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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也冷冷地扫了温迟迟一眼,到一旁去拿了药膏,刚拎起温迟迟的脚,便感受到了簌簌的泪水扑到了他的心间。
    “你认真的?”他抬起温迟迟的脸,沉声问。见着温迟迟不回答,宋也将手中装着膏药的白瓷瓶随手撂在桌上,“可以。”
    宋也拖了一把椅子到温迟迟小塌前,斜靠在椅子里就这么看着她,本想看看她能装到什么什么时候。却不想越看便觉得内心越烦躁,他忍了半晌道:“别哭了。”
    ......
    “我说,别哭了。”宋也耐心告罄,一字一句道。看着温迟迟没有半分搭理他的意思,宋也凝眉道,“你别哭了,听我好好说话,我可以考虑你代她受过。”
    温迟迟顿了顿,带着鼻音问:“真的?那你快吩咐下去。”
    宋也看着她脸变的这样快,几乎被气笑了,“你是真的可以。”说罢,便抿着唇吩咐了下去。
    温迟迟抱着宋也的胳膊,眼泪慢慢地就不落了。
    宋也没好气地嗯了一声,拿了斜躺在桌上的药膏,揭开温迟迟脚上的罗袜给她上起了药,而后扫了她的脚趾一眼,便拿了指甲刀帮她修理起了指甲。
    温迟迟脚趾不住地蜷了蜷,却并未阻拦,只问道:“郎君你不生气了吧?”
    “你说呢。”宋也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温迟迟并未再说话,只静静地瞧着宋也帮她修理时的细致动作。
    许是二人都过于投入,没人发现长廊上的窗牖处站着一个衣着严谨,妆容规整的女子,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内里发生的一切。
    “也儿。”
    听见有人唤他,宋也给温迟迟剪指甲的手顿住了,而后又将心思聚焦到温迟迟脚上,细心将温迟迟剩下的两只脚趾修剪好,这才将指甲刀收了起来,站起身,看向了站在檐下的女子。
    温迟迟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檐下站着的女人眉目明艳,五官凌厉,眉眼与宋也有五六分相识,温迟迟几乎是即刻便认出了来人,从地上站了起来。
    “本宫在正屋等你,”长公主冷道,“她不必跟着。”
    宋也跟着长公主一路来到了正屋中,见着她沉默不语,宋也问:“长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本宫身为你的母亲就不能来看看你?看不得?”长公主一双凌厉的凤眸扫在宋也身上。
    宋也低低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与杜家的婚事那是可是真的?”长公主见着宋也沉默不语,恼怒道,“你真是越过越糊涂了!杜家有上京八十万禁军,还有统兵权在手,这门婚事你说退就能退了?一个女人,当作你的消遣,你的玩物,你纳妾,你给她修脚,本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将这门婚事退了,对得起本宫对你多年的教导吗?”
    长公主道:“与杜家的婚事不能退,将人送走是最好的诚意,你若不动手,那边也只能本宫动手了,你知晓本宫的手段的。”
    “长公主教导我什么了?”宋也淡淡地笑了笑,“长公主,您在我很小的交给我那些诡诈权谋之术,将对父亲的仇恨与对权势的欲望完全嫁接到我身上,您就没想到我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如你所料,我成为了一个冷情冷性,无所不用极其之人,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对温氏的关照并非出自情,也许只是为了反抗您呢。”
    “你敢!”长公主即便是气极了,也维持住了很好的仪态,只说话的语气尖利了许多,“你反抗本宫,你有什么胆子?”
    “倘若我说,或许自我很小的时候到我羽翼丰满的那一刻,我都不曾真正的顺从过您呢?”宋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倒了盏茶递给她,“长公主,您喝茶。”
    长公主骤然发现她这个儿子已然比她高出了许多,就连看向她时也不像小时候那般带着可怜兮兮的讨好之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气,心中没由来地梗了一下。
    “小也,你长大了,母亲是管不住你了,”长公主看着他,忍了口气道,“可当年付家簇拥永安王叛变,篡了我弟弟的位,他现在的儿子是天下拥戴的君主,我李家的天下又怎可拱手让于旁支?你如今身为宰相,当知晓血统正当有多重要,这口气我忍不下,也永远无法忍下。”
    “长公主,五年前镇南王逼宫一案,你可曾听过儿子一句?”宋也道,“因为你的武断与偏执,葬送了几近半城人的性命,辜负了追随你数年的旧部的苦心谋划,我为了给你断后,背负起了奸臣的万世骂名,我大哥更是断了一条胳膊,还不够?”
