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是十年前的事情。这事说起来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就跟池星诺本人一样。他出生当日,妈妈大出血去世,这些事也是从爷爷口中得知的。
他妈妈是孤儿,在厂里做工的时候,遇到了他父亲,父亲是大专生,算是技术岗位,两人在一起一年后结婚。
妈妈去世后,父亲把他留给了爷爷。
祖孙俩是在村里过日子,湾河村在山里,那时通外面的路也没修,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守村中的多是老人和孩子,自给自足,几亩田地几垄菜地,日子简单清贫就那么过下去。
池星诺长到四岁时,同村几个玩伴都收过爸爸妈妈寄回来的东西,什么新衣服、玩具、本子、书包这类,唯有池星诺什么都没有。
池爷爷怕孙儿心里难受,哄说:“你爸爸前两天还给爷爷寄了信,说想你了。”
“真的吗爷爷?”
“真的,爷爷年纪大记性不好差点忘了,爷爷拿给你,读给你听。”池爷爷进屋去找了半天,拿出来一张黄纸。
池星诺看着爷爷手里纸有些眼熟,这不是爷爷叠元宝的纸吗?
池爷爷已经开始‘读信’,哄孙儿了,因为是编的,读起来慢,好在小诺没追着问。
‘信’读完了,池星诺垂着脑袋,说:“爷爷,我知道了。”
“你爸爸想你的,你是他儿子,怎么会不想你呢。”池爷爷粗糙的手摸了摸孙儿脑袋。
池星诺虽小但这会也知道是爷爷哄着他,那纸不是信纸,是爷爷疼爱他的,他也不想爷爷难过,嘴上顺着爷爷的话,乖巧点了脑袋。
可心里还是难过的。
大家都有爸爸妈妈,他妈妈去世了,爸爸也不回来,他还没见过爸爸,爷爷说大前年你爸爸回来过一次,还送了钱,可你那会才一岁多还很小记不住。
池星诺原本是信,这一次有些不信。
一岁多爸爸回来看他,也是爷爷哄他的吧?
同村小伙伴给池星诺看爸爸妈妈寄回来的东西,池星诺什么都没有,只有羡慕,一个人在外面哭了鼻子,直到天黑了,池爷爷出来找,池星诺擦了擦眼泪才回去。
那一天晚上,池星诺冲撞看到了‘不干净’,有些发烧,还说了‘胡话’。
五岁前的事情,池星诺不记得了,后来那天晚上爷爷给二爷爷糊纸衣、扎纸人,池星诺想帮忙,爷爷说他八字轻,容易冲撞,招到什么不干净的。
池星诺还想说,他从没看到过什么。
那是他忘了。
那年年底时,池星诺爸爸终于回来了,带了几样礼品,还有一位阿姨,就是王素萍。
池杰跟父亲介绍新女友,话里话外都很满意,新女友家里很有钱,父亲是厂里主任,母亲是街道办的,在县城里女友还有房子,托女友福气,他现在在小学当老师。
“……爸,素萍家里两个兄弟,就她一个女孩子,自小养的娇气一些,这也是正常的,她没吃过苦,要是说话怠慢些,你别往心里去,她有口无心的。”池杰最后点了出来。
前面铺这么长,就是后面那句。
池爷爷听明白了,这新媳妇不是让他相看的,就是骂了他,他也不能惹人不痛快,坏了儿子的好姻缘。
“那小诺呢?你结婚是好事,可小诺这孩子今年五岁了,明年该上小学读书年纪。”池爷爷想给孙儿找出路,留在村里不好。
池杰根本没考虑带池星诺去新家,三言两语就推辞了过去,“爸,房子是素萍的,我过去是住她那儿,寄人篱下,要是小诺也跟着过去,我实在是管不过来,素萍还想要孩子,我怕她累着了。”
“小诺很乖的。”池爷爷连忙说。
