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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枝愣愣地点头。
    纪宜游双手一拍,惊奇道:“我想起来了,当时试验田被毁坏后,学校的告示栏上贴了名单,他也在里面。”
    桑枝:“?你别蒙我。”
    纪宜游“哎呀”了一声,用手里的起居注扇风道:“动物实验区的门坏了,跑出去的动物又不止你那头猪,对面寝室的牛不也跑田里踩烂了小麦,整片实验田被毁,两个专业的老师都掐架打起来了。”
    “农学院跟动物科学院的学生不是在互喷,就是在互喷的路上,一度成为大学城里的笑话热点。”
    “你那会儿连寝室门都不敢出,电话里倒是凶的一批。”
    桑枝放下手里的针线,弱小可怜又委屈:“谁让他在电话里恐吓我,我这不是怕他拿麻袋套我。”
    她想起柳折枝提起这事时的阴狠神情,不由打了个寒颤,绝不能让柳折枝知道她就是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那个学妹。
    这男人绝对能把她抓回咸鱼教吊在毒窟上面喂毒物。
    纪宜游掰着手指疑惑道:“他是胎穿,我是十二年前过来的,你是去年秋天,原理是什么。”
    桑枝大胆开麦:“他也看过那本狗血小说,有没有可能是你们骂太脏了,导致时间提前了很多。”
    纪宜游沉默了下:“那他得骂多脏啊。”
    桑枝:“……很难评。”
    天色渐渐昏暗,深蓝的夜色挂上天际,半缺的月亮从东边爬上来,悬挂在漆黑的画卷上,周围点缀着点点星光。
    桑枝坐在房门口,微风拂过院内树木,吹得枝叶摇曳,红绸错落有致地挂满了整棵大树,上面记载着殷予桑和纪宜游的相识相知,常年被雨水洗礼,字晕染开只剩淡淡的墨水痕迹。
    她能下地的那一日,觉得很有意思,便也写了一条红绸让纪宜游帮忙挂上去,没想到当夜倾盆大雨,字墨混着雨水一起融于泥土内消失不见。
    四月的晚风尚且寒冷,桑枝坐了两个时辰没等到姜时镜,便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关上房门,吹灭烛火。
    丑时一刻,门被轻轻推开,姜时镜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月光下,看了一会儿熟睡的少女,转身想要离开时,却被猛地拽住了衣袖。
    桑枝迷迷糊糊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她没睡醒,嗓子黏糊又沙哑。
    “抱歉,吵醒你了。”姜时镜转回身微微俯身道,“遇到些事情,耽搁了一会儿。”
    桑枝坐起身,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几时了?”
    姜时镜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再过两个时辰天亮。”
    空气中散着浓重的血腥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重,桑枝皱了皱鼻子:“你受伤了吗?”
    姜时镜怕身上的血渍会弄脏小姑娘的床,隔着距离在床边蹲下,仰视着她道:“没有,是别人的血。”
    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微乎其微,少年一身红衣劲装,桑枝凑得再近也分辨不出他是否说谎:“你把烛火点燃让我瞧一眼。”
    姜时镜没动弹,取出手帕将手一点点擦干净,然后握住少女柔软带着温热的手:“很晚了,现在燃火烛会让人误会。”
    “他们都睡着了,没人会知道。”桑枝挪到床沿边上,晃了晃他的手,“只燃靠近床的那盏。”
    姜时镜沉默地蹲在地上久久,然后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床架边上将灯檠引燃,昏暗的橘光影影绰绰地映在墙面上,照亮了屋内一小片天地。
    桑枝第一眼瞧见的不是少年,而是地板上鲜红的一颗颗血珠,从门外顺着一直到床头的灯檠。
    红色的外衣被血染得发暗,左臂破开一道口子,血持续不断地蔓延,顺着衣摆滴落。
    “你骗我。”她鼻尖一酸,嗓音发涩。
    “没骗你,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血。”姜时镜再次蹲到她面前,地板上的血越来越多,凝聚成一滩,“夜色太暗,没注意身上原来有那么多血,把你房间的地板弄脏了。”
    桑枝掀开被子想下床:“我去拿药和麻布。”
    却被姜时镜拦住:“只是小伤,我自己处理。”
    “不行。”她撇开拦着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子前将放置药物的小篮子取出来,“你将衣服褪了。”
    姜时镜无奈道:“你不打算睡了?”
    桑枝走到床边,压着些许气道:“快点。”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伸手解开了腰间的衣带,被染得发暗的外衣褪下后,露出开满血色花朵的里衣,他穿的很薄,因而血透过衣物染上了暖白的肌肤。
    桑枝将篮子放在一侧的矮桌上,拽着姜时镜将他按在床上,视线盯着左臂上深可见骨的刀伤,眼眸不知不觉起了一层水雾。
    “怎么弄的。”
    姜时镜神色暗了几分:“太子派来的死士刚巧与康王派来的禁药撞在一起,我同殷予桑将他们全部杀了。”
    桑枝取出弯针,在昏暗跳动的烛火中穿针引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实在疼的厉害,你同我说。”
    姜时镜偏头瞧着她颤抖不已的手,轻笑了声:“别紧张,帮我缝合得好看些。”
    桑枝只在现代给被解剖的动物缝合过,但那时有老师盯着,与现在天差地别,她努力克制着疯狂乱跳的心脏,保持手不颤抖下了第一针。
    针穿过血肉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姜时镜一瞬抓住床沿,指甲深深抠进木板内,他紧抿着唇,一声未吭,脖侧的青筋却已条条绽出。
    一共八针,桑枝缝得满头大汗,她用剪刀在打结处将线剪开,然后撒上药粉,再用麻布一圈圈地包扎起来。
    做完一切,虚脱地坐在床沿上,后背的伤口因无法排汗,泛着奇痒,她下意识地去按腿侧的伤口,疼痛蔓延至全身才能保证自己不去抓后背。
    “当初没报临床医学看来是正确的。”
    姜时镜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至锁骨,蜿蜒而下,唇色殷红充血,上面隐隐有几个深浅不一的牙印。
    他垂眸看了一眼劈裂的指甲,语气轻淡:“以你的缝合技术不去神农谷学医可惜了。”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桑枝用手背草草地抹了一把冒出来的汗,疲惫道,“这几日不要碰水,也不要提重物。”
    她瞥了一眼斜靠在屏风上的重剑:“比如说银雀。”
    姜时镜捡起地上沾血的衣物:“好,听你的。”
    桑枝蓦然抓住他的手:“太脏了,别穿这个了。”
    姜时镜一愣:“你想让我光着?”
