哑地嘎叫了一声,一道细细的火线从口中喷出,冲着叶关辰就扫了过来。
这一瞬间,董涵似乎感觉到一丝灵力波动突然出现,然而还没等他细细感觉一下,叶关辰那里已经双手结印向前平推,呯一声闷响,三足乌喷出的火线被击成无数细碎的火团,四处乱迸。加上叶关辰被震得向四面散开的灵力,空气之中一片混乱,刚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自然就再也找不到了。
“董理事这是要出尔反尔?”叶关辰虽然击退了三足乌的攻击,左肩上也被迸开的火花灼伤了一块。看着不怎么起眼的小小火焰一沾皮肤,顿时烧出一块焦黑,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面扩大。血水从龟裂的皮肤里渗出来,竟然也如沸水一般,流到哪里就将完好的皮肤也烫起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