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不服气,梗着脖子嘟囔,“您这不是为难王上呢,她还能让夫人们有孕不成?”
祝阿孃淡淡看了眼乔安,转头看向纪忱江。
“要么给乔安净身,要么让阿棠在屋里伺候,我保证后院百花齐放,子息不孤。”
“别跟我说办法多得是,我由着你们折腾了好几载,断袖名声都出来了,你们要还折腾,干脆把我送庙里去,我眼不见不为净。”
祝阿孃向来是这种干脆利落又嘴巴毒的性子,纪忱江从小被她拉扯大,也不愿与她辩驳。
他只朝祝阿孃无奈地笑笑,目光落到乔安身上。
乔安倒吸了口凉气,忍不住夹着腿,先前还是替王上干活,这会子干脆想断了他以后干活的念想。
他斩钉截铁改口:“我觉得没人比傅娘子更聪明了,她那么善良,说不定是送子观音转世,一定能让夫人们有孕!”
众人:“……”为了老乔家不绝后,乔安也是很拼命在胡说八道了。
祝阿孃懒得看他现眼,只看着纪忱江。
她养大的孩子她清楚,他不愿意,谁都勉强不了他。
纪忱江瞥向卫明和卫喆,俩人立刻低下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略一思忖,纪忱江笑了出来,惫懒地在美人肩上靠坐下来,垂下眸子遮住冷意,语气波澜不惊,“行啊,听阿孃的,让她试试。”
第10章
初夏时节,绿树荫浓,定江王府中,甬道长廊两侧的蔷薇尽开,香气袭人。
傅绫罗和宁音过了二门后,见前院都是绿植,再无开花盛景,就暂时停下,站在风口散一散身上的花香。
这是祝阿孃特地叮嘱的,说定江王最不喜人身上沾染味道,尤其是花香。
“娘子,祝阿孃可跟你说了,为何要你学那些?”南地一入了夏就闷热,宁音额角沁了汗,她拿袖子抹着汗,小声问道。
不怪宁音担忧,傅绫罗单独跟祝阿孃谈过话,却什么都没告诉她。
但后面足足十几日的功夫,傅绫罗拉着宁音,主仆两天天在那被翻红浪,吟哦起伏的风花雪月册子里徜徉。
好不容易消化完,真真是看得小脸通红,脑子里通黄,是个人都得多寻思一番。
宁音心里总不踏实,若非傅绫罗稳得住,宁音恨不能连夜抱着自家娘子跳墙跑路。
傅绫罗失笑,拿帕子替宁音擦汗,“只有你觉得我是香饽饽,旁人怕是要不错眼地提防着,怕我才是惦记天鹅肉的那个。”
宁音翻了个白眼,捂着胸口轻哼,“那我倒要放心了呢,有我在,谁也别想碰您这个仙女儿虫合虫莫。”
傅绫罗:“……”谢谢,她并不需要这个夸赞。
她笑着摇摇头,感觉身上味道散尽了,便带着宁音往墨麟阁去。
“傅娘子怎么才来?叫我好等。”她们刚进墨麟阁,就听到了乔安的声音。
这些日子,只要王上一看他,乔安都为自己的家伙事儿担忧,天天盼着傅绫罗来。
见到宁音,乔安扯了扯嘴角,“傅娘子来做管妇,还带着女婢,到底是来伺候人,还是等着人伺候?王上身边可不是谁都能留下。”
傅绫罗眼神含笑看了眼宁音,她说什么来着?
宁音自己能调侃娘子,却看不得其他人这样对待傅绫罗,立刻挓挲起翅膀。
她皮笑肉不笑地屈膝回话,“乔阿兄误会了,祝阿孃怕娘子伺候王上时使唤不动人,才叫我跟着,若乔阿兄觉得祝阿孃多虑了,我这就回去。”
乔安清秀的脸黑了下,就知道拿阿孃吓唬他,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家伙事儿,他绝不会给傅绫罗和宁音好脸。
他侧开身,语气凉凉道:“王上吩咐,若傅娘子来上值,先请去书房一见,走吧。”
宁音闻言,又担忧地看了傅绫罗一眼,可行至书房前,她也只能在门外伺候着。
没有王上的吩咐,连乔安都得在门口守着。
待得书房门打开,傅绫罗总觉得刚开始愈合的手心有点痒,她紧攥起手指,脱掉云头锦履,放轻脚步进了书房。
这回,傅绫罗没再犯上次的错误,眼角余光刚扫到软榻上有人,就端正地拜了下去。
“绫罗见过王上。”
纪忱江正在看各处送来的邸报,闻言只冷冷扫了眼跪伏在地的身影,从那纤细腰肢和乌黑长发扫过,他目光未起任何波澜,又移回邸报。
书房内异常安静。
傅绫罗额心抵着手背,感觉到锋锐的打量,却没听到定江王出声,心底又忍不住有些忐忑。
不像面对宁音时那般镇定,傅绫罗其实也知道自己在冒险。
那日祝阿孃说王上应了她来前头,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告诉她——
“阿棠,你既知道自己要什么,少说多看,别想你付出了什么,去想想你能带给王上什么。”
“在后宅里,旁人能给你最大的伤害,不过是伤了你的脸面,可在前头,一不小心就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记住阿孃的话,不要靠近王上,女娘想要在这世道活得自在,就得守好自己的心……”
傅绫罗的母亲杨婉是温室中的花朵,好看却脆弱,只一颗心挂在阿爹身上。
