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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想越觉得害怕, 又让春杏去问前院的管事,这两日有没有收到过沈延的信。
春杏不大会功夫跑回来。
仍是没有。
语清便要托着肚子去徐氏那里说这事。沈延迟迟没有消息,说不定徐氏已经派人去开封来京的路上打听过了。
尤其, 徐氏这两日没有像往常一样找她一起用中饭,只是打发人来问问情况, 她便更觉得徐氏有事瞒着她。
小七听她说要去找徐氏,赶忙劝她:“夫人吩咐过,您现在月份大了, 有事只管使唤奴婢们去做, 出了这院万一有那冒失的冲撞了您可怎么办。”
“让你们说的,好像我是琉璃做的,”语清叹了口气, “再说我是想找母亲说说话, 这事你们谁能替得了?”
小七便不敢再说什么, 而是回身叫上徐氏派给语清的婆子和另外两个丫鬟,前后护送着语清去找徐氏。
徐氏正在屋里和沈延的二姨母以及随她一起来的冯姝月说话。
“......我听曹家人说, ”二姨母道, “原武县、封丘县有灾民拦在官道上要钱要吃的,遇到不给的就拥过去抢, 兰阳县还有一大帮人闯进县衙门, 打死了两个做官的还伤了几个衙差......这些事听着太骇人, 要不要派人去回京的路上迎一迎延儿?”
曹家是二姨母两个月前给冯姝月定下的婆家, 曹家二儿子在户部做主事,还想着攀上沈延这路亲戚, 日后能于他多有提携, 所以对沈家的事尤其关心。
“早就派人去迎了, ” 徐氏靠在迎枕上, 一脸的愁容,“一直也没个回音......儿媳妇天天让人来问,我都不敢告诉她,她现在身子沉了,直怕她想多了出事......”
“那待会等我们回去,也叫几个人沿路去迎一迎,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了......”二姨母叹了口气。
她们说话的时候,冯姝月坐在绣墩上,一直低着头,听到后来又捏起帕子擦了擦眼睛。
二姨母急着回家安排人去找沈延,没说两句就站起来走了。
槅扇一合上,冯姝月揽住了母亲的胳膊。二人在廊下走了没几步,她的眼泪就流下来。
“娘,二哥说封丘、兰阳、原武都是靠北的,还说表哥若是回京,一定会遇上那些......”
二姨母朝地上连啐了几口:“别瞎说,让你姨母听见了担心。”
“……女儿这不是只跟您说么,又没在姨母面前说。”
冯姝月擦了擦眼泪,啜泣着出了院子。
四下安静,语清停在房侧的夹道里,将那母女俩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在刑部、大理寺审过十三省递上来的不少案子,对各省县很是熟悉。从开封回京师,一般都会经过封丘或兰阳,而原武靠西北一些,若是沈延绕路回京恐怕也会经过。
那几个县是出了什么事,沈延遇到了什么?
她抓着小七的手已经冰冰凉。
“快,跟我去找母亲。”
她越走越快,小七半搀半拖着她,才让她稍微走得慢些。
“母亲,刚刚听姝月表妹说开封有三县出事了......是什么事?”
语清一进门便开门见山,那些嘘寒问暖的话她也顾不上说了。
徐氏一惊,这些事本打算瞒着她的,怎这么快就知道了。
“......没什么,灾民嘛,在路边讨口吃的而已。”
徐氏生硬地笑了笑。
“......母亲,君常到底遇到何事了?”语清见她不说实话,心里更慌,“反正我都已经听说了,您若是瞒着我,我只会往坏了想。”
徐氏见她如此坚持,直觉得脑仁疼。
告诉她,怕她担心,不告诉她,怕她更担心。
“......延儿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有任何事等你生产之后再说......”徐氏叹了口气,这才让脸上的愁容显出来,“我若是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多想。”
语清点头答应。
......
槅扇一开,小七扶着语清从徐氏的屋里走出来,语清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自己屋里的炕上了。
虽然目前只听说开封靠北的三个县出了事,但这消息传来的时候,或许已经有更多的州县也出了事......那沈延究竟要避开多少凶险才能平安回来?
她能想到的是,沈延在那边查案,必是每日穿着官服,频繁出入府衙或某些县衙。他那一身绯袍比青袍还显眼,若是民情激愤,才不会管他是京官还是地方官,一定是先对他这样官大的下手......
“少夫人......少夫人!”
