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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竟然知晓此事!
    顾鸿生心中一凛,顿时明白,郊外的别院中,有和静县主的眼线。
    迎着和静县主愤怒的目光,他蓦然冷静下来。将孩子交给一旁不知所措的乳母,吩咐她将孩子带下去,这才转脸望着和静县主。“你既已知晓,我无话可说。”
    他这般坦然的态度显然并非和静县主想要的。她红着眼眶质问道:“你连对我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顾鸿生静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你什么都明白。”与她的婚事,本就是自己求而不得的妥协,他以为她是知道的。
    和静县主仿佛承受不住一般,踉跄一步。她眼眸中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落下来。
    是啊,她从头到尾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心存期待,以为与他的相敬如宾能维持到永远。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她所以为的相敬如宾,自始至终不过是因为他不爱她。他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是青霜。
    看到她这副模样,顾鸿生终究心存不忍。他上前一步,朝和静县主伸出手来,“你……”
    “别过来!”和静县主朝他吼道。
    顾鸿生僵立住,伸出的手微微垂落。
    “是我的错。”眼眶的泪水终究承受不住一般滚落下来。和静县主满面凄楚,“是我不该强求。”旁人或许不知,可她最是清楚。与顾鸿生的婚事不过是她仗着父亲的宠爱,强求而来。
    她以为顾鸿生答应与她的婚事,便会在心底为她留一个角落。可青霜早已占据了他整颗心,连她卑微祈求的一个角落都不曾有。
    自成婚以来,和静县主从未露出过这幅嫉恨凄楚的模样。
    顾鸿生微微愣怔,而后眼眸微垂。
    他自知搭救季家后人的举动有多么不合适,却还是义无反顾去做了。他告诫自己是不想季家就此绝后,但是心底却清楚明白——他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青霜。
    他的沉默无疑让和静县主看透了,她面如死灰。
    兰园花宴之上的惊鸿一瞥,从此便让顾鸿生进驻了自己的心。所以明知他有心上人,却还是忍不住抱着期待,期待他或许有一日会回头看看自己。
    可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自欺欺人下去了。
    顾鸿生为了青霜,连季家私生子都能搭救,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而她即便顶着顾鸿生妻子的名头,换来的也不过是他的礼待有加。
    她望着顾鸿生,眼泪仿佛一颗颗砸落下来,似乎要将她长久以来的自以为是砸碎。
    顾鸿生望着她,“倘若你要和离……”
    他这一言犹如当头一棒,和静县主猛地抬起头,“你休想!”
    明知道他心有所属,明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可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无法低头。
    和静县主眼眸之中的泪光犹在,但是神情却变得无比坚定。“我不会和离的!”说完她转身离去。
    六王之乱刚刚平定,朝中诸事不少,加上青霜将近临盆,顾鸿生甚至无法在和静县主身上多留一丝关注。
    他为青霜寻来了长安城中最好的稳婆,日日守候在侧。
    然而在别庄中好吃好睡的青霜还是日渐消瘦下来。
    他别无他法,只能吩咐下人尽心尽力照看青霜。
    青霜临盆当日,守候在院外的顾鸿生听到稳婆说出“难产”二字之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暴雨如同瓢泼,哗啦啦往下冲刷。顾鸿生站在一墙之外,只觉得心被狠狠揪起。他从来不知道等待原来会是这样一件痛苦的事情。
    第二日天边露白之时,精疲力尽的青霜终于产下一个女儿。刚出生的孩子皱皱巴巴,可顾鸿生依旧从她的眉眼之间看到了季明允的影子。
    他无比清楚的认识到,怀里的这个孩子,身上流着的是季明允的血。
    然而还不等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房中的稳婆便大惊失色冲了出来:“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听闻此言,顾鸿生慌乱得什么都顾不得,径直冲了进去。
    他到底大意了,忽视了潜在的危险,将青霜置于险境之中。
    经过一整夜的折磨,青霜面色灰败,瞧见她这般样子,顾鸿生抖着手几乎不敢靠近。反倒是青霜听到声音,拼尽全力朝他抬起手。
    顾鸿生被身旁的丫鬟提醒了一句,这才回神,快步走去。
    他握着青霜的手,只觉得触手一片冰凉。
    “季家的那孩子……劳烦你照顾了。”
    他本以为青霜会想要见一见她刚出世的孩子,可自她口中提及的,却仍旧是季家的那个孩子。
    顾鸿生的手不自觉收紧,却又在下一瞬察觉到,慌忙松开。
    青霜面容灰败,但唇角却有一丝释然的笑意,“我欠季家的……总算是还清了。”她这一生,长在季家,困于季家,活得丝毫没有自我。总算在此刻,偿还了季家的恩情,从此以后,海阔天空,她恢复自由。
    “只是欠你的恩情,此生无以为报。”青霜望着他的眼睛渐渐柔和。
    她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望过他,她待他总是客套有礼,即便他以季家胁迫于她,她也总是风淡云轻,不以为意。
    “只愿来世……”
    话终究未说完,被顾鸿生握在掌心的手缓缓滑落。
    虚虚张开的手心缓缓握紧,耳畔是一片哭声。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顾鸿生将初生的婴孩取名阿暖,寄养于城郊的农户之中。而后回到府中,径直去了和静县主房中。
    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还是头一次踏进房中。
    瞧见他进来,和静县主面上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笑容,“你终于来了……”话音还未落,便被顾鸿生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
    她被打得脸侧向一边,耳边嗡嗡乱响。
    丫鬟婆子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慌乱上前将他拉开。
    和静县主捂着脸,不可置信望过来,“你打我?”