阿爹不在家的时候,不说傅家二老和二房,就是底下的奴仆杨婉也管不住,受了好些欺负。
所以,从傅绫罗懂事起,就养成了冷清又眼光毒辣的性子,早早就开始琢磨人性,管教仆从,替阿娘镇宅。
这也算是傅绫罗的优点,细细琢磨一番,她大致就懂了。
祝阿孃和乔安都说过一句话,不要靠近王上。
那日在书房中,定江王轻微的厌烦,还有此刻无声的冷淡,都让傅绫罗明白,王上不喜欢她,或者说,不喜女子。
所以此行,求着祝阿孃和明阿兄为她谋划,算是傅绫罗的豪赌。
她赌自己能在王上身边站稳脚跟。
眼下,是第一场硬仗。
傅绫罗稳稳将脑袋叩在手背上,半盏茶时间过去,纤弱身影依旧纹丝不动。
又过了会儿,她才听到纪忱江出声,比起上次少了点沙哑,却多了些冷意——
“起来。”
傅绫罗提着气,无声站起身,依旧垂着眸子,只余光落在纪忱江月白色的袍角,等待着吩咐或责难。
纪忱江疏淡目光散落在傅绫罗莹白的下巴上,看到她紧抿到有些发白的樱唇,他勾了勾唇。
她也不是不知道害怕。
纪忱江眸光微凉,突然开口,“靠近些。”
傅绫罗心尖蓦地颤了下,靠近?
她强压下深呼吸的冲动,迟疑着往前迈了一步,见纪忱江目光更冷,她又硬着头皮往前一步。
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比上次更近。
而纪忱江愈发深邃冷凝的眼眸,叫傅绫罗窈窕的身子一寸寸僵硬,从心里往外透着寒。
“怕我会吃了你,还是怕我会打杀了你?”即便那张俊美矜贵的面容紧绷,目光锋锐,纪忱江语气依然懒洋洋的,听着反倒有点温和。
傅绫罗却浑身都叫嚣着危险。
她后退几步,小心跪下,浓密睫毛鸦羽一般颤抖着,秾艳滴粉的鹅蛋脸儿变得雪白,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王上说笑了,绫罗不怕。”
纪忱江轻笑出声,山不来就他,他就山也一样。
他站起身,原本因惫懒姿态而淡化的强大压迫力,瞬间随着挺拔身姿在书房内加重。
他一步步靠近傅绫罗,即便靠近女子,会让他浑身跟针扎一样,胃里隐隐翻涌,纪忱江面上也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他声音更温和了些,“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是如此,浑身上下都说着害怕,只嘴上不肯服输。”
走到傅绫罗身前两步处,他顿住脚步,淡淡道:“抬起头来。”
傅绫罗绞着手指,直起身来。
看到她一双狐狸眼儿因惊吓而漫出水光,潋滟流转,显得更加妩媚多娇,纪忱江语气也更加轻缓。
“那次,你要我替你收拾傅家,现在,是要我替你灭了傅家?”
傅绫罗心底愈发紧绷,嗓音抖得几乎语不成句,“绫罗不敢。”
纪忱江定定注视着她的眸子,语气突然转冷,带着几分戾气,“你十岁就敢算计本王,有何不敢?我没与你计较,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你是觉得本王不会杀你?”
谈话的节奏一直在纪忱江手中,令傅绫罗心中的弦绷得几乎要断掉。
但她其实没有看起来那般惊慌,她预料到了这场责难,变故和惊恐来的越快,她越是冷静。
傅绫罗膝行后退几步,再次叩下去,“王上,我阿爹为主身陨,我寄居王府,傅家就再也不能拿父亲的情分来扰王上清净。”
“我替阿孃探望王上,完成王上和阿孃的吩咐,是以得了来王上跟前伺候的机会。”
“此番来前头,无论王上要什么结果,绫罗拼了命都会交付,故绫罗无法认同王上的话。”
她抬起头,水波盈盈的目光与纪忱江对视,强压颤抖——
“我从不曾算计王上,绫罗只想用自己的价值,换得一个机会,一个为自己,为阿爹讨回公道的机会,求王上恩准!”
纪忱江居高临下,淡淡扫过傅绫罗发红的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像一只吓坏了的小狐狸,用尽自己最大的勇气,挥舞着爪子冲他咆哮。
一如既往,倔强,且无用。
他转身坐回软塌,因为他刚才逼迫的缘故,傅绫罗已经离他有十几步远,是足以让他身上刺痛消失的程度。
纪忱江依然盯着她的眼睛,在傅绫罗即将顶不住垂下眸子之前,他才轻启薄唇,又恢复了先前的惫懒。
“看在阿孃的面子上,我给你这个机会,若你犯了错,卫明会送你出府,王府中所有人都跟你再无关系,听懂了吗?”
傅绫罗懂,若是她把握不住这次机会,连祝阿孃她也不能再见。
以前,她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原来王上是如此喜怒无常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