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列车靠站停靠的时间不长,但是这群人明显已经锻炼出了迅速买卖的技能。才是一会儿,那些苏联人来时拿着的空包已经塞得鼓鼓囊囊了。当火车鸣笛声响起要驶离站台时,还有不少人依依不舍地想要继续买卖。而这样的情况绝不会止于这个站台,国际列车沿途要经过十多个站点,几乎都是场场爆满。
等他们两人回到了车厢后,苏世黎就带着苏采薇出去看热闹了,别说就是坐在车厢里面关着门,都还是能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交易声,语调奇怪的中文混合着别扭的俄文,各类数字充斥着整个列车。
唐纳德拿出了一个相机,他决定下一站一定要好好拍下这样的场景,这些照片定然会吓坏了那群大学同学。但是他看到了相机却难免联想,如果把这个东西卖掉能赚多少钱?
岳藏舟已经在笔记本上面列出了一条条观察来的货物价格。
‘16RMB旅游鞋——800卢布’
‘100RMB羽绒服——6000卢布’
‘120RMB皮夹克——7000卢布’
‘15RMB旅行包——1200卢布’
‘6RMB珍珠项链——250卢布’
……
然后岳藏舟比对着自己买入的货物算了一遍,假如全都能卖出去,当然按照今天的架势这个假设百分之两百成立。那么他用了本金300RMB,就能赚到15500卢布,这当然还是保守的算法。然后汇率一比六换算一下,就是2600RMB左右,减去300RMB,或者再去除来回车票与杂费,又扣除黑市换外币手续的费用,2000RMB是稳赚的。才用了来回十二天就能有两千元。一个月就有四五千了。当然他赚的肯定超过这个数目,因为下一次他有更多的本金买货物,那么一个月的收入上万是妥妥的。
九零年的月收入上万,这个结论让岳藏舟掐了一把唐纳德的右手,把他从发呆中惊醒了过来,“啊!岳,你在干什么?!”
“痛吗?”岳藏舟问。
唐纳德也回神了,“当然痛!”
“痛就好,说明我不是在做梦!”岳藏舟没有抑制嘴角的笑容。
这叫什么事!你有本事掐自己啊!唐纳德想要开口说话,不过想到岳藏舟瞬间把自己的手表价格翻个零的本事,又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还是不要吐槽金手指的好。
看看这就是九十年代,他早说了一夜暴富不是梦想,只要你敢拼!只要你敢闯!当然这个年代像是国际列车上的倒爷们敢放手做的人其实并不多。
这天晚上岳藏舟难得大方了一次,没有继续清水过白面馒头了,请车厢内的三位一同吃了一碗红烧牛肉泡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还是其他,岳藏舟觉得这个年代的泡面味道都比以后的好,没有那种地沟油的味道。
苏世黎原先听着岳藏舟说他身上的那件旧牛仔上衣也有人出价一千卢布买走的时候明显不相信,但是等他与苏采薇转了一圈回来之后,他穿的那件开衫外套也不见了。
“我爸一千五卢布卖了外套。”苏采薇明显很兴奋,她头上的发夹是小商品市场买来的才一块五,也卖出了一百卢布。“以前只是听说这里生意火爆,亲眼见识了才知道到了这种程度,怪不得就快要一票难求了。”
然而在三年前的1987年9月,国家才颁布了《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打击投机倒把分子,包括就地转手倒卖、购买大型运输工具贩运等行为,个体户、下海商人也被列为投机倒把对象受到打击。
这样的大背景下,下海经商并不为大多数人接受,谁愿意成为第一个吃螃蟹还会被抓的人,谁愿意狠下心放弃手里端着的国家铁饭碗。更有几个人能甘心像岳藏舟这样放着一条康庄大道通往大学的殿堂不走,走上了一条未来不明的道路。
苏世黎吃饱了之后,叹了一口气,“不一样了啊,以前的苏联不是这样的。”
他的语气与苏采薇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很明显苏世黎已经看明白了苏联人疯狂抢购背后的苏联局面。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超级大国的国民疯狂抢购国外的货品?还用着他们难以想象的价格,这是要乱的征兆。
只有当国内的经济产品体系将要崩溃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乱局。这个苏联与苏世黎脑海中的苏联老大哥已经是天差地别。聪明如他已经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在这股金钱狂潮的涌动中,有些事情已经难以避免的将要发生了。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从1935年走到1990年的中国人,他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天就要变了。好与坏,国际大势如何,却不是他一个教授能够左右的,甚至就连感叹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苏采薇不能体会苏世黎的感叹,唐纳德作为一个米国人也不懂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中国中年人的心情。也许只有岳藏舟才能体会一二,用前人的一句话来感叹,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苏采薇摸着兜里的一百卢布,这算是真的意义上她自己赚的第一笔钱,有些小激动,“哎,要是赚钱这么容易就好了。还是小岳你看得准。”
不过时代的车轮不会因为谁的感叹而停下,除非足够的强大能够操控它,不然只能留一声叹息。
岳藏舟挥开了这样的情绪,他心中已经有了一番打算。面上却笑着对苏采薇笑着建议,“有句话说的好,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们就算没有执着地寻找光明,也能寻找发财的机会。”
☆、第九章
听到岳藏舟的话,唐纳德却第一个动心了,他很想听听岳藏舟的其他提议,他隐约猜到是要合作关于对苏联运货的买卖,“能算上我一份吗?”