    “青霜死了。”顾鸿生的声音冷似寒冰,“你可满意了?”
    和静县主微微睁大眼睛,“怎么会……”
    “你在她的汤药之中动了手脚,难道不会想到她会是什么结果?”他没有想到,也不曾想到,和静县主对青霜的愤怒竟然到了如此地步。查出是青霜每日服用的汤药中出了问题,他追悔莫及。
    和静县主摇了摇,“我是对她的汤药动了手脚,可是怎么会……”
    “我从未想过,你竟是如此狠毒之人。”顾鸿生却不愿再听她多言,扔下这一句后,决绝离去。
    他终究是懦弱虚伪的,顾念权势利益,顾忌清平王府兴师问罪,竟然连亲手为青霜报仇都不能。
    在朝中有心人的运作下,皇帝终于记挂起季贵妃之好,将季家十六岁以上男子全部处死,女眷与幼子,皆没入奴籍,后世子孙永不得入仕。
    看似格外开恩,实则在季家后世子孙身上加上了一道枷锁。
    阿暖四岁那年,大庆内忧外患,半数山河沦陷,朝中人人自危,无暇他顾。顾鸿生趁此机会将阿暖接入府中,与雪茵养在一处。
    和静县主到底是有悔过之心,早已不问世事,每日青灯礼佛,对他将阿暖带入府中一事不置一词——清平王早在一年前故去,清平王妃更是一病不起。往日荣盛的清平王府,早已门可罗雀。
    进入府中的阿暖年纪虽小,却十分聪颖,即便顶着顾府二小姐的名义,也从不孤高自傲,为人处世甚是通透。
    顾鸿生一边爱怜她年幼懂事,一边又对她的身份耿耿于怀,难以生出亲近之意。
    阿暖虽然年幼,但是对人对事甚为敏感,顾鸿生待她不远不近,她也从不主动亲近。她长于顾府,看似无忧无虑,实则处处谨慎。
    府中反倒是雪茵与她更为亲近。
    雪茵性子要强,十四岁那年想要学琴,阿暖便擅自出府帮她寻觅良师。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找到了暂居于琴坊的沈季文。
    彼时沈季文以一手出色的琴技响彻长安城,雪茵能得到他的教导并非坏事,故而顾鸿生并未阻拦三个孩子的见面。
    只是随着沈季文出入顾府的时间越久,事情便越发往顾鸿生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他无意间瞧见沈季文教导雪茵练琴时的样子,琴瑟和谐,宛若一对璧人。
    阿暖坐在一旁,撑着下巴乐呵呵瞧着。
    他心底顿时咯噔了一下,回头便将雪茵叫进了书房。
    雪茵与他并不怎么亲近,骤然被他叫进书房十分不解。但她还未发问,便听见顾鸿生说道:“雪茵,你该入主中宫。”
    他始终对沈季文心怀芥蒂,即便明知上一辈人的恩怨与他无关,也做不到听之任之。
    听了他的话,雪茵很是诧异,依她的身份,入主中宫并不是问题,但问题是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入宫。顾家本是世家大族,也并不需要她牺牲自我、巩固权势。
    顾鸿生知晓她的疑惑,便将沈季文与季家如今的困境悉数告之。
    他虽然不与雪茵亲近,但对雪茵的性格十分清楚。雪茵聪颖高傲,亦自负。听闻沈季文之事,势必不会置身事外。
    事实证明,雪茵的确如此。
    她亲手斩断情丝,自此所有的努力都为入宫这一个目的。
    沈季文心怀愧疚,亦无力更改局面,自此也不再踏入顾府。
    事情的发展本该完全按照他的期许,只是他不曾料到,小皇帝竟会对阿暖上了心。
    阿暖像极了当年寄养在季家的青霜,顾忌雪茵的姐妹之情,也为了偿还养育之恩,誓死不愿入宫。
    他明知阿暖对小皇帝并非无情,却碍于当年之事,默许了阿暖离开长安之举。
    本以为阿暖此去,自此天高海阔,谁知却是阴阳两相隔。
    他此生甚少有后悔之事,青霜过世之事是一件,放纵阿暖离开长安亦是一件。
    可阿暖之所以会离开长安,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要雪茵入宫。
    只因他一念之差,他连青霜唯一留在世上的孩子也没有护住。
    望着眼底满是悲凉的雪茵,他眼前逐渐模糊起来。“雪茵,对不住。我不该强求你入宫。”
    第87章 番外驸马的宠妻日常(三)
    城郊别庄外有着一片郁郁葱葱的农田, 时值夏末,间或有农人于田野见辛勤劳作。
    “殿下倘若想去瞧瞧,明日我们便可来此处瞧瞧。”方镜辞一边说着, 一边递来一碗消暑的酸梅汤。
    虽是夏末,但天气依旧炎热。马车上备着的酸梅汤用冰块镇着, 冰冰凉凉,十分解暑。
    安国公主放下车帘子,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才品尝出一丝沁骨的凉意,便被方镜辞收回了碗。“不可贪凉。”
    她有着体寒的毛病,虽不严重, 但方镜辞却时时刻刻记在心间, 每每准备膳食, 总是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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