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院长开腔:“哎,一杯就够了,你现在这情况,少喝点酒。”
带头劝酒的领导愣了愣,程珩一来之前,不是没有迟到的同事,都是罚酒三杯,也不见陈院长说些什么,就那么严肃地坐着,不吭声。
结果到了程珩一这里,竟然帮忙说起了话。
不过陈院长这帮腔说得有水平,大家听出了他是顾念程珩一身上还有伤,不好多喝酒。
“是是是,还是院长考虑周到,体恤下属啊。”
“珩一,那你就少喝两杯。”
岑眠抬起头,看向陈院长。
酒桌上的其他人,看样子都知道程珩一受伤的事情。
就她不知道。
陈院长感受到她的目光,视线和她对上,笑呵呵道:“眠眠,你不认得我啦?”
岑眠一怔,打量他的脸,觉得眼熟,但又记不起来。
陈院长看她的眼神慈爱,像是看自家的小孩,“你以前还叫我陈伯伯呢。”
岑眠终于想起来了,陈院长没调来北京之前,当过南临大学医学院的院长。
为了治疗岑虞的眼疾,沈镌白没少运筹他在这方面的人脉,有时候攒局吃饭,也会把岑眠带上。
岑眠偶尔听父母聊天,知道妈妈能到北京来做手术,是陈院长在其中安排的。
她朝陈院长笑,像是小辈唤长辈似得乖乖喊人:“记得记得,陈伯伯。”
小姑娘声音甜滋滋,喊得陈院长高兴,平时不苟言笑的人,这会儿语气和善,问候道:“你妈妈眼睛恢复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岑眠拿起程珩一刚刚倒好酒的杯子,站起来,“陈伯伯,我敬您一杯,多亏您帮忙了。”
岑眠敬陈院长,是真敬,一杯酒全下肚。
陈院长没想到沈镌白把闺女养得那么大气,说敬就敬,更高兴了,他也把酒喝空。
按理在这场酒局里,陈院长跟谁喝酒,都是意思意思,没有真喝的。
陈院长竟然那么给一个小姑娘面子。
几句话的功夫,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其他领导,很快就猜出了岑眠的身份。
姓岑,母亲眼睛不好,又让陈院长对她的态度那么客客气气。
岑虞是在国际上很有名气的影星,加上她的丈夫,怀宇集团总裁沈镌白,光是名字说出来,就是一个互联网游戏时代的象征。
领导们看岑眠的眼光都变了,连带看程珩一的也是。
即使领导们看出岑眠拿了程珩一的酒,喝了,也没人起哄,再提叫程珩一敬酒的事情。
“……”
程珩一抿了抿唇。
人到齐了,开始上菜。
到底是程珩一他们的庆功宴。
就算免了开头一杯酒,也免不去一个个来敬酒的。
岑眠坐在旁边,默默看他喝酒,数了一杯又一杯。
她看着不舒服,却也不好开口劝,酒桌上,也是一级压一级,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其他人对程珩一,已经是顾着陈院长,少敬许多酒了,一人一杯也便罢了。
另外那些同事,一个个都被灌得脸上通红,眼神眯糊。
程珩一不是那种会耍心眼躲酒的,该喝的酒就喝,毕竟医院也是个职场,要想顺风顺水往上走,这些场合,也需要适应。
他事先来时,不知道院领导也来,要是知道,也就不把岑眠带来了。
虽然他能够适应这样的场合,但心里是觉得没意思的,也不想岑眠坐着难受。
其他人喝酒的间隙,怕她无聊,程珩一时不时侧头,同她讲话。
岑眠依旧不搭理他,埋头自顾自地吃菜。
“……”
程珩一的心情也受了她的影响,别人来劝酒,喝得也不节制。
岑眠见了,心里憋着那股的气更甚了。
她起身,想去卫生间,眼不见为净。
动作做到一半,程珩一便注意到,问她:“怎么了?”
岑眠的语气闷闷:“我去卫生间。”
走廊里没什么人,岑眠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快走到卫生间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烟味。
有两个之前在包厢里吃饭的医生,到外面来抽烟,他们闲聊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
“你知道程医生的女朋友是什么来头了不?”
“不知道啊,不过来头不小吧,没见过陈院长对谁态度那么和善。”
“何止是不小啊,前几个月,我们医院外面到处都是狗仔蹲点拍照,是因为谁,你忘了?”
“岑虞啊?!这来头是够大的。”
“诶,我怎么记得给她动手术的,就是程珩一吧。”
“啧啧,没想到他不声不响,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了‘皇亲国戚’啊。”
“可不是嘛,我听说陈院长之前还想撮合他儿子和沈家的小公主呢,沈镌白都是敷衍过去的,程珩一倒是有这个本事。”
“难怪他能爬那么快呢,年纪轻轻就是副主任医生了。”
“……”
岑眠觉得他们越说越离谱,明明程珩一认识她之前,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的职级了,而且他在学术研究上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怎么跟她在一起了,就好像他之前的努力被否定了。
岑眠气不过,要走过去跟人理论。
“眠眠。”
身后传来男人低缓徐徐的声音。
岑眠一愣,回过头去。
程珩一站在走廊里,身形颀长,就连影子也拉出老远。
他的目光平静,和她对视。
因为知道岑眠心情不好,她前脚刚走,程珩一后脚就跟了出来,显然是把同事的对话听了进去。
他在医院里工作,和同事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好撕破脸皮。
再者,旁人的诋毁,还不至于中伤他。
程珩一只觉得今天着实不该带岑眠来这一场饭局,徒增她烦恼,小公主还是活在玻璃花园里自在。
“回家吧。”他轻声道。
岑眠望着男人漆黑的眸子,深沉得仿佛一团大海,可纳百川。
“……”
她突然觉得没意思,就算把这两个人骂一顿,也阻止不了那些随意产生、随意传播的偏见。
岑眠朝程珩一走过去。
程珩一牵上她的手,十指错落,扣得紧紧,无关旁人。
回去的路上,穿过医院的走廊,四周安静。
男人的掌心温热,空气里有清爽的薄荷气息,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岑眠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
“你在救灾的时候,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程珩一短暂沉默,捏了捏她的手,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危险。”
岑眠:“……”
程珩一的嘴可真硬啊,不想让她知道,就真的只字不提。
岑眠压了一天的气,顶到了头。
她用力甩开程珩一的手,退了两步,和他保持距离,就那么瞪着他。
程珩一有些醉了,大脑迟滞,实在不解她今天为什么那么多气。
他站在原地,垂着眸,认真思索,俊朗的脸庞清冷如水。
岑眠却不耐烦,只觉得他是在敷衍。
她双唇轻抿,转身负气要走。
向来矜持斯文的男人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裙角。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程珩一的声音温柔低缓,因着那一份醉意,浸透出了一丝丝的委屈。
“但是你还没有亲我。”
“明明你说过,生气的人要先亲对方。”
岑眠觉得他无赖,好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你说过。”程珩一攥着她的裙角,把裙角都抓皱了,他细长而浓密的眼睫低垂,轻喃,“你自己忘记了。”
语气里携着一股控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