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幼时贪吃,在后厨见着好吃的就吃好几口,待到上桌时总是缺一角,十分不成体统。
因为这事儿,爹爹还狠下心训斥过她呢。
林知雀讪讪住手,可一想到裴言渊淡漠猜忌的面容,哼唧一声道:
“无妨,说不定那家伙还不领情呢。”
说罢,她把剩下的装在食盒里,打算换身干净衣衫去竹风院。
桂枝兀自盯着排骨良久,终究嗷呜一口吃下去,起身收拾杂乱的厨房。
*
等到忙完,饭菜刚好没那么烫,二人相伴出了门。
离竹风院还差数十步,院门忽然打开一条缝,“嗖”得蹿出一道人影。
那姑娘侍女装扮,捂着脸闷头向前跑,慌乱间撞在林知雀身上。
“哎......”
“对不住对不住!”
桂枝刚想斥责几句,那姑娘先愧疚地开了口,抹着泪抬起头。
她满脸通红,哭得梨花带雨,手上提着食盒,失落地耷拉着眉眼。
“出什么事了吗?”
林知雀扶着她,瞥了一眼竹风院,懵懂地问道。
“没、没什么!”
那侍女急切地否认,紧张地攥着衣角,支支吾吾道:
“二公子不喜欢我的吃食,仅此而已。”
听了这话,林知雀并未多想,边点头边困惑地蹙起眉头。
看来裴言渊不缺送饭之人,昨日干嘛还与她那般计较。
都身处废院了,还那么挑嘴,欺负好心的姑娘。
“别伤心了,他这人脾气不好。”
林知雀自认贴心地安慰着,顺手打开侍女的食盒,一脸认真道: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过这烧鸡可以再腌一会儿,会更加入味......”
那侍女沉默地听着,目光愈发羞恼,脸红得无地自容。
她哀怨地瞪了林知雀一眼,一把夺过食盒,推开她跑远了。
“小姐,她......”
桂枝扶住踉跄的林知雀,愤愤不平地要追上去理论。
“罢了罢了,本就是我多嘴,人家心情不好嘛。”
林知雀拦着桂枝,把她劝回去,独自接过食盒去了竹风院。
照例敲了三下门,这回倒是开得快,手还没收回来,小厮就探出脑袋。
“诶呀,原来是姑娘您呀,请进吧!”
嘉树起初以为方才的侍女去而复返,正想着如何打发,脸上尽是不耐。
不过一看是上回那爱慕公子,且因此动了恻隐之心的姑娘,立即眼神一亮,客气地摆出笑脸。
林知雀未曾想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歪着头愣怔片刻。
分明上次恨不得赶她走呢,果然一回生二回熟,这才是对好心人该有的待遇嘛。
她很快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扬起头回之一笑,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这次她长记性了,刻意避开苔藓,终于安然落地。
林知雀松了一口气,环视四周,恰好与裴言渊四目相对。
他伫立墨绿竹林之下,修长挺拔仿佛与竹节融为一体,平静而疏离地俯视着她。
阳光从竹叶上倾泻而下,落在他白皙清瘦的脸庞上,却衬得他容色更为淡漠,眸光幽若深潭,无端带着不可忽视的压迫。
林知雀呼吸一滞,蓦然想起上回的窘迫,无措地低下头,脸颊泛起薄红。
“我、我来送些吃食,这回没有打翻。”
她绞尽脑汁说出这话,拘谨地举起食盒,时不时瞄一眼裴言渊的反应。
然而,那家伙依然无动于衷,目光浅淡地从她身上扫过,唯独在食盒上似乎顿了一瞬。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遥遥环着双臂,冷声道:
“东西放下,走吧。”
林知雀“哦”了一声,乖巧照做,起身时却迈不开步子,为难地站在原地。
下厨一次不容易,品尝之人的反馈尤为重要。
她不指望裴言渊夸她,可她怕这家伙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若真是这样,还不如给她带回去,和桂枝分了吃呢。
“你尝一口嘛,我亲手做的。”
林知雀纠结一番,终究是心疼饭菜,鼓起勇气提起食盒,向前走了几步。
闻言,裴言渊漫不经心抬眸,剑眉微微一动,眸中几不可查的泛起一丝波澜,似是在揣摩着什么。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脸红的少女,良久才踱步靠近,缓缓重复道:
“亲手做的?”
“是呀,上回是厨房拿的,这次费了不少工夫呢!”
林知雀不假思索地回答,纯澈杏眸中没有半分虚假。
她向来实话实说,不喜欢把努力藏起来。
正因为是亲手做的,所以才会格外在乎,希望无论好坏都有回应。
如果这次失手撒了,她自己也会惋惜伤心。
但这话让裴言渊深思起来,看食盒的目光,像是看着难解的疑团。
上次厨房拿的有毒,这回特意说是亲手做的,是在暗示他无毒吗?
这么说来,她果真是故意的。
至于这么做的动机......裴言渊盯着食盒,想起刚才送上门的侍女。
那姑娘亲手做了烧鸡,娇羞矜持地暗示心意,三番五次让他尝尝。
他决然拒绝,不留余地,那姑娘就哭着跑出去了。
难不成是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思及此,裴言渊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脑海中浮现她上回通红的脸庞,还有没被他扶起时,失落羞恼的目光。
两张完全不同,却又极其相似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他忽而觉得,兴许嘉树的揣测,倒是有几分可能。
不过此事和裴言昭下毒有关,他万分谨慎,哪怕明知这姑娘因爱慕而生了恻隐之心,也不会轻易相信。
见他半天不说话,林知雀忐忑地抿唇,生怕这家伙还是不领情。
毕竟她也有私心,若能皆大欢喜自然最好。
她迅速瞥了一眼裴言渊,分明脸色依然冷淡,可似乎柔和些许。
仿佛微风拂过冰川,不如最初那样难以接近。
林知雀看到一丝希望,壮着胆子凑到他身前,主动打开食盒推过去,小声道:
“我尝过了,味道相当不错。”
说到厨艺,她自信不少,在裴言渊的俯视之下,也能理直气壮挺直腰杆。
裴言渊一言不发,端详着面前的糖醋排骨和红糖糕。
二者色泽诱人,尚且冒着热气,其中一碟果然缺了一角。
没想到,还怪用心的。
但是品尝的痕迹可以伪造,虽然这姑娘有些特殊,他也没必要以身犯险。
“我保证,肯定比刚才那姐姐做的好吃!”
林知雀察言观色,感受到裴言渊的脸色终于有点温度,起码像个正常人了,立即趁热打铁,信誓旦旦作保。
谁知,裴言渊反倒一愣,眉峰不禁挑起,问道:
“你怎知她做的是什么?”
“她哭得伤心,还说你不喜欢,我才特意去看的。”
林知雀一五一十地回答,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明明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得好吃。
她很快略过这一茬,迫切地把筷子塞在裴言渊手里,晃了晃道:
“你尝尝嘛,味道绝不输烧鸡。”
裴言渊望着少女较真的模样,感受到手背上不经意碰到的温软柔夷,不禁了然地弯了唇角。
那侍女羞惭地跑出去,寻常人发现端倪,根本不会追着询问。
可眼前的少女不仅详细问了,还明里暗里地比较和强调。
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未曾想,嘉树的揣测竟然成真了。
这小子自幼跟着他,虽然很是忠心,办事还算得力,但有个头疼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