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伦发出一声低呼。
虽然他清楚这一切的“作死”行为都源自于他自己的主动,但当看见一具尸体就这么坐直在自己面前时,还是无法避免那来自心神上的冲击。
冲击中,带来些许慌乱、些许疑惑、些许茫然以及……绝对的兴奋。
莫桑先生逐渐变换着姿势,从坐在担架车上改成跪伏在担架车上,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但并没有色彩,是那种很单调的灰白色。
“求求……求求你……不要烧了我……不要烧了我……火化肉身……不得宽恕……火化肉身……不得宽恕……”
卡伦咽了口唾沫,
看着正以宗教仪式向自己做着“膜拜”与“乞求”的莫桑先生。
听玛丽婶婶说过,莫桑先生所信奉的教义里,不允许信徒火化自己的肉身,而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而言,表明自己信仰忠诚无非两件事……“生”与“死”。
生是入教时的“生”,死,则为自己的结束,同时承接宗教意义上的“生”。
先前自己听到的“哭泣”,就是来自莫桑先生的悲怨。
“莫桑先生?莫桑先生?”
卡伦尝试呼唤他。
“求求你……不要烧我……求求你……不要烧我………”
莫桑先生依旧重复着自己的祈求。
哦,
是没办法进行对等交流是么,只留有一种“本能”?
又或者,用自己上辈子习惯的阐述,也就是……执念。
但,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
玛丽婶婶、梅森叔叔以及米娜他们,都从未说过尸体会产生“异变”,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在正常人眼里,应该是正常的。
但第一次是“杰夫”,第二次是莫桑先生,
一连碰到了两次这种源自于遗体的异变,
卡伦不得不怀疑……不,是几乎可以笃定,这一切,和自己有着不可分割的原因,触发的媒介,应该在自己这里。
到底是原本的“卡伦”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苏醒”的原因?
“求求你……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卡伦注意到莫桑先生的语速开始加快,他的肩膀开始轻微的颤抖,原本没有丝毫光泽的眼眸,此时正逐渐被血丝所填补。
空气中,
开始弥漫起一股危险的气氛。
“莫桑先生?”
卡伦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同时身体开始挪转;
事情的开端,有些诡异,但事情的发展,似乎正按照他所能理解的“常态”去进行,就比如……一具尸体忽然“诈”醒后,它会做什么。
然而,正当卡伦刚从莫桑先生身侧绕过去时,
莫桑先生猛地抬起头:
“你们居然要……烧我!”
倏然间,
莫桑先生的眼眸彻底被血色所覆盖,其身体也猛地甩起;
是的,甩起,肌肉、骨骼、全身上下的协调性在此时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但硬是支棱了起来,如同一条被丢在岸上的鱼,蹦起!
“砰!”
卡伦只觉得自己后背被来了一记重击,整个人向前栽倒。
栽倒后,卡伦马上双手撑地,翻转身体,而这时,莫桑先生也随之攀附了上来,双手快速探向卡伦的脖颈。
卡伦提起膝盖,顶向莫桑先生;
但这具身体,一来确实有些虚弱,体质本就不行,二来则是莫桑先生现在的体重可以说比活着时还要重。
卡伦的膝盖非但没能顶起,反而在莫桑先生给予的压力下……直接躺平。
“你们居然……敢烧我!!!”
莫桑先生张开嘴,
对着卡伦胸口就直接咬了下来。
“咚!”
卡伦胸口像是被石子儿锤了一下,很痛,但预想之中的血肉模糊并未出现,因为莫桑先生生前牙齿早就掉得七七八八,吃饭得用假牙了。
故而,先前莫桑先生是啃了个寂寞。
但莫桑先生的双手,却已经攀附到了卡伦的脖颈处,开始发力,他的双腿,他的驱赶,更像是一条章鱼一样,将卡伦死贴缠绕住。
卡伦双手发力想要挣脱开,但他的挣扎在此时显得有些徒劳。
近乎绝境之际,
被压在瓷砖上的卡伦只能扭头看向工作室门口位置;
“竟敢烧我!!!”
莫桑先生如癫似狂!
“啪!”
像是金属撞击的声响,又像是灯泡炸碎,
亦或者,
像是一记响指?
卡伦现在已经无法清晰地辨别音色了,但心里却随之一松,呼……得救了。
然而,在那道声音传来后,
“啊啊啊啊啊!!!!!!!烧我!烧我!烧我!”
原本就“如癫似狂”的莫桑先生,这下子彻底陷入了暴走。
卡伦顿感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力道比之前更是大了许多,这是真真切切的脖子即将被掐断的状态。
如同一根火腿肠,两只手抓住两端开始反向扭动,随即,等待某一端的……爆开;
卡伦现在的“眼睛”“耳朵”“鼻子”,就有一种即将要爆开的错觉。
“居然敢……烧我!”
“居然……我!”
“居然……”
“烧……”
忽然间,
莫桑先生像是到达了临界点,身体一僵,瘫了下去。
脖颈上的束缚失去后,卡伦开始大口喘气,地下室的空气谈不上新鲜,但此时卡伦却觉得格外香甜;
这不是夸张的手法,而是自己喉咙里出血了,另外,鼻血也浸润到嘴里。
卡伦将莫桑先生从自己身上推开,双手撑地,慢慢挪动自己的位置,在后背靠住墙壁后,停了下来。
扭头,
又看了一眼门外,
近处有过道昏黄的灯亮,远处,依旧是黑黢黢;
卡伦用手撑着自己的脸,
少顷,
又用沾染了自己鲜血的手掌,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
“嘿嘿嘿……”
他笑了,
笑过后,又深吸一口气,
用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中文,
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这个世界:
“马勒戈壁的,这到底是什么狗屁世界……”
…
地下室通往一楼的斜坡处,
狄斯站在那里,
在其脸庞,是匍匐在一楼楼梯同一高度上的黑猫普洱;
狄斯扭头,看向普洱,
问道:
“他最后说的,是异魔的语言?”
黑猫抬起头,
看着狄斯,
下一刻,
竟发出了女人的声音,口吐人言:
“我活了两百年,还没听说过哪头异魔……会自创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