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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刑部侍郎赵镇澜,前来奏请辅政殿下。”
    “彻查十五年前,京城乡试的冒名顶替一案。”
    冒名顶替,科举舞弊,这可是性质颇为严重的事。
    秦王眉头登时微蹙,接过密信,翻开之后赫然发现,这是程淮安从彬州送来的绝密信件,在信封上反复强调,要赵侍郎本
    佚?
    人亲启。
    程阁老在信里说,自己路过彬州,偶然读到了一份考场文章。他记得很清楚,那篇文章是十五年前自己第一次当考官的时候,选为乡试榜首的卷子。
    可给他看这篇文的人却讲,该文的原作者多年屡试不第,到现在依旧未能考中。
    如果这话属实,那么在当初那次秋闱里成为榜首的人,就有冒名顶替的嫌疑,希望刑部能尽快还原真相,务必从速。
    其实程淮安之所以这般如临大敌,并不是因为正义感,而是因为,他自己就是那场考试的主持。
    如果他现在装聋作哑,后面再由别人查出问题来,他就难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所以不如赶紧上报。
    秦王指尖轻拢,淡定地合上信纸,抬眼道:“此事牵涉的人员,刑部都调查了吗?”
    赵镇澜点点头,如实汇报:“十五年前京城乡试的解元名叫柳源,不久前刚刚擢升,现在官居三品,任太常寺卿。”
    “而那位落榜的考生,是来自彬州的一个书生,屡试不中,家境清寒,现在经常混迹于烟花之地,名叫苏承睿。”
    江寻澈的瞳孔微微一沉。
    早在苏栖禾进入王府之前,小姑娘的家庭情况就被调查清楚,摆在了他桌上。
    所以他知道赵侍郎接下来会说什么:
    “......是苏栖禾姑娘的父亲。”
    好像有晚风吹进来,吹得中堂厅内的蜡烛猛地摇晃了一下。
    橘黄色的、暖融融的一团火光,在凛冽的冬夜之中兀自明亮,圆润而温暖,轻轻跳跃着,拨乱了人的心弦。
    厅内一时没有人说话。
    沉默扩散开来,思绪的触角也随之延伸,仿佛马上就要抵达两日路程之外的那个小城。
    那里也有一个同样明媚温柔的姑娘。
    赵镇澜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面前人的表情:“请示殿下,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是由刑部派暗探去彬州和太常寺都摸排一番,还是直接将苏承睿、柳源全部传至刑堂之上,再做讯问?”
    江寻澈轻吸一口气,微阖双目,遮掩了眸底跳跃的那团火光,也遮掩了心中纷乱的情绪。
    如果传召所有涉案人员进京公堂对峙,那苏栖禾说不定也会来。
    毕竟按照程淮安的说法,他就是在苏家看见了那篇十五年前的老文章。
    所以,她会作为证人,重新进京。
    到时候秦王身为辅政,有权堂而皇之地前往刑部,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他就得以重新见到现实中的女孩,而不是反反复复地在梦里回想,在脑海里追忆。
    不再只是想象出来的幻影,而是真实的苏栖禾在他面前。
    能看见那双墨染的眼睛,噙着温柔的唇角,还能听她用纤柔的声音唤一句“殿下”。
    江寻澈的呼吸加快了。
    喉结上下一滑,不得不咳嗽两声才平复了语气,不让旁人听出异样:“好,那就将所有人都召进京吧。”
    赵镇澜从袖中掏出一本公文册子,递了上来。
    “臣已经提前拟好了公函,请殿下批阅。如果无误,明日清晨便可以发往彬州”
    话还未说完,王爷抬手做了个打断的动作。
    于是他赶紧闭嘴,等待着殿下的指示。
    然后,他眼睁睁王爷眉心微蹙,视线仔细扫了几遍公函,好像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何故,没有问出口。
    赵侍郎有点费解:“殿下,有什么问题吗?”
    江寻澈移开目光,手下随便翻动着册子,把薄薄三页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
    片刻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需要传召的人里,不包括苏栖禾吗?”