池杰:“爸,要不这样吧,过个三四年,我安顿好了,再带小诺过去,我现在才调到小学,也很忙的,什么都要学。”
池爷爷只能如此了。
王素萍住了一晚,当天夜里就连连尖叫,开了灯,王素萍半夜喝水,推错了门,看到池爷爷做纸人的屋子,吓得不成,说什么也不住了,嫌池爷爷晦气,大过年的屋里堆这些什么元宝蜡烛纸衣纸人,还嫌屋子一股霉味,厕所都是蹲坑旱厕,要人命的。
第二天池杰就带王素萍回去了。
因过年,池爷爷提早杀了鸡,本来今日炖鸡,如今只能笑着送人,说:“小杰没提早打招呼,我怠慢了,没准备,吓着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小杰你带王小姐回吧。”
行礼早收拾好了,池杰顺着父亲的话梯子,带着女友离开了。
池星诺眼眶红的,满腹的委屈想替爷爷打抱不平,池爷爷拦住了孙儿,摸摸孙儿脑袋,说:“本来就是咱们吓着了王小姐,小诺你可不能记王小姐不好,她家对你爸爸诸多帮助,咱们要感恩的。”
池爷爷说着话也是为孙儿好,他想着他年纪大了,孙儿迟早要到王素萍手下讨生活过日子,还是要和和睦睦的。
后来那只鸡,祖孙二人吃了。池星诺可高兴了。
第二年开春,有个好消息,市里要修环山路,路一修好,虽然村里通大路还要走三四里路,但已经很方便了。
路修了两年,第三年车来车往,环山的村子通了人烟略有几分热闹,也就是这一年春,池星诺和爷爷赶集时,出了车祸。
池星诺魂被撞了出来,爷爷浑身的血,池星诺一边喊爷爷一边往过去跑。池爷爷急的挥挥手,大喊:“小诺,你别过来,快回去。”
回哪里去?
“小诺,快回去,回你自己身体里去。”
池星诺虽是懵懂但听爷爷的话,环顾左右,看到地上还躺着个‘他’,有两个他。
叮叮当当,有铁链的声,由远及近。
“回去!”
爷爷着急大喊。
池星诺吓得躺了回去,额前血流不止,糊着他的双眼,看这个世界是一片模糊猩红,他看到几米外爷爷跪在地上求一个男人,说:“大人,求您救救我孙儿,他还小,我到底下给您当牛做马。”
男人一言不发。
铁链声近,池星诺看到一团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影,铁链丢出去,捆住了许多哀嚎的影子,男人走了,爷爷还在。
池星诺松了口气,疼的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就在医院,一张口喊爷爷,听到护士姐姐说爷爷在手术室,池星诺求姐姐带他见爷爷。
爷爷从手术室出来,池星诺那会小,却也感觉到大人们投在他身上的同情,可爷爷还活着呢。
“小诺,你听爷爷说。”
病床上池爷爷声音微弱不可闻。池星诺得趴在爷爷唇边才能听到,他感觉到不好,哭红了眼,一遍遍说不要不要。
“好孩子,生死都定上了,爷爷偷活了这会能见你跟你说几句,已经是好事了,别哭,听爷爷说话。”池爷爷说话很是痛苦,却还仔细交代叮嘱孙儿,“家里爷爷房间高台有个黑匣子,你记住,那是保佑你的大人,以后要日日三炷香,对大人要尊敬,要听话,有了难处,就求大人……”
有难处就求大人。
后来十年,池星诺到了县城‘新家’,起初日子很难过,便听爷爷话跟大人说说,可大人从未出现,池星诺不免有些失落,可说完心里也轻松自在了。
池星诺便把‘鬼大人’当成了日记本。
之后一直相安无事。
到了如今。池星诺在医院里,守着自己肉身,怎么也回不去,不由着急,想到爷爷,自然而然想到大人。
