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忍不住呼吸加重了起来,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她原本还想着,到时候,要想绊倒棠落瑾,只要把这些奴婢们带出去,让她们把她在这里受到的虐待说出去,如此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斥责棠落瑾不孝——棠落瑾既不孝,就是德行大亏,如此之人,如何堪为皇帝?到时候,自然有人想要拉他下了那个皇帝宝座。
宁氏甚至不在乎再次坐上皇位的人是谁了,她只要知道,棠落瑾死了,那么,即便是大棠大乱,她的儿子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现在呢?
宁玥儿竟然告诉她,这些个贴身伺候她的宫人,竟然是哑巴!甚至有些,不但是哑巴,还根本听不到!
她原以为,这些奴婢是受了宁玥儿的命令,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心下郁闷,却也无法。竟不料,这些人,竟然也是棠落瑾一个一个特特送进来的!
“他好大的胆子!”宁氏骨瘦如柴,狠狠地拍着床板,道,“他好大的胆子!哀家是他的生母,他做了皇帝,哀家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他正该好好孝顺听从哀家的话才好,怎么能够如此怠慢哀家,算计哀家?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哪里配做这个皇帝的位置?”
贤太妃闻言,却也不恼,只悠然道:“生母?呵,二姐终于记起来,二姐是皇帝的生母了么?可惜啊可惜,就算二姐是皇帝的生母,若是等不到皇帝回来,亲自下令给活着的你晋升,那么,就算是‘生母’,就算这件事情是真,二姐又能从这里,得到甚么呢?”
皇后脸色微变:“你想要做什么?”
贤太妃慢慢走近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皇后瘦骨嶙峋、苍白如纸的模样,慢慢笑了。
“不是妹妹想要做什么,而是皇上想要甚么。”贤太妃一挥手,宫人俱都走出,她则是透过窗户,看向南方,幽幽道,“二姐可知道,你是珉儿唯一的机会。若是你死了,皇上高兴了,那么,是不是皇上也会对我的珉儿好上一些?珉儿如今,可是十二岁了呢。若是皇上开恩,就算我的珉儿不能回到长安城,享受亲王富贵悠闲,能在福建那里,做个普普通通的庶人,娶妻生子,未必也不是好事。”
贤太妃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直接刺痛了宁氏的心。
“那是哀家的儿子!珉儿是哀家的儿子!你又算甚么东西?”宁氏一生,所诞育的孩子里,公主全都早逝,只剩下了一个她最期待的皇子,她如何能忍受,贤太妃这样一副把十二皇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的模样?
“你只是个妾!还是个从未生育过的妾!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儿的名讳?”
贤太妃闻言,倒也不恼,只道:“有没有资格,有何要紧?哪怕珉儿心里,并没有将我当做母亲,哪怕将来,她会因为我出手杀了你,而恨我入骨,那又如何?我一生之中,唯有那个小小的珉儿,会在我的怀中,全心全意的依靠着我,会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冲着我笑,千方百计的让我开心……在我的心里,珉儿就是我的孩儿。为我的孩儿的未来,杀了你,让他的日子能好过一些,我是打心眼里愿意的。”
皇后一脸苍白。
“二姐,你也是疼珉儿的对不对?既然你也疼他,也知道有你活着,皇上回来了,必然会不高兴,那么,你便为了讨好皇上,让珉儿将来过得自在些,死上一死,如何呢?”
贤太妃将自己的簪子拔了下来,然后掰成两半,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分别倒在了两只茶杯里,接着又在宁氏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倒了茶水,端起其中一杯,慢慢靠近宁氏。
宁氏双目瞪圆,口中喃喃:“不、不要……”
贤太妃微微笑道:“姐姐那样心疼珉儿,就为了珉儿,和妹妹一起赴死,如何?姐姐莫怕,比起当年蒋家小姐,要受了半个时辰的腹中绞痛之苦才死,妹妹这药,可是只会让姐姐每日难受上一会,等到皇上回来之前,才会悄无声息的死去的。”
“黄泉路上,有妹妹相陪,姐姐,还犹豫什么呢?”
天元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六。
东宫偏殿。
六皇子等皇子和四位宰相、六部尚书等正在处理政事。
忽而有人来报:“高丽和倭国,正联合起来,向着我大棠东面发起攻击!”
十二月二十八,大棠刚刚分派了人手去支援大棠东面沿海边境,就又有人来报:“前朝贼人,协同难民,正冲破了长安城的东门!已经往宫中冲来了!”
六皇子豁然起身。
“六殿下,安王叛变,安王妃和安王世子妃,一个从明水殿里,带走了太后!一个从百花园,带走了十六皇子!”
众人登时乱了起来。
大棠将士,大部分都在边境御敌。
突厥汗国和吐蕃最为强大,因此在这两处边境的将士人数最多。之前为攻打突厥,又因先帝和皇帝都在突厥,所以长安城剩下的大部分兵力,都派到了突厥边境。
其余人等,亦安排在各处。
原本棠落瑾所想的分化高丽,令大棠东面所用的人手降到最少,乃是最合适的法子。
可是如今,却不知道大棠内部有谁故意透露了棠落瑾要分化高丽的消息,令高丽三国,竟和倭国、水寇联合起来,一同对付大棠东面。
六皇子和四位宰相不得不派出一半的人马支援东部边境。
可是如此一来,等六皇子和四位宰相派兵走了,前朝余孽撺掇了灾民,就在新旧年交替之际,攻打了长安城。
原本一直安分守己的安王,竟突然出手,绑架走了皇太后。
众人皆惊。
然而不等六皇子和四位宰相惊惧,唯恐太后被绑架,皇上回来了,为了赎回太后,不得不做出某些妥协,太皇太后那里就传出了消息——被绑架走的不是太后,而是太后宫中的一个洒扫婆子。
太后因思念先皇,这些日子,身体越来越差,趁着安王妃意欲绑架之际,宁死不屈从,干脆放了火,想要把自己和安王妃一起烧死。只是安王妃腿脚还算利索,急忙逃走了,还为着扰乱视听,带走了一位洒扫婆子,打算充作太后,以威胁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可是等了一会后,太皇太后那里又传来消息,说是安王世子妃绑架走的孩子并不是十六皇子,而是宁家的七公子。
“这不可能!”有人忽然道,“就算是为着人心安稳,也不该这样胡闹才好!”
来传消息的人,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崔姑姑。
崔姑姑闻言,微微挑眉,道:“大人所言,是何意思?难道太后自焚,是太皇太后指使的?还是宁家七公子被偷,是太皇太后安排的?且不说旁的,十六皇子自出生之时,身上就有胎记,宁家七公子身上可是没有的。是真是假,到时候,众位大人自己去瞧,不就是了?且,承恩公和宁世子难道还不认识太后和七公子么?若是不信,待匪徒将那个绑走的人带出来,二位一瞧,就知道他们绑走的到底是不是太后和七公子了?”
崔姑姑说罢,行了个礼,转头就走。
六皇子听到崔姑姑的话,终于安心下来——无论如何,他是太皇太后养大的,自然知道太皇太后既然说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事情就是真的。
“既如此,那么此次救援,就有劳承恩公和世子了。”
宁山和宁君榆脸色极其难看,但这种时候,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认了这件事情,带人救援。
六皇子等人,则是想方设法,保住长安城和皇宫。
长安城虽然留下的兵不多,但若是聚集起来,只做守卫,他们还是能等到快要回来的棠落瑾的救援的。
天元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九,凌晨,新帝率十万将士入长安城,一举擒获前朝余孽,将灾民关入牢中,安王带领一支人马离开,其余人马,尽数被活捉。
长安城百姓高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