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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迪亚洛在你安排的房间里住下了。他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早把路费花得精光,就算想搬出去住也没办法掏钱,因此忍气吞声地再没提过离开。
    你本来决定好好享受你的休假,但迪亚洛的事情又值得你烦忧,他要是突然自顾自地决定突袭,摸去阿戈斯,那估计就凶多吉少了。
    因此你决定这几天先和他住在一起,顺便打听清楚原委,再想办法找个借口送他离开。
    最好能找到他原来所在的家,让那里的熟人来作个伪证,编造一个足以信服的故事,以打消他复仇的念头。怀着这样的计划,你开始了行动。
    而迪亚洛这边也没闲着,他不愿意白吃白住,竟然找回你们相遇的那个酒馆,当起了服务生。
    小孩儿虽然天真又好骗,但该有的骨气一点也没少。当他结束了第一天打工,拎着自己买的食材回来,面带强忍的骄傲给你做饭时,你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当然被他红着脸拍开了手。
    少年脸颊红润,紧张地捏紧了衣角,一双罕见的紫眼睛却亮如晨星般直视着你:“你听好了,这房间的租赁费你付,但食材和厨房都是我负责,你可不许抢!……”他转而有些窘迫地低下头:“我也就会做做家务什么的了。”
    “好。”
    你点点头,眼见他长舒了口气,站起来去厨房继续忙活了。
    你在餐桌旁支起手掌,悠闲地旁观他忙碌的身影。明显是在之前的家里熟悉做饭,他用起新买的厨具得心应手,手起刀落下切出漂亮的菜丝,起锅烧油下菜,虽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过程行云流水。
    新鲜蔬菜在锅中发出滋滋声,很快房间盈满香味,他背对你站在灶台前,像是忍耐了很久般回过头怒视着你:
    “别盯着我啦!”
    “好,好。”
    你笑着告饶,转而打开手机联系你的线人。15到17岁之间你跟在佩铂西身边跑了两年业务,大致了解迪亚洛这类购买地皮引起争议的事件会由哪个记录员负责。对方会给你信息,估计也会上报给佩铂西你的浏览记录,不过据你了解,只要佩铂西不回市里,就不会有闲心来询问你查阅这些的目的。
    所以只要抓紧时间把事情办好,你就能悄无声息地把迪亚洛送走。
    想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但……
    你再次看向在厨房中努力的迪亚洛。
    在他面前的话,还是悠闲度过时间吧。
    你们好像成了最普通的同居者。早上起来一起吃饭,随后他去酒吧打工,你去联系你的线人,又在傍晚不约而同地回到同一个家。刚开始的拘谨与慌张慢慢散去,演变成另一种小心翼翼的触碰。
    因为,毕竟是在同居嘛,所以比平常更放松、更隐私的样子都可以看到,你又是那种完全不知廉耻的类型,背心短裤在家里晃来晃去都是常态,反而是他比较拘谨,哪怕回到家也老老实实穿着衣服。
    你在阿戈斯乐园随性生活惯了,竟然逐渐变成他来照顾你了——也许是鲁柏总细心服侍你的原因,你懒得精细地照顾自己,反正活着就行,但迪亚洛却看不得你这样,于是当你又一次洗完澡不擦头发就开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他提着毛巾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薅住了你乱糟糟的脑袋。
    “科迪莉亚——你想生病吗?”
    “呜哇。”
    你被迫仰起头来看他,年少的恶魔正生气地撇着嘴盯着你,从这个角度,你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你长叹了口气:“真恶毒的说法,难道你还想诅咒我吗?”说罢,你又好奇起来:“恶魔会有什么超自然力量来给生物下诅咒吗?”
    “你在想什么啊。”
    迪亚洛摇了摇头,只是拿毛巾蒙住了你的脑袋,声音轻了些:“……但其实我也不清楚。毕竟没有人教我这些。”
    “……”
    不小心聊到他的伤心事,你一时沉默起来,乖乖坐着等他给你擦完头发,轻柔的沙沙声让人觉得安心,坐了一会儿,你开口:“迪亚洛,如果你完成心愿,杀了佩铂西,接下来你要去哪?”