    五年前,沈家大公子宋慎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之时,领兵在漠北打了极为漂亮的一仗,凯旋回京的程中收到了长公主要发动叛变的消息,他便隐下了行踪,走了小路,加快了进京脚程。
    在镇南王沈秀与长公主策反,发动政变的当日,皇帝暴毙,长公主与镇南王沈秀看似从封地到内围看似畅通无阻,大权在握,实则宋慎早就在暗夜中率领了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这一仗令宋大公子宋慎失了臂膀与余生领军作战的资格,却令镇南王沈秀血溅当场,稳住了皇室的政权,宋也不得已也只得与付家、宋慎一起簇拥幼帝登基。
    长公主因策划不当,兼之内有奸细而导致消息篡位的消息不胫而走,既消息会传进宋慎的耳朵里,那便会传进旁人的耳朵里,事后,长公主为自保几乎血洗了镇南王封地,最后是宋也拿着诏安状进城,才保下了余下的半城人的性命。
    “还是说长公主如今更多的想的是为着镇南王报仇,”宋也勾了勾唇角,“最后簇拥着你们的小儿子的登基?”
    “宋也!”长公主凤眸凌厉,呵斥着打断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一早我便知道跟在你身旁的那个小沙弥同你的关系不一般,原来他当真是你与镇南王沈秀的私生子?”宋也目露淡淡的讥讽之意,“难怪,你不愿意回来,甚至不愿意看我一眼,原来是在外边的那个才是你真正的家。甚至你几近苛求地教育我,规训我,教我诡诈权谋之术,都是为了给他铺路是不是?”
    “不过沈秀那个懦夫他怎么敢啊?他何曾将我父亲放在眼里过,玩弄□□......”宋也还未说完,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他耳侧,宋也冷笑着,将后头的话继续说了出来,“死得其所啊。”
    “旁人都可以说他,就你不能这么侮辱他!”长公主看着宋也,气得眼眶发红,手直抖,几乎快喘不上气。
    顿了好半晌,长公主道:“永琅不姓沈,他姓李,他叫李永琅,是本宫胞弟的儿子,当年的太子,这江山本该是他的,这就是本宫多年执着的原因,这本该早就告诉你的,害你平白误会那么多年。”
    “永琅当真不是本宫与沈秀的孩子,也儿,你莫要这么觉得了,”长公主半阖上眼睛,“就当本宫求求你,帮帮他,行不行?”
    “那个小沙弥不是沈秀的儿子,那么谁是?”宋也直勾勾地看着长公主,喉头血腥之气翻涌。
    “那你怎么不说,你与沈秀清清白白呢?”宋也难得用极其诚恳,略带哀求的语气道,“母亲,您说,只要您说我便相信您,无论您说什么。”
    见着长公主沉默,宋也低低地笑出了声,眼神中染上了寸寸恨意,他转身就走。
    长公主看着宋也桀骜而决绝的身影,无力地笑了笑,她道:“本宫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本宫都告诉你。”
    “如果是那些你的腌臜事,也不必告诉我了,我不会听,也不会信。”
    一个私生子的名声便足以将他这样高傲的人毁了,他自诩一身清白,又怎会承认那些事情。
    宋也走出了院子,直到第二日才带着满身酒气回来,回来后便抱着温迟迟,缩在她怀中,脸伏在她胸口,嗅着她身上馨甜的香气才觉得心落回了实处。
    温迟迟半梦半醒间,被他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温声道:“你和长公主发生了何事?”
    宋也没回答,眼神黯淡了下来,只是用极其沙哑的嗓音道:“被动,让我抱一会儿。”
    “温迟迟,我只有你了,你这辈子都不能背叛我,”宋也语气有些哽咽,有些哀求,“......哪怕是假的,也行。你不能背叛我,真的不能。”
    宋也翻身压住了温迟迟,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一半温柔,一半讨好。
    第71章 西域行
    直到下午之时, 宋也才从混沌中醒来。
    刚掀开眼帘,坐直了身子,便见着温迟迟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 “郎君用碗粥吧。”
    宋也伸出手推拒了温迟迟端过来的碗, 下了床,径直进了净房内,好一会儿才出来,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喝粥。
    温迟迟端详着宋也的神色,最终还是瞥下了眼睛,宋也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将勺子撂进了碗里, 看着她,“想问什么?”
    温迟迟摇了摇头, “没有旁的想问的,只是院子里栽的两棵海棠花开了,郎君要陪我去看看吗?”
    宋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点头道:“那便去瞧瞧吧。”
    宋也走在前头, 温迟迟踩着他的脚印,紧随其后, 宋也步子迈得大, 走得又快,他走一步, 温迟迟走两三步才能勉强跟上, 跟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温迟迟勾了勾宋也的手指, 宋也步子缓了下来, 回眸看她一眼, 便见着温迟迟问:“走那么快脚不会痛吗, 郎君?”
