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帝不置可否。
他虽心有疑影,但终究查无实据,况越家阖族都是从龙的功臣,与苏钰更是生死对头,似乎不至于为了昔日死敌放弃如今位极人臣的荣宠。若他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惩处了越家,恐落人口实,也叫前朝不安。
只是他虽查无实据,却不得不未雨绸缪,故而在早朝后留下了素来与越家不睦的梁家长子梁放。
“极北之地,原是陛下登基后赏与黑旗军屯田的,微臣以为,先越帅有从龙之功,乃不世出之将才,只可惜天不假年,竟英年早逝……越相虽也为国舅,但与其兄长非一母所出,且日渐跋扈,恕微臣直言,陛下纵有心回护,也当分清越帅和越……”
锦帝看着下首禀奏的梁放,唇角微扬。他原以为梁放只是带兵的将才,现在看来,做文臣也是一把好手,三两句便为他寻了个剪除黑旗军在极北势力的理由,免于不念旧情、刻薄寡恩的指责。
“爱卿所言,朕懂得,爱卿亦懂得,”
锦帝适时打断了梁放的话,他心内虽满意梁放的忠君体国,面上却不显,只将君臣对话引向今日目的,
“越家和黑旗军在极北经营数载,业已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如今之策,恐怕唯有换防驻地,将黑旗军遣往他处,才能釜底抽薪、根除积弊,只是极北蛮荒之地,不知何军可往?”
“微臣愿往,”
不待锦帝点明,梁放便后退一步,深深一稽首,道,
“微臣愿率西北军前往极北,以两月为期,换防驻地,为陛下分忧,为华朝效力。”
自锦帝明旨黑旗军与西北军换防驻地后,前朝动荡,后宫亦不安宁。皇后越氏多番求见锦帝,锦帝却屡屡避而不见,如此种种,便叫宫人猜测帝后生隙,更有陛下偏宠菊氏、宠妾灭妻的谣言甚嚣尘上。
只是前朝后宫风云变幻,天子的寝宫内,却是一派别样的岁月静好。
乳白色的鱼汤腾着极鲜美的香气,锦帝舀了满勺,哄着喂与身旁的阿姊。可惜菊氏不爱河鲜,只由着性子慌忙躲避,鱼汤也都喂给了菊氏胸前的围兜,
“阿姊越发淘气了……”
锦帝轻搅汤匙,金匙与玉碗相磨,直叫服侍在侧的人心里发颤。好在陛下今日心情尚可,未再似从前那样追究小厨房未能体察菊嫔娘娘喜恶的过失,只叫人换成菊嫔素日偏爱的荠菜粥,这才哄得菊嫔张开口、咽了下去。
“好乖……再吃点肉好不好?”
锦帝说着,便又搛了块炖的软烂的牛腩。
菊氏自痴傻以来,锦帝因着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意,不再迫她做不喜之事。只阿姊身子本就瘦弱,一味以菜粥点心为食,恐于自身无益。锦帝刚把牛腩送到阿姊嘴边,就被阿姊再次避开,且这一次干脆离了软凳,再不肯同锦帝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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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锦帝起身,服侍的宫人们眼疾手快,把试图逃脱的菊氏又恭敬地“请”回了软凳上。菊氏见怎么也挣不出桎梏她的宫人,便抬起眼,红了眼圈,委屈地哭了起来。
“奴婢(才)该死……”
于是宫人们又跪了一地。
不待陛下吩咐,桎梏菊氏的那两个大宫女已自行掌嘴,每一下都清脆响亮,好让嫔主子看了消气。
“可是朕不好了,阿姊乖,不喜便不吃了,去拿阿姊喜欢的金丝燕窝酥来。”
锦帝并不理会这些下人,他看向泪人一样的菊氏,心里又疼又急,只将阿姊抱到膝上,细细吮去泪滴,柔声安抚道。
可耍起小孩脾气的菊氏却是不听锦帝这番退让的,她只知道自己每日都要咽下一堆讨厌的食物,那顶珍稀的血燕也好、雪蛤也罢,于她而言,都不如民间随处可见的一串糖葫芦。她脑袋糊涂,口齿也不清晰,只凭着模糊的记忆一件又一件念叨着她喜欢的吃食,然后又委屈地细数起孕中宫人们对她的管束,直唬得跪地请罪的宫人们更加心惊胆战。
“讨、讨厌红色的粥……他、他不让我吃绿、绿豆糕!”
菊氏伸出了食指。
锦帝顺着指尖瞧去,原来所指之人正是向来忠心耿耿的魏全。魏大伴见菊嫔娘娘指他,只觉屁股一痛——娘娘如今糊涂,可这样梨花带雨地向陛下诉苦,纵然陛下知其孩童心性、说话当不得真,也必是要略施薄惩好叫心尖子消气的。
果然,陛下都未瞧他一眼,便直挥了手,示意执事太监把他拖了下去。那些行刑的执事太监各个身怀绝技,深谙雷声大雨点小之法,听着重重落下,打在身上却并不疼,兼之魏大伴故意大声讨饶,很快便有宫人出来传话,道菊嫔娘娘开恩,不许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