    说这句话时,在某个一闪而过的瞬间里,王爷处变不惊的脸上好像显出了几分期待落空的尴尬。
    “哦,是这样的,因为苏姑娘并非本案的证人。”
    赵镇澜在刑部多年,对此非常熟悉:“依照律法,必须出席刑堂作证的只有程老先生,苏姑娘只需当地官吏走访确认一下即可。”
    秦王殿下缓缓坐直身子。
    又是好长的一阵沉默。在这方寸的书案前,空气冷闷,仿佛时间的流逝都就此凝滞。
    良久,江寻澈喉结微滚,轻声说:“好,那就依律行事。”
    “至于这份公函,”他捻起那张薄纸,“字迹有点模糊,不够清晰,需要重新誊写一遍。”
    “我来写就行。”
    他保持了话语的平淡从容,却不知不觉用上了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眼前的官员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要以王爷之尊亲自做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
    秦王提起笔,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笔画之间甚至费了一番雕琢,俨然是完成了一幅书法作品。
    那潇洒俊秀的字迹就是他本人的烙印,只要看过他写的东西,就一定能认出来。
    在段落最后,他顿了片刻,然后又补了一句:
    “如有其他相关人员愿意陪同,也可一齐进京。”
    末了,江寻澈搁下笔,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墨痕完全干掉,就径直把写好的公函重新递回赵镇澜手里。
    动作很快速,仿佛只要让他再稍加思忖片刻,他就会后悔,然后把那张纸拿回来,立马就着烛光烧掉,假装这段插曲压根没有发生。
    赵侍郎没想那么多,收好文件,确认道:“明日清晨,刑部会派人将这份公函发往彬州苏家。”
    “案情如有进度,臣会随时向您汇报。”
    客人告辞时已经是深夜,管家过来想要端走茶盘,又被殿下摆手示意不需要。
    等到老爷子的脚步声也远去,房间中只剩他一个人之后,江寻澈的视线落在那茶盘上,定定看了半天。
    茶已经彻底凉了,但王爷却突然端起瓷杯,猛灌了一口。
    生冷的苦涩在唇齿间飘荡,他闭了闭眼,听见心脏在胸膛中怦然作响。
    就算他自己再自欺欺人,再不愿意承认,可经过方才这一遭,就连赵镇澜也该看出来,他想让苏栖禾重新进京。
    不然听到有机会传召时,他何必激动,在公函上没有找到女孩的名字时,他又何必失望。
    为什么要找借口亲自誊写,还要在末尾加那一句暗示的话。
    不就是想让苏栖禾认出他的字迹,然后出现在他面前吗。
    江寻澈轻缓地用指尖摩挲过白瓷的杯壁,然后再次仰头,将冷掉的茶倒入喉中。
    就这一夜,就这一次。
    他承认,是他想要见到她。
    作者有话说:
    猜猜苏栖禾会不会就这么回来~(感觉这样说就很明显了啊喂)
    终于要毕业啦。最近也是期末季,祝大家有考试的门门高分,要毕业的前程似锦,已经工作的也事事顺利,总之都有好事发生!
    第31章 公函
    ◎她不愿再想了。◎
    听见敲门声时, 苏栖禾还以为是程誉出于礼貌要来辞行。
    毕竟最近彬州的风沙已经散了大半,程家父子的车队也修整完毕,可以继续西行了, 没必要滞留在此。
    她应了一声,站起身去开门前,下意识又低头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摆在正中央的,是江寻澈写的那份文牒。
    上次因为桌前堆积的纸张太多,导致程阁老误拿了她父亲强塞的那些文章,实属失礼。
    所以今天她照顾母亲喝完参汤后,专门抽出时间来,开始整理书桌。
    将她自己的纸页和父亲的文章区分开,分别整整齐齐地码在两旁,到最后,就剩这一份秦王殿下亲笔的文书不知该放到那里。
    里面用语很官方,也很简洁, 是江寻澈一贯的命令语气,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看着那些笔走龙蛇的俊逸字迹,仿佛还能听见他清冷淡漠的声音, 说着让人服从的话语, 永远都能气定神闲, 运筹帷幄。
    苏栖禾定睛看着纸页,心情些微复杂。
    离京已经有些日子了,往事逐渐沉淀下来,自己也看清了、想通了很多。
    她熟读史书,知道在残酷的竞争中, 凉薄之人往往能走得更高, 何况江寻澈出身在最是无情的帝王家。
    皓月当空, 高高在上,光华不染凡尘,疏冷不近人情。
    是她仰望得久了,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好在现在苏栖禾已经认清了自己地位:一介民女,贫寒卑微,何德何能,胆敢留着当朝秦王亲笔所书的文牒?
    所以,为免于僭越,这份东西还是要还给他。
    就在走过去开门的时候,她还在想,如果是程先生来辞行,那么在敬祝他一路顺风之余,还要拜托他把这份文牒用驿递送回京城。
    谁知门外并不是程誉,而是两位官差,一胖一瘦,表情严正,开口带着肃杀之气。
    “苏承睿在这里吗?他涉及一桩大案,刑部赵大人要传召他进京上公堂,让他即刻随我们走。”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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