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仅仅是燕北兵权,就足以让五皇子颇为?忌惮,更何况还有诸多把柄。
任凭他记恨得压根发痒,终究无?可奈何。
直到去?年秋天,五皇子清查盐税之后,主动接手一支骑兵,加以整顿训练,用作抗衡四皇子。
虽然兵马不多,但装备精良,粮草充足,一看便知耗费数不胜数的银两。
同样在这个时候,林家?因盐税下?狱,兄长?受到重用。
五皇子结党掌权,或许比不上四皇子的心机与算计,却不至于太?过愚蠢。
裴言昭这种虚伪无?能之辈,他不可能看不破,主动招揽在身边。
兵权上的悬殊,向来是五皇子的心结。
兄长?成为?左膀右臂,唯有在那支骑兵上多有助益,才能让五皇子留下?他。
当初接手骑兵,最缺的是银两。
侯府家?大业大,却拿不出这么?多银钱,除非插足盐税。
金陵是江南最繁华的地方,每年盐税都缴纳最多,从中捞取几分?,就是难以想象的数目。
林大人在位期间,盐税从未出过什?么?问题,莺莺所说的父亲,亦是清廉正直之人。
如果五皇子盯上盐税,裴言昭负责实施,林大人定?是不愿意同流合污。
只可惜,文人世家?在皇权之下?,实在是太?过渺小。
知晓谋划却不能配合,甚至试图揭发。
可想而知,下?场只有一个。
思及此,裴言渊骤然一顿,荒谬可笑地扯起唇角,脊梁渗出一层冷汗。
怎么?会呢?
兄长?为?了向五皇子邀功卖好,亲手将指腹为?婚的林家?推入火坑。
还把林家?唯一的女儿接到侯府,用婚约哄骗得团团转,妄图榨干最后一点用处。
寒意从脚底升腾,他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咯吱”作响,唇色一片苍白,眼?尾泛红地望了一眼?小屋。
榻上的少女睡得酣畅,昳丽面容纯澈无?邪,樱唇在睡梦中扬起,砸吧着翻了个身。
裴言渊努力维持理智,一遍遍梳理和?分?析,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揣测而已?。
谋取银两的手段很多,不一定?要除掉林家?,去?年晚秋的贪赃案也不止林家?一个。
可是直觉却无?所隐瞒,迅疾将一切串联在一起,血淋淋地铺展在他的眼?前。
林家?不是唯一的选择,却是最好的选择。
此后金陵换上五皇子的人,就会有数不尽的好处,也不必担心会有正直之人告发。
天大的冤屈,终究被光阴埋藏起来,被遗孤日复一日的求索冲淡,最后就这样消失殆尽。
如同一粒灰尘落入大海,连水花都掀不起来。
况且,他自诩缜密谨慎,至今才发觉一处疏漏。
当初兄长?将林知雀接入侯府,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不过是贪图美色。
现在想来,这个念头毫无?道理。
在这之前,兄长?并未见过林知雀,就算她颇有美名,也不足以让兄长?以身犯险。
再?者说,京城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兄长?馋江南女子,买一个就是了。
林家?是世家?大族,一朝倾倒,有太?多双眼?睛看着。
若是赶尽杀绝,未免太?过刻意,难免惹人起疑。
倒不如打着婚约的幌子,既能博得美名,又能摆脱嫌疑,还能名正言顺将她吃下?去?。
纵使有一天,林知雀发现真相,也不可能推翻侯府,为?林家?平冤昭雪。
恐怕她有了这个心思,就会被兄长?夺了性命,与黄泉下?的家?人团聚。
毕竟,处置后院女子,可比处置林家?遗孤容易多了。
裴言渊想通了一切,眼?眶早已?通红,眸中尽是愠怒与悲愤,笑声荒唐而干涩。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起初莺莺一心想嫁的人,竟是她的灭族仇人;
她心心念念的真相与公道,其实近在眼?前;
她爹娘临终的遗言,竟会阴差阳错,将她送入血海深仇的深渊。
兴许林大人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刚正不阿的拒绝,会招来杀身之祸;
抑或是,他什?么?都明白,但为?了能保住唯一的女儿,只能隐瞒真相,让她在这世上苟且偷生。
裴言渊望着天边皎月出神,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冰凉石凳上,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
十余年前,兄长?与太?夫人冤枉阿娘,将他囚于废院。
直到今日,阿娘尚且是罪奴之身,他拼尽全力才深渊爬上来。
为?何他所爱之人,皆要受他们所害,下?场凄惨,不得好死?
