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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一路上居然有官兵驻守——听一位健谈的兵哥说,这是那位状元郎、就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何似飞何大人请总督派来的兵。
    当然,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何似飞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望让总督大人调兵守护各条郡县之间的道路。
    这一点得仰仗乔影的面子。
    ——他亲爷爷那可是曾经的大将军,好些都督大人都是他爷爷曾经的部下。
    有乔影这层关系在,再加上何似飞现在的如日中天的声望,都督也愿意卖他一个面子,毕竟只是派一些官兵前来镇守住道路而已。
    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何似飞对此十分感激,有了这一层保障,才能有源源不断地米粮运往此地,这样才会减少流寇的距离生成。
    ——毕竟只要好好排队就有饭吃,谁还愿意提着脑袋去打劫啊?
    再说,自己打劫是能吃饱饭了,但是家里的妻儿老小呢?难不成他们也能打劫?
    退一万步说,打劫打劫,总得有团伙吧,毕竟人家有米有粮有钱的,谁身边不跟着几个身材高大的护卫?难不成还能眼巴巴的就等着给他们劫?
    现在不仅有护卫了,就连都督手下的大兵都来了,人家手里可是有火炮的!
    他们这些据啸山林的根本不够看。
    原本大家都是流民,都吃不饱饭,那么还能一呼百应说“干脆不如反了”!
    现在官府都施粥放粮,还安排大夫给看病,那还反什么反?
    兄弟们都被招安了,自己一个人反,那岂不就成了杀鸡儆猴的鸡!
    因此,在灾害最严重的时候,流寇成群的现象并没有出现在郡县周围,偶有的一小股流寇等都很快被都督派来的士兵镇压,形迹恶劣且拒不受捕的就地斩杀,放下武器投降的则抓进监狱,日后再审。
    这样完全保障了道路的安全畅通。
    以至于其他郡县早早过去卖米粮的商人都发了财——
    “哈哈,本来在这里没有活路,铺子都快开不下去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嘿嘿!”
    其他郡县的商人原本很不看好那些听闻了风声就要去卖米粮的商贩,毕竟他们觉得这么高的价格毕竟有诈。
    说不定还没等走到呢,就被绿林好汉给抢了。
    可没想到这些人不仅能全须全尾的回来,甚至还带回了大量的银钱!
    那可是真金白银啊!
    眼看着他们继续押送更多的米粮前去卖,其他观望的商人坐不住了。
    还是那个隐秘又古雅的雅间,还是那群人,不同于上次对赵老板说话言听计从的模样,这回绝大多数人都有了自己的看法。
    第196章
    “此前咱们完全看不上眼的那个小破落户, 壮着胆子去卖米卖粮,据说两车成色一般的新米,换来了好大一袋银子, 今儿个给儿子去贾秀才家的女儿那儿提亲,看样子,这两家结亲是八九不离十了。”
    一个坐在角落的老板叨叨起来。
    “诶,我听说此前贾秀才不是看不上他们家么?那个贾秀才虽然说没有官身, 年纪也大了,家里破落, 每年给人教书也收不了多少铜板,但是为人格外的心高气傲,此前那个小破落户的儿子去提亲,还被撵了出来——要我说, 这个贾秀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嫌贫爱富么?也不看看他家的境况, 还想着给女儿攀高枝, 嫌弃那个小破落户家里银子少。”一个身材中等的老板冷哼道, “小破落户家里的银子再少, 那也是咱们米行的一员,有咱们米行再,他再怎么说日子过得也比贾秀才家好一万倍。”
    “话是这么说,但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现在小破落户赚来钱了,立马就去提亲, 反正我出门那会儿, 也没见他们院子里有什么争端,这门亲事或许就要成了。”坐在角落的那个老板继续说。
    他们米行一向都是论资排辈, 不过不是按照年纪,而是按照资产,他们家米粮存量最少,这会儿自然坐在最后一位。
    此前坐在这里的就是那位提亲的老伙计,后来被人后来者居上了,这群人就叫他小破落户。
    这位老板无法,只能跟风一起叫。
    或许等日后他也不在此席,‘小破落户’这个称号就轮到他身上了。
    赵老板坐在首位,指尖摩梭着自己鼻烟壶,一言不发。
    其他几位老板原本就没心思听什么小破落户发财了,给儿子提亲成功了的话语。这会儿见他们喋喋不休,心中更是窝火得紧。
    “你们要是眼红,就去隔壁郡卖米粮啊,小破落户那是纯粹走了狗屎运,别说现在闹饥荒,百姓门全都吃不饱饭,就是以往太平盛世,带着这么多米粮和银子走山路,那都是极为危险的。”
    “就是就是,你们要卖自己去卖,别眼红了别人又来怪咱们米行现在不出发。”
    “咱们米行又没有拦着你们去。”
    之前开口说话的坐在角落的小老板不敢开口了。
    其他人见状更是得意洋洋:“咱们米行的人既然能坐在这里,大家就是一家人,咱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别去眼红那些被咱们除名了的破落户,咱们赵老板不是说了,再等等,再过几日,等到那边实在没有米粮了,指不定咱们的价格能高五十倍呢!”
    “你们怎么不去抢——”最年轻的一个粮商开口了,“要我说,大家见好就收,二十倍呐,咱们干完这一票,一家人能荣华富贵一辈子!”
