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他都按部就班,被鬼差带着走程序。四周漂浮着似雾非雾的颗粒,能见度好像北京的雾霾天。
奇怪,他明明没有去过北京,可这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也许是脱离了肉体,行路速度倒是变快了不少,但思绪好像有点跟不上,浑浑噩噩的,脑袋里仿佛充斥着棉絮与丝线,互相纠缠。
他试图理清错综复杂的丝线,因为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可惜的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想起来。他原以为会带着遗憾去往新的人生,不料却遇上鬼界骚乱。
所以,在最后一站,他当机立断,趁乱逃走了。他一定要弄明白到底忘了什么事,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就去另一个肉体躯壳里。
鬼差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平息动乱,也发现了许多逃走的魂魄,抓捕的过程间,如泣如诉的哀鸣此起彼伏。
也许可以称之为天时地利人和,他乔装打扮、东躲西藏,暂时躲过了一劫。
逐渐摸清地形后,他会在新灵魂进站的闸口悄悄观察,渴望找到上辈子认识他的人。
只可惜,数年来,一无所获。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具体过去了多久,“数年来”的描述可能并不准确,因为在黑暗封闭的空间,会使人的认知发生错乱。也许上辈子和我有关的人都生活的很好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人在出神的时候,可能类似于灵魂出窍,会暂时忽略周遭身处的环境,鬼也一样。
所以当鬼差发现他时,他几乎没有挣扎。哀莫大于心死,他打算放弃了,即使心里空落落的。
他被押着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流程。
明明已经劝说自己放弃了,可当他站在投胎转世的队伍里,他蓦地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和悲伤。
“哥——!”
他的背后传来异常悲怆而又陌生的声音,理智告诉他,那并不是在喊他,可还是似有所感的转头。
他们之间隔着鬼影绰绰,仿佛旧时天高路远,鱼传尺素的深情也变得遥遥无期。
他还处在一片混沌的无措中,便见她用力挣脱鬼差的桎梏,似一团冰封的火球朝他奔来,带着难以言明的决绝。
他本能的快步迈出,想要接住她,却被她抱了满怀,惯性的力道之大使他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哥……”
当时穿透薄雾的的遥远声音此时近在耳畔,无端让他想起晨钟暮鼓的寺庙,终日的靡靡梵音与线香环绕,于是心也跟着共振。
低头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她身上的冰壳融化了,冰凉刺骨的水液顺着他的胸膛,源源不断流进他的身体。此刻他的心脏也变成了器皿,满溢的水又从他的瞳孔流出。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在人世间唯一割舍不下、几年来踽踽独行在鬼域,都只为再见她一面,然后好好告别——就像他还活着时,同她讲的死亡教育——现在真正发挥作用了。
在这能见到她,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思虑太重,导致磁场发生变化,从而降临到她身上。
“阿枳……”
他轻叹一声,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很快他们就被鬼差拉开,无奈各自回到自己的流程中。
在下去前最后一步,他回头,可惜已经看不见她了。四周呜咽,全都变成了她的音色。
他又惹她哭了。
如果他的意念真能改变时空粒子运行轨迹,那就让他们在下一世的人间重逢吧。到那时,他们可以不是兄妹,只希望她能出生在父母恩爱的幸福家庭里。
她值得更多人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