    “……打听这个干什么。”
    他迟疑了一会儿,想要推脱:“和你无关吧。”
    “我想知道。”
    “……可能是回深渊看看吧。”
    迪亚洛沉吟了一会儿,一边为你擦头发一边低声说:“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归处了。既然如此,我想回到同类的聚集地,说不定能……”他声音渐低下去,但你还是在那近距离里听清了他的呢喃:“说不定能,找到新的家。”
    幼儿。
    你静静想。
    对于成年期漫长,二十岁的年龄还未达到平均寿命十分之一的恶魔来说,迪亚洛处在实实在在的幼年期。最直观的身体机能发育的迟缓、精神的尚未独立,都不足以让他接受失去庇护所的现实。他还在下意识寻找新的家园,就像任何种族的幼儿那样做的。
    他应该是很迷茫,很害怕的,然而他带着这些恐惧,还是踏上了旅途,找到了这里,想要将仇恨诉诸凶手。
    ……也许不是仇恨,他真的恨佩铂西吗?连威胁别人都做不到的幼年恶魔,提到仇人时,你却难以感受到阴冷的杀意,更多是一种抱怨式的义愤填膺。而此刻所困扰着他的情绪,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是被抛弃的痛苦和孤立无援的迷茫。
    一只突然被遗弃的慌张的幼兽。所谓仇杀,应该只是他为自己暂时找到的一个方向。不然天大地大,从未思考过未来的他,究竟要往何处去呢?
    你于是更坚定了要把他劝走的念头。
    他那么年轻,寿命还长,甚至尚未懂得人生是何物。
    不该就这样沉沦在仇恨之中,种下苦果。
    你突然间不说话,似乎让他有点不安。
    迪亚洛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低下头来看你。
    “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刚才走神了。”
    “……哈。”
    他短促地叹了口气,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放下毛巾,拿起梳子帮你把半干的头发梳通。
    你换了个轻松的语调:“这几天我就想说了,你好像很擅长照顾人。”
    被夸奖了之后,他也松弛了一些:“我……我在之前的家里,经常照顾弟弟妹妹。他们可比你调皮多了。”
    “我可是已经成年了哦。”
    “是吗,倒也没省心多少。”
    头发梳通了,他把毛巾和梳子拿走,不一会儿又端了热水过来,在你身边坐下,开始看书。你瞧了一眼,发现是烹饪相关。
    被你好奇地看这,他不自在地躲了两下:“干嘛。”
    “你对烹饪这么有兴趣啊。”
    “……怎么,不行啊?”
    “不,我是说……这个兴趣很好。”
    很健康,比什么报复仇人要健康多了。
    “哈……做出来的东西倒是便宜你了。”迪亚洛低头翻了两下书,开口说道:“说起来,明天是酒馆的周年庆,我可能要晚点回来。”
    “我知道了。”
    你点了点头,思绪飘向远方:既然如此,那明天就抽空回阿戈斯乐园一趟好了。
    “很遗憾。您想找的那个员工已经……已经离职了,记录文件虽然还在,但如果要找到那离开的孤儿院负责人……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回到阿戈斯时天已经黑了。向周围的人打完招呼,档案室的管理员来了,向你汇报了目前你吩咐下去的任务进程。你猜那个员工并不是离职,而是死了,毕竟佩铂西不会放任一个掌握着自己秘密的人完好无损地离开家族,药房的安卢西为他出生入死,退居二线时还是在阿戈斯为他工作。
    但这无关紧要,现在的问题是联系不上迪亚洛曾经的孤儿院,难道你现在能做的只有拖时间吗?
    档案室的管理员看出了你的苦恼,他开口建议:“如果您着急的话,不如交给路克秘书来办?他向来以效率高出名。”
    “路克……”
    可你还不确定他是否会替你保守秘密,尽管佩铂西说了他归你管,但任谁都知道一个还未正式接手管理的养女和现任boss孰轻孰重。你要他瞒着佩铂西的话,他真的会说到做到吗?
    心里有了决断,你不再言语,打算回迪亚洛的公寓去。
    “您走好。”
    档案员彬彬有礼向你告了别。等你完全离开之后,他向秘书室打了电话。
    “路克先生,我按您吩咐的做了。”
    身材娇小的鼬鼠简短地应答后挂断了电话,他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收到。
    “好吧。”
    他失望地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看来我还没获得小姐的信任,我还得努力呢。”
    路克向后仰躺在办公椅上,望着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儿后,甜蜜地叹了口气。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人快乐的事,闭上了那双温和而无辜的草食动物的眼睛,带着笑意低声说:
    “我会向您证明……我会证明,我是您最有用的帮手。尽情信赖我,使用我,成长成美丽的样子吧,小姐……呵呵。”
    夜色渐浓,你独自一人,行色匆匆离开了那片逐渐热闹起来的灯红酒绿,向远处的都市中心走去。等回到公寓,就能再见到那个有着浓厚黑发和清澈双眼的少年。
    想到迪亚洛,你那思虑的心放软下来,他应该在努力工作,而且今晚会回来得晚些,你也许可以一边喝点什么一边等他。
    你有些期待起来他回来时的神情,会是骄傲地向你炫耀自己今天工作得多优秀吗?还是会缩成一团,向你小声抱怨烦心事?而且你有些馋他做的夜宵。
    这场意料外的同居,已经不知不觉让你乐在其中了。
    不去思考结局、不去思考未来时,它就像它应该那样令人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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