    “呵,”一个坐在前面的老人鼻孔翕动,“眼皮子浅的家伙。”
    “你说谁眼皮子浅!”年轻人不干了,当下就大声喊叫起来。
    这个人虽然的确是此地米行的粮商没错,但昨晚何似飞和沈大人那边已经派人过来跟他接触过,要他来上演一场大戏,以促进更多的粮商迅速运粮前往。
    ——事情是这么发生的。
    这个年轻人姓韩名津,虽然出身于商贾之家,但一心想要学得文武艺,报与帝王家,虽说本朝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提高的也就仅仅是商人的孩子可以考科举,或者出钱捐官。
    但这已经足够了,不少商贾生了孩子后就拼命劝学,希望孩子可以考取个功名,以后好光宗耀祖。
    这位韩津就是那个被劝学的孩子。
    不过他也确实争气,小小年纪就颇有才名,只可惜科举考试并非只论诗词歌赋,绘画书法,还得有四书五经和儒家思想,韩津虽然有一颗忠君报国的拳拳之心,可惜对政事的解读能力实在是差了些。
    后来他二十二岁了,还是屡试不中。
    家中无法,只能给他先娶了一门妻子,让他先传宗接代。
    韩津很想反抗,但他的父亲当时被诊出患有肺痨,恐怕时日无多,他无奈之下,只能屈从家里的安排,娶妻生子。
    还没过多久,父亲就撒手人寰,偌大的家业落在他头上。
    没有长辈再给他遮风挡雨,他只能自己撑起家里的米粮铺子,再也没有了考科举的时间。
    如今他二十八岁,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相应的运转秩序,他渐渐动了继续读书考科举的心思——反正他跟五岁的儿子一起学,总得有个人能考上吧。
    因此他一直关注着科举这方面的事情。
    那么……出身草根,拜得名师,三元及第,少年状元何似飞的名号,他简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此前隐隐听小道消息说状元郎何似飞去协助沈大人抗洪救灾,他当下就动了心思,只带了两个家丁,悄悄连夜前往隔壁郡县。
    发现状元郎果然在此,韩津激动地不能自已。
    他当即投递了拜帖,虽然说他也没报何大人能回应自己的心思,但这种类似于迷弟给偶像写信的心理状态,不就是只是期待自己能稍微距离偶像再近一点,完全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回应么?
    没想到何似飞居然派人来接他前往知府衙门会面。
    韩津激动的差点背过气去。
    身边的一个老家丁说:“老爷,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其中恐怕有诈。”
    “怎么可能有诈!那可是何大人!他那么光风霁月,怎会诈我!”
    老家丁看着自家老爷一副‘即便是有诈我也心甘情愿’的架势,知道自己劝不动,也只能随他去了。
    何似飞见韩津,并非是因为他有多崇拜自己,而是找他了解当地米行的存粮总量以及粮价的波动情况。
    现下他还得在知府衙门坐镇,出去挨个询问体察民情,这个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至于沈大人那位门生黄先生所了解的情况虽然有用,但极其有限,现在有个送上门的韩津,何似飞当然得细细询问一番。
    了解情况后,何似飞让人留了韩津的地址等信息,就让韩津走了。
    韩津本以为状元郎肯见自己,是因为自家还有些存粮,对于如今百姓流离失所的情况来看,虽然很是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他甚至做好了无偿捐献一半存粮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何似飞压根就没开口让他捐粮!
    这简直非常的不可思议。
    出了知府衙门后,韩津还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云端上,没一脚都是软的——状元郎何似飞比想象中更年轻,更俊朗,完全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反倒是满身矜贵的儒生气质。
    当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自己简直恨不得想像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我感觉……”
    韩津让家丁扶着自己,喃喃自语:“我感觉。”
    家丁等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他有下文,正着急着,听到韩津继续说,“我感觉我这辈子没有考科举的希望了。”
    当面见到了真正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才知道自己同人家的差距有多大。
    这似乎已经不是学识和努力能弥补的,他感觉这就是天生的。
    那种天生的让人看一眼就信赖的气场。
    家丁听到他这么说,只感觉一脑袋的问号:“可是,老爷,您诗词歌赋的能力非常好啊,咱们郡的贾秀才还说他诗文不如您呢。”
    难不成刚才是跟状元郎比了诗文,这才感慨自己最强的地方都跟状元郎相差好多,因此自愧不如,觉得自己没有考科举的希望了?
    韩津没让家丁多做猜测,说:“这个紧急的关头,状元郎哪会跟我舞文弄墨,再说,我在状元郎面前完全是不够看的,他只是找我了解了一下咱们郡县米行的情况。咱们郡是周围八大郡中最为富饶的,如果咱们郡的粮商能联合起来,鼎力相助,或许真可以帮助此地暂缓危机。”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他们米行的商人都精明着呢,只看钱不看人,即便是皇帝来了,除非抄家,不然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出来捐粮。
    “那……何大人开口让您去带着大家一起捐粮了?”家丁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韩津说,“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何大人并没有开口提出让我捐粮——甚至最后是我自己说的,假如何大人愿赐我一份墨宝,我愿意捐出九成存粮。”
    ‘哐当——’
    家丁摔在地上。他是家里的老奴,在韩津面前完全能说得上话,见他居然如此败家,真真是震撼到无以复加。
    “别开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何大人拒绝了……哎,我感觉何大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但是我完全猜不到他到底是何种想法。”
    ——不消两日,何似飞和沈大人就派人找了韩津,让他在米行的聚会上,联络自己的熟人,演这么一出大戏。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跟赵老板叫骂,“我韩津今天就要运米粮出去卖!我才不像某些人,人心不足蛇吞象,别等到最后,闪了腰子都不知道!”
    说着甩甩袖子走人。
    那个坐在最末尾的粮商也说:“我跟着韩老板走,朝廷赈灾的钱款肯定是有限的,日后想要赚五十倍的高价,怎么可能呢?到时候万一不给钱强行征粮,那谁吃得消啊!哎,韩老板,等等我。”
    他追了上去。
    他们俩一走,古雅的厅堂内立刻寂静下来,所有人面上晦暗难明,谁也不知道旁边的人心里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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