岳藏舟没有拒绝,他现在孤身一人,本金翻倍只是时间的问题,而最缺的就是好的合作者,要是搭上了唐纳德这条线,也许日后去米国的时候会有帮助。别说他想的远,要在商界真的有作为,总不会绕开华尔街。
“你有兴趣,我当然也欢迎,就怕我这里小打小闹你看不上。”岳藏舟开了一个小玩笑就说起了正经生意,“你们看国际列车上的货物交易量绝对不小,根本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吃的下的,这里还能容纳更多的商人。如果一辆列车已经有了如此多的交易量,那么它通往的苏联比这里人更多、地更广。那里对生活产品的需求就更大了。”
“但我是学生啊。”苏采薇有些沮丧,她也想到了能把国内的一些东西拿过去卖,可是货源呢,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耗费在这上面。
苏世黎也皱了皱眉,女儿主要是去那里学习知识的,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要是心思都放在了赚钱上,对于学习自然也就没有那么认真了。“小岳,他们一群在校学生能有什么大作用?连讨价还价也不会。”
岳藏舟看着苏世黎的神情,就知道他并不愿意女儿真的下海经商。这年头理解是一回事情,但自己也投入其中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不过,他不能轻易放弃了苏采薇这条线,“苏教授你说的对,苏学姐他们也拿不到国内的货源不是吗?就是我想帮忙运一些过去,但是我一个人能带多少呢?”
岳藏舟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可以倒过来想,既然苏联缺少我们的日常用品,我们也缺少苏联的一些东西,比如说高档的相机、望远镜、还有呢大衣等等,这类东西在京城都能出手高价。苏学姐可以趁着课余时间在莫斯科买一些,让我带到京城去卖,不就有个差价了嘛。”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没有等苏世黎说话,苏采薇已经肯定了岳藏舟的建议,“我在莫斯科去买那些非日常用品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岳藏舟马上说,“苏教授在学校也没有时间管这一块,苏学姐要是信得过我,我反正每周也要来回,就帮你出手了货物,只要你给我一点辛苦费就行了。苏教授您看,我们两个小孩的小打小闹可行吗?”
岳藏舟算过了,从京城去莫斯科的一路绝对是赚钱的,但是回程的时候不能空着手,一定要从莫斯科那里拉一批货到京城,才算不浪费了这笔车费。咳咳,俗话说贼不走空,差不多的道理。
苏世黎沉默了一下,既然不影响学习,让女儿生活宽裕一些,也没有不好。他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至于代售的人选,除了岳藏舟,他们也不认识其他做这一行的人,看这小青年也是能相信的,刚才都帮唐纳德主动提高卖手表的价格了。
“等等。”唐纳德先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莫斯科的东西会比京城便宜?那么苏联人为什么不买他们自己的东西?”
岳藏舟摇摇头为唐纳德大概普及一下现在的苏联市场情况,“关键是人们生活需要的东西,产出的太少了。”
对于苏联现在的市场,只能用‘低价无货’来形容。
“首先,苏联一直注重重工业,国产的日常生活用品很少,百姓有钱也买不到,这是无货。再说那里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在成品上都会打上价格,全国各地都没有价格浮动,这是低价。
高档的东西比如望远镜,一般家庭有一个也是够用了,又不能吃。但是需要的衣服鞋袜等等,只能依赖进口。”
“回到刚才说的,如果在苏联买到一件皮毛大衣,运回京城后的售价起码能翻上五倍。苏学姐在莫斯科能买到的都是非日常用品,在两个国家之间开始进行互补商品的买卖。我们利用进价、汇率等的差额,可以赚到客观的利润。”
“所以如果我带着东西入境交易也能赚上不少。”唐纳德商业头脑不错,已经举一反三了,“别看那些在列车上苏联人向我们买东西时出手大方,他们在莫斯科转手卖出去时依旧能赚不小的差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