“死马当活马医了。”池星诺望着肉身只能道。
外头天黑了,池星诺出了病房,一路往家里方向。魂飘起来很快,这会刚天黑不久,路上人不少,到了小区里直奔三楼。
池星诺刚抬手敲门,想起来他这会是鬼,当即穿了进去。
“真能穿进来!”池星诺高兴了小会。
这个家,他没有钥匙,小学放学早,要是回来敲门,后妈就会骂他,说他没家教,也不知道你爷爷怎么教你的,催命似得敲个不停。
池星诺只敲了三下,也没催命似得。
他一解释,后妈就说他顶嘴,顶撞长辈没规矩,爸爸回来就罚他面壁思过,吃饭也不能多吃肉,吃肉就是没礼貌,烂命馋嘴,光挑着好的吃,不顾人。
等等等等太多小事了。
池星诺长到十三四岁时,青春期,很是有自尊,后妈说过后,他便不再吃肉,哪怕过年过节,后妈当着亲戚面招呼他吃肉,他也不动筷子。
后妈就笑说:“这孩子吃饭上太挑了,这不吃那不吃,我伺候他跟伺候少爷一样,又不能不管,做后妈难啊。”
亲戚都是王家亲戚,七嘴八舌说王素萍心好不容易等等,末了教育池星诺要听话要乖,你身上穿的吃的都是你后妈买来的,做人不能不知道感恩的。
池星诺不知如何反驳,他确实是受王家的恩惠。
因此弟弟池安龙从小熊他,池星诺也是能忍就忍,在河里挣扎溺水时,他也是第一下河相救。
爷爷说了,做人要懂报恩,他要还王家的情。
这会在池星诺心里,那是还完了。救命之恩还是很大的!
因此池星诺飘到了屋里,听到后妈跟后爸歪曲他救池安龙的事实时,池星诺决定吓一吓两人!
第3章 冥婚3
“……我问过小龙了,他哪里敢去河边下河,肯定是池星诺撺掇的,他就没安好心,想要小龙下河出事。”王素萍说。
池杰沉默了下,当亲爹的对小儿子秉性怎么可能不知道,小龙打小被惯得不像话,两位大舅哥也宠,下河玩水这事,肯定是小龙撺掇起来的,这会出事害怕被骂,胡说的。
在家中,小龙是小霸王,池星诺都是躲着不招惹小龙的。
池杰什么都知道,但王素萍在气头上,犯不着因为大儿子跟妻子争辩吵起来,当即顺着话说:“我回头好好说他。”
“你就是在我跟前拿嘴说说,哪里舍得说池星诺。”王素萍哼了声,“可怜我们母子。过去这些年,我待他可不薄,竟然起歹毒心思,想害小龙,现在还要给他掏医药费,我真是……”
此时此刻恰到好处,外头发出幽幽咯吱咯吱响声,像是鬼叫一般。
屋里就夫妻二人,池安龙还在医院,虽然医生说只是受了惊吓可以回去,但王素萍不放心,让儿子在医院多住两天,她回来收拾衣裳的,一会还要去陪床守夜。
本来挺安静的,乍一响这个声,吓了两人一大跳。
“谁啊?”王素萍问。
池杰也纳闷,不过起身往出看,一边说:“是不是大舅哥?”
“我哥没钥匙的。”王素萍跟了过去,“是小龙屋里的门吧。”说完便急,“别是这孩子在医院害怕,偷偷跑回来了,真是不听话。”
看来王素萍也知道儿子什么性格。
这房子是两室一厅老小区,木头门年久失修关门就有动静声,屋里木门就两扇,主卧和池安龙住的卧室,至于池星诺的房间?在阳台隔了一半,只够放一张钢丝床,用的是帘子。
因此一听这动静,夫妻俩下意识想是池安龙跑回来了。
“小龙,你这孩子——”王素萍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客厅空空荡荡,小龙屋里也黑着没开灯,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