    空气安静了一瞬,桑枝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站起身眼神再不敢往他的方向撇分毫,结结巴巴道:“要不先将就着套我的,等明日天亮后,厨房烧了热水,你将身上的血渍擦拭掉再换干净的衣服。”
    姜时镜视线在她腰间停留了一茬:“那怕是……穿不下。”
    桑枝:“…………”
    她目不斜视地掀起被子,裹到少年的身上:“今夜你睡床,我去睡软塌。”
    说完转身她就要跑。
    “桑桑。”姜时镜一把握住桑枝的手,用力将她拽回身边。
    桑枝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怀内,视线游离着不知该往哪里落:“怎,怎么了。”
    两人中间隔着厚厚的被子,姜时镜半抱着她,手搭在腰侧,轻声道:“我今日遇到公治念了。”
    桑枝呆了一下:“她不是应该在风清门……”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蓦然想起风清门的老掌门厚颜无耻的行为:“她被送来京州联姻了?”
    第167章 晋江
    ◎京州事变13◎
    “嗯。”姜时镜垂着眼睫, 缓慢道,“许给了来参加宫宴的瑞王当侧妃,我找人打听过瑞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 如今三十有二, 除了正妻外, 还有两个妾室,为人还算温和。”
    “公治念原本会被直接送去封地, 但瑞王人在京州, 风清门便将她先送到此随行。”
    桑枝能明显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云母知道吗?”
    “知道,我让云母跟在她身边。”姜时镜道, “若是云母带她离开, 我会倾尽全力护着他们, 但前提是公治念敢反抗。”
    屋内安静好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窗户上, 发出细碎的轻响,随后是急骤的暴雨砸下。
    天边破开一道白光,遽然照亮昏暗的房间, 两秒后震天响的闷雷轰鸣而至。
    桑枝偏头望向被雨珠砸得噼里作响的窗户:“今年的春雷来得好晚。”
    她顿了下, 看向神色蔫蔫的少年:“京州马上就要乱了,太子一旦坐上皇位, 必然会除掉有风险的手足。”
    “以往的宫宴驻守在封地的王爷从未回来过,偏偏皇帝中毒他们如商量好了般全部回京州,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瑞王不一定能从这场夺嫡中活下来。”
    姜时镜仰头看她:“我有时候想, 你不那么聪明该有多好。”
    他坐直身体, 拉近了与桑枝的距离, 披着的棉被顺势滑落:“三皇子收到白家的证据后,当众与康王对峙,不出半天工夫却被太子的人伪装成上吊的模样,吊死在大殿。”
    “后又将三皇子党羽下的一众官员全部斩杀,康王至今还完好无事,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合作,连幕落山庄都不清楚的合作。”
    放在桑枝侧腰的手渐渐收紧:“如你所说,京州确实要乱了。”
    桑枝弯下腰,平视着他好看的桃花眼,不解道:“你怎么了。”
    姜时镜眼瞳微动,然后垂下,长而密的睫羽遮住了眸内的情绪:“桑桑,若有一日,你要离开这里,同我说一声可好。”
    回应他的是劈开黑夜的闪电,巨大的雷声震得房屋微颤,灯檠内的烛火与一霎白昼同时熄灭,陷入无尽深渊。
    桑枝沉默了很久,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极其安静的房间内响起,又被雨水淹没。
    “你何时知晓的。”
    呼吸声似乎在这一刹变得沉重,姜时镜克制着嗓音道:“刚才。”
    房间再次陷入长长的沉默。
    “纪三姑娘应当也是你家乡的人吧,她甚少离开京州,而你又不出蜀地,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加上身份的鸿沟,不可能会有如此深的感情。”
    “宫宴才是你们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相见。”
    桑枝瞧不清少年的神情,视觉陷入黑暗后,其他感官放大了数倍,她清晰地感觉到放在腰侧的手,在不断收紧的过程中,带着颤抖。
    遇见纪宜游后,她从未掩饰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习惯,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只不过……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早。
    “只是因为宜游的出现?”
    姜时镜摇了下头,慢吞吞道:“咸鱼教以炼蛊控毒物为主,可我刚认识你时,你怕蜈蚣怕蛇怕一切毒物,即使到了现在也还是会下意识地畏惧。”
    “我曾经说过,你聪明又愚蠢,明知道人心复杂不可信,却还一次次地去触碰,见不得藏在阴暗里的肮脏,无视尊卑,无视阶级,偶尔冒出一些不属于这里的话语……”
    “咸鱼教圣女的为人,江湖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你自认为藏得很好,其实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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