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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时剑气如水波荡开,恶鬼触之即散。鬼修见状不妙,扬手收起招魂幡,转身就跑。
    徐存湛刚好念完剑诀,睁开眼,遥遥望着鬼修越跑越远的背影。他那双赤金色眼瞳内无悲无喜,长而密的眼睫在晶状体面上落下一层阴影。
    眼看鬼修的背影已经要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陈邻忍不住扯了扯徐存湛的衣领:“他要跑掉了,我们不追……”
    陈邻的话没有说完,刹那风起,吹得她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完全被风摁进了徐存湛怀里。
    徐存湛抬手笼在陈邻身上,为她避开了那阵风。
    那是强大剑意掀起的罡风——周围的树叶雪粒全部被这阵风卷入其中,就连逃跑的鬼修也被这阵风吹得东倒西歪,没办法再正常前进。
    他咬了咬牙,扯起手中招魂幡:“天皇皇!地皇皇!小儿——”
    木剑挟风而来,一剑刺透招魂幡;鬼修尚未念完咒语,两手紧握着招魂幡,仰头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
    徐存湛抬手一招,木剑回转重新落入他掌心。他踏着风停在鬼修面前,一手拿剑,另外一只手回护胸口藏着的布偶。
    鬼修此时体力不支,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气。
    徐存湛手腕一转,木剑剑尖抵着对方脖颈:“你气息不稳,真气匮乏,并不是修道的料子。”
    “说出是谁传授你此等邪术的,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第3章 能看吗
    鬼修抬头,神色惊慌,眼神不善的盯着徐存湛。
    少年侧脸,微微挑眉,剑尖下压半寸。
    木剑的剑尖看着迟钝,实则锋锐无比,徐存湛只是稍微将剑尖下压,鬼修脖颈上便已经被划开一道血痕,鲜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感受到脖颈上的痛意,鬼修有些害怕,咽了咽口水:“要……要我说出我的师父也行,但你必须要保证不能杀……”
    鬼修的话还未说完,徐存湛手中木剑干脆利落砍下了他的脖颈。
    鲜血迟钝了一两秒后才从脖颈断口喷涌而出,鬼修的脑袋凌空飞起又落地,临死前还惊恐又怨毒的盯着徐存湛:“你……你……”
    徐存湛收了剑,单手仍然盖着自己胸口的布偶,偏过脸垂眸望向鬼修头颅。
    忽然,少年唇角翘起,眼眸弯弯:“你入邪道至今,已献祭二十五条无辜性命,昨日还害我无端背上他人因果,能让你死得干脆利落便已经是格外开恩,谁给你的勇气与我讨价还价?”
    他抬起胳膊,单手掐诀,垂眼低念。
    那鬼修的魂魄转眼便被徐存湛抽取出来——徐存湛凝神望着对方魂魄,忽然‘咦’了一声,颇感讶异。
    正常人应有三魂六魄,若是缺了其中之一,人就会变得疯疯癫癫。
    故而民间有‘失心疯’的由来。
    但面前鬼修的魂魄却缺少了一魂一魄。因为缺少这一魂一魄,徐存湛便无法直接读取他魂魄里的记忆。
    鬼修对自己缺少一魂一魄的事情好像毫不知情,魂魄被抽出来之后也还能维持神智,跪倒在地不断磕头祈求徐存湛饶他一命。
    徐存湛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转而又去捡起地上那支招魂幡,将其抖开。
    这是鬼修用来收集横死冤魂的法器,看起来破破烂烂,已经有些年头了。
    幡面上还留着被桃木剑刺出来的大洞。
    徐存湛正在研究那支招魂幡,忽然感觉自己护在心口的手掌心微微发痒。
    他垂眸,合拢的手掌微微松开,露出一条缝隙。
    果然是陈邻在扒拉他的手掌心。
    她被徐存湛捂了半天,好不容易从那线缝隙里看见一点阳光。陈邻原本还想从那线缝隙里挤出来的,但她努力拱了拱,又惆怅的发现自己这个布偶脑袋太大了,那道狭窄的缝隙她根本挤不出去。
    有雪花从那片缝隙中落进来,落到陈邻脸颊上。
    微微的凉意,还带着些许湿润,在陈邻脸颊上散开。
    她眨了眨眼,扒着徐存湛手掌心,故作镇定的问:“那个鬼修死了?”
    徐存湛老实回答:“只是肉/身死了而已,魂魄还在。陈姑娘能见尸体吗?”
    陈邻想了想,谨慎:“什么样的尸体?”
    徐存湛回头看了眼鬼修的尸体。
    脑袋飞得太远,离尸体少说有十来米。
    但好在腔子里已经不喷血了,无头尸体栽倒在一片被血浸化了的单薄雪地上,雪地以尸体为中心,颜色从深红到浅粉缓缓过度。
    徐存湛回答:“死得很痛快,不怎么吓人。”
    陈邻一听,放心了,点头:“那没问题,我胆子挺大的,还经常看恐怖片。”
    徐存湛:“何为恐怖片?”