为?何活着的人,皆要在他们的囚笼中求生,不得已?蒙蔽双眼?,糊涂地过了半辈子?
裴言渊再?也坐不住,恼恨与气性骤然上涌,“哗啦”一下?掀翻了棋盘,猛地冲出竹风院。
他刹那间思绪万千,想到了四皇子近日的谋划,想到了夺位的凶险,想到了曾经的顾虑......
最终都凝聚在一起,变成一个念头。
除掉裴言昭,用最短的时间,用尽一切办法。
无?论是他,还是林知雀,还是所有地下?的亡魂,都不该就此埋没。
哪怕是生于深渊的阴翳,也不该剥夺沐浴阳光的权利。
若是明知真相,却不能兑现承诺,他亦没资格娶她为?妻。
*
夜深露重,竹风院的暗门悄然打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奔出去?。
裴言渊一身玄色长?衫,直奔四皇子府邸,让人通传之后,立刻掩人耳目地进去?。
寝殿内烛光幽微,四皇子陆景幽一袭单薄寝衣,隐于竹帘之后,静静地听他成陈述,始终不发一言。
透过竹片的缝隙,看得出他眸光深沉无?比,身侧床榻上躺着一位女子。
此人正是他的皇姐,圣上嫡出的三公主,未来分?权的长?公主殿下?。
待到裴言渊说完,四皇子让人为?他斟茶,沉吟道:
“此事我略有耳闻,却因为?事关侯府,非同寻常,一直未曾发作。”
他披衣起身,与裴言渊拉进距离,在竹帘后伫立片刻,斟酌道:
“最锋利的一把剑,自然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彰显其威力。”
说话间,天边响起一道惊雷,蓦然在耳畔炸开,听得人心惊肉跳。
春日已?尽,盛夏即将来临。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场雷暴,一切开始改变。
四皇子遥望着晦暗天色,俯视台下?恭敬的裴言渊,平静问道:
“大雨将至,裴卿可愿一战?”
裴言渊登时会意,郑重地行?了一礼,斩钉截铁道:
“为?殿下?效劳,是臣的本分?。”
四皇子轻轻笑了一声,好似生怕吵醒身边的女子,沉声道:
“裴卿从未这么?说过。”
圣上缠绵病榻,气息微弱,他与五皇子终究要一较高下?。
这个时候,心腹之人冲锋陷阵,竭尽全力,才能十拿九稳。
他颇为?器重裴言渊,之前也旁敲侧击过,却没有得到坚定?的回答。
这是人之常情,他并不怪罪。
只要是人,都会有牵挂,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都是无?法割舍的执念。
他行?至今日,从不觉得众人都理所应当为?他效劳,包括所有心腹。
任何态度的转变,皆是心有所图,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四皇子掀开竹帘,俊容平和?安定?,问道:
“你所求为?何?是侯爵之位,还是黄金万两?”
裴言渊不卑不亢地俯下?身躯,炙热坦诚地行?了大礼,郑重道:
“臣无?所求,唯有三愿。”
他眸光微动,修长?手指交叠在身前,虔诚道:
“一愿逝者安息,二愿冤魂昭雪。”
裴言渊顿了顿,唇角不禁勾起弧度,声音温柔而坚定?,道:
“三愿娶心上人为?妻,白首不离。”
第67章 67 、入怀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