    宋也没说话,温迟迟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一把握着宋也的手,淡笑道:“那便走慢些,顺道等等我。”
    宋也将她温软的小手反握在手中,不禁眉目舒展开来,低声道:“嗯。”
    园圃中栽了好几棵参天的玉兰树,与粗壮的海棠树,玉兰花期已过,海棠正是开得旺盛的时候。满树葳蕤繁花缀满了枝头,压弯了树枝,白的似雪,紫的似霞,团团簇簇。天色将黑未黑,园圃里的宫灯早已经亮了起来。
    玉兰树下摆着两只梨花黄木椅子,上头垫了绵软的垫子,前头一张小案,置着瓜果糕点。
    宋也走了过去,径直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温迟迟一会儿给他递蜜枣,一会儿给他喂栗子糕,便觉得有些好笑。
    “你在担心什么?”宋也咽下嘴中的橘子,双手搭在膝上,缓缓抬头,用一双黑色的瞳孔沉沉地盯着她。
    温迟迟正细心地将手中橘瓣上的橘络挑下来,见着宋也这么问,眼帘掀都没掀,将橘络挑了个干净,放到宋也面前的青白釉瓷碟前,才看着他,认真地道:“你昨天彻夜未归,回来时又是满身酒气,郎君,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宋也勾了勾唇角,斜靠在椅子上,任由初夏的习习凉风拂过脸颊,翻动他的衣袂,淡淡笑道:“你教训的是。”
    宋也在外陪温迟迟吹了一会儿风,将她送回房里后,进了书房处理公文,没一会儿,长边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宋也问:“付家在西北那一批军火截下来了?”
    “是的,已经被那边的头儿猛虎拦截了下来,只不过付将军正与那儿的人盘旋着,”长柏道,“主子,北方的鞑子近来又猖獗了起来,在最北的接壤城池开始烧杀抢掠了起来,民生动荡不已。”
    “去年一战便令他们元气大伤,今岁雨水充足,正是水草肥美,适宜游牧的档口,怎会南下侵犯,这并不符合常理。”
    长柏所说之事,宋也自然也能想到,他蹙了蹙眉头,而后淡道:“先不急,付荷濯不是在漠北,让他去,够他忙一阵了。”
    长柏问:“倘若付家与鞑子有什么,这不正中下怀?”
    “敌暗我明,不放长线,怎会钓到大鱼?”宋也垂下了眼眸,静静思量了一会儿,“给长公主去一封口信,叫她备一队精壮的骑兵候着。”
    “主子您肯帮长公主了?”
    “不是帮她,”宋也眼眸冷如寒潭,“只不过我要除掉付家,目前恰好在一条船上罢了。你再告诉她,我的事我自己有主意,便无需她劳心了。”
    长柏沉默着看了宋也一眼,便依着宋也的吩咐退了下去。
    没几日,长柏便带回了一条消息,猛虎带队在沙漠突遇流沙,兼后有突厥追击埋伏,那一行的人并着截下的军火都消失得无隐无踪。
    宋也倒没那么意外,只点了点头,而后又不慌不忙地继续批公文,还未等几日,宋铭便从杭州匆匆赶了回来。
    宋也招待了他,“杭州的事都能稳住?”
    “放心吧,阿兄,不久前三路权贵又被你重洗了一遭,还有张廷玉并着新提拔的才干,不会有旁的事。”
    “我要去一趟漠北,叫你回来就是为着此事,中书门下与六部的几个元老都是长公主的人,我不放心,”宋也道,“我将青松拨给你,你看着,有不妥之处便立即传信给我。”
    宋铭点头应是,自是不会有异议。
    宋也顿了顿道:“我将你四弟废了,将你的主母杀了,你听说了?”
    “二哥,如今阖该鸣鼓放炮,不行这太得意了,咱们还是喝酒庆祝,”宋铭抿了一口极辣的烈酒,不由地眉目拧到了一起,呛了好几口,脸红道,“嗐,这酒还是喝不得。”
    “德行。”宋也轻笑了两声。
    翌日,宋也感染天花的消息便传进了朝臣们的耳朵中,继而便是连着数日的告假,好在朝中尚有元老支撑着朝政,稳着大局,没有出意外。
    宋也用过饭后,就坐在凳子上看着温迟迟用饭,碗中就巴掌大那么一团饭,温迟迟已然吃了大半日了,还不曾吃完,但宋也不着急,慢悠悠地用完了一盏茶,才将她手中的筷子拿了下来,撂到了餐桌上。
    “吃不下去了就不勉强了,”宋也扫了一眼温迟迟,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才将她抱在了怀里,低声道,“怎么了,有事可以和我说,你憋在心里,我又猜不着。”
    宋也盯着温迟迟,目光沉的跟水一般,温迟迟摇了摇头,没回答,反而抬起宋也手指颀长的手,看着他手心的脉络,过了一会儿才问:“.......郎君,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宋也轻轻哦了一声,将温迟迟的手反扣在手掌里,用力一捏,问:“那你这是舍不舍我了?”
    温迟迟轻轻点了点头,便听见宋也道:“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还要更久一些,没有定数。”
    见着温迟迟低下了头不吭声,宋也亲了亲她的眉心,柔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至于吗。”
    “郎君,”温迟迟看着宋也,诚挚而郑重地开口,“我能不能......”
    “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宋也打断了温迟迟,脸上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见着温迟迟脸色不好看,宋也不容置喙的语气最终还是带了几分柔和,“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听话。”
    温迟迟没再说旁的话,洗漱一番后,见着宋也在床上已然阖上了双眼,便吹了灯,在床内侧安静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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