    陈邻解释:“就是鬼故事。”
    徐存湛笑了笑:“那就好,我还担心吓到陈姑娘。”
    他把笼着陈邻的手掌拿开。
    陈邻眼前昏暗顿散,天光雪光明晃晃刺眼。她不禁眯了眯眼,扒拉着徐存湛衣襟,探头往外看。
    她一眼就看见了鬼修的尸体——冰天雪地一片素白,唯独那块红实在显眼。
    无头尸体扑倒在地,腔子处热气缓慢的往上冒。
    陈邻上一次看见这么新鲜的腔子,还是在美恐片里。真实面对和隔着电影屏幕完全是两种感觉,更何况看电影的时候她心里很清楚那些都是假的,是道具。
    但眼前这具尸体显然不是。
    恐惧到了极点时反而连尖叫都忘记了,陈邻身子晃了晃,啪叽一声面朝下栽倒下去。
    他们脚下便是松软的积雪,布偶一头栽进去,两条被棉花塞得鼓鼓囊囊的小腿短凌空蹬了蹬,不动了。
    徐存湛屈膝半蹲,垂眼饶有兴趣打量着栽倒在雪堆里的玩偶。
    他看了好一会儿,玩偶也没有新的动静。徐存湛伸手,像拔萝卜似的把玩偶从积雪里面拎起来。玩偶身上那件粉色的裙子被积雪浸湿,变得皱皱巴巴。徐存湛伸手拍掉上面沾带的雪粒,把玩偶举到自己眼前。
    玩偶大小不一的绿豆眼变成了两条平和的直线。
    徐存湛:“陈姑娘?”
    玩偶毫无反应。
    徐存湛颇感遗憾:“看来陈姑娘的胆子倒也没有那么大——唔,确实,刚死过一遭的魂魄比较脆弱,受到惊吓很容易散魂。”
    “是我思虑不周了。”
    他重新把玩偶塞回自己怀里,转身面朝向被真气束缚在地上的鬼修魂魄。
    徐存湛刚刚脸上还挂着些许笑意,但在转过身的瞬间,他脸上笑意消失无踪,垂眼看鬼修时神色复又变得冰冷。
    被他注视着,鬼修不禁打了个寒战,磕头如捣蒜:“道长!仙长!饶了我吧!求求你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了那怪物的妖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对了!道长你不是想知道教我邪术给我招魂幡的人吗?他——”
    鬼修尚未把话说完,忽然浑身燃起黑火。他发出惨叫,满地打滚,但不过半刻,鬼修魂魄便被黑火燃烧殆尽。
    空气中只剩下一些黑色余烬,很快就被冬日寒风吹散。
    徐存湛皱眉,注视着面前的空气,屈指轻敲剑柄,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低声自言自语:“抽走一魂一魄做咒,远隔千里也能咒杀对方魂魄,好毒的邪术。”
    他伸手将自己怀里的玩偶取出来——陈邻还晕着,玩偶一点反应也没有。
    徐存湛单手托着玩偶,却想起昨天对方突然被鬼修推进自己怀里的模样:她的表情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惊讶,好像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鬼修推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那天徐存湛的剑好似冥冥之中被他人抢去了操纵权一般,平时如臂使指,当时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去势。
    只是瞬息,剑刃穿过少女胸膛,她完全扑进徐存湛怀里。
    徐存湛从来没有抱过任何人,师父对他要求严苛,同门敬他畏他。严格意义上来讲,昨天陈邻那一扑,是徐存湛十八年来第一次抱别人。
    很柔软,带着血液的腥甜气味。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快断气的前一刻,伸手拍到了徐存湛脸上。她的手也很漂亮,虽然有薄茧,却显然不是长期劳作的茧子。
    她的手糊在徐存湛脸上,手指触碰到徐存湛额头,眼睫,鼻尖,嘴唇。
    徐存湛尝到了她的血的味道。
    有股腥甜味,像冷兵器淬炼之后的味道。那一刻徐存湛的心急促的猛跳了几下。
    陈邻的手很快失去力气,顺着他的脸颊落到他脖颈,冰冷指尖搭着徐存湛狂跳不已的脖颈脉动。
    徐存湛无法理解那一瞬间为何他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愧疚吗?应当不是。
    虽然表面上徐存湛揽下了陈邻死亡的全部责任,而实际上——徐存湛可不认为陈邻的死和自己有任何关系。他很清楚自己的剑术,别说陈邻只是被鬼修推了一下,哪怕她是精准盯着自己的剑尖撞上来,徐存湛也能避开她。
    但偏偏那天徐存湛没能避开陈邻。
    冥冥之中似乎他那一剑注定要杀了陈邻。
    杀死陈邻的,不是徐存湛的剑,是握住了徐存湛木剑的天道与命运。但在陈邻死后,背上因果的却是徐存湛。
    这才是徐存湛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决定剑走偏锋复活陈邻的原因。
    但他并不想告诉陈邻真相。因果对于修道者来说是十分忌讳的事情,而陈邻作为一个普通人,告诉她也无用,还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危险。
    *
    陈邻迷迷糊糊醒来,感觉到有冰冷的风吹过自己脸颊。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为布偶的缘故,虽然能感觉到冷风,但是陈邻并不觉得很冷。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徐存湛的脸。
    他正单手托着陈邻,那双金灿灿眼眸注视着她。陈邻一睁开眼睛,徐存湛立刻露出轻快笑脸,莲花眼弯起,好像莲花花瓣略带挑逗的曲线:“你醒了?太好了,我还担心陈姑娘你会死呢。”
    “若是陈姑娘连魂魄都散了,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陈邻:“要是我的魂魄真的被吓散了怎么办?”
    徐存湛歪头,眨了眨眼,认真:“若是陈姑娘魂散,在下也只好自戕,随陈姑娘而去了。”
    陈邻:“……你是白切黑吧?”
    徐存湛茫然:“何为白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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