小七被她攥得手腕疼。
语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松了手,让小七去取药膏擦擦。
小七揉了揉手腕:“......还不至于要用药膏。但是您也不能老这么魂不守舍的。齐少爷前几日来搭脉,就说脉象不大好,让您再仔细着些,以免早产……少爷是吉人自有天相,您可别瞎想,有什么事都先等孩子生下来。”
语清苦笑。
她也不愿意想东想西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害怕。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了无牵挂,倒也自在。可自从怀了孩子,她就变得愈发敏感,心绪起伏不定,还总是患得患失的,一点小事便能让她琢磨许久。
“罢了......拿些吃的来吧,我又饿了。”她对小七笑道。吃些东西也许能暂时把这事放一边。
她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白日里便另外给自己找了些事做,比如教小七识字,再比如让人上树将榆钱撸下来,她亲自剁成馅包饺子……后来实在没什么可做的,她便到沈延的书房去帮他整理格架上的书,可惜沈延本就是极有条理的,那些书本已经按类比、笔划排好了序,她让人一摞摞地搬下来,发现实在没什么可调整的,又只能原封不动地搬回去。
格架上没什么可理的,她便想帮他理理抽屉里的东西。
紫檀的抽屉拉出来,里面干净的很,只一本册子并一个剔红的小圆盒。
那剔红的圆盒里躺着一只草编的小环,大概是年代久远,那草都已经变得又干又脆,她稍一碰,便有几片干细的叶子断落下来。她赶紧把那小草环并那几片断落的叶子一起塞回去,盖好盒盖。
虽然不知那东西是什么来历,不过沈延保存得这么好,大概是挺在意的。
她又翻开那本册子,发现里面什么都没写,倒有一张纸从其中滑落出来。
泛黄的结香纸上是一个少年侧影的白描,笔触虽略显稚嫩,却也抓住了画中人的神韵。
那少年眉峰高耸而舒展,鼻梁挺直利落,下颌生得极是优雅,他穿着交领长衫,看书的时候仍坐得端正笔直,一身干干净净的书卷气。
只是这少年似乎微微抿着唇,瞧着有些羞赧似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语清看得一怔,她对这幅画有印象。那时她才不过十二三岁,来沈延的书房随便转转,却发现这些书可都不如沈延好看。她便趁他看书的时候画了他的画像。
他那时问她为何要画他,她就随口说因为他生得好看。那便是她生平第一次见他脸红,从脖子根红到了脑门。
她记得他那时向她讨这幅画,可她觉得自己难得画这么好,不舍得给人,便自己带回家去了。但如今这幅画怎会在他这?
她将这画带回了自己的屋子,放进妆奁的抽屉里……
白日里她能忙碌起来,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可到了夜里,思绪便再不受她控制。连着几个晚上,她都是噩梦不断,要么梦见沈延倒在流民的乱棍之下,要么梦见他被冲进府衙的人刺穿了胸膛……醒来的时候枕巾总是湿了一片。
这几日,仍是没有沈延半点消息,徐氏之前派去找沈延的下人传信,说官道上一直没见过少爷的影子。
语清掐指头算算,据他写最后一封信给她,已经过了二十几日。以往在衙门的时候,若是一人失踪了二十日,此人大抵是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外面苍白的天色,躺在床上不想起来,甚至什么事都不想做了,若是他真的不在了,她做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小七听见她的动静,进来给她打水,又扶她坐起来洗漱。
她倦懒地靠在迎枕上,才片刻的功夫便觉得背痛,小腹还有些痉挛。
不过师兄说过,月份大了,多少都会有这些感觉,她便没有在意。洗漱之后,她逼着自己照常用早饭,在小七和婆子的看护下在院子里溜达几圈。
用早饭的时候还好,在院子里一走,她小腹的痛感便愈加强烈,已经像是她小日子里的那种疼痛了。她觉得不好,刚要让小七去请齐铮,便觉得下腹有一股热流涌出来,沿着腿一路淌下去。
她惊得微微提起裤管往腿上瞧,却见一条猩红而浓稠的东西已经流到了脚踝。
徐氏派给她的婆子倒吸了一口气:“少夫人……见红了,看这样子可能羊水也破了。”
语清一见血,眼前已经有些泛黑,耳中只听到那婆子吩咐小七:“快扶少夫人坐下……再去叫人来,得抱少夫人躺回去。”
语清死死抓着那婆子的胳膊,觉得脑袋发昏,身子止不住地往下坠,坐也坐不住了。
“掐我腿。”
她对那婆子道。
那婆子一惊:“您说什么?”
“快掐我的腿,用力!”语清努力撑着眼皮,“我快坚持不住了。”
那婆子大着胆子往她腿上轻掐了一下。
“使劲!”她闭着眼叫道。
若是此时晕过去,她能不能活下去不好说,但她们的孩子一定活不成了。
婆子只好下了狠手,往她腿上掐了一把。
语清疼得眼泪涌出来,却总算有些清醒了。
“……”她粗喘了几口气,“待会我若是再要昏过去,你就像刚刚那样掐我,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那婆子方才慌乱,此时才想起少爷交代过少夫人是晕血的,难怪方才见红之后她身子就软下去了……
齐铮赶到的时候,屋里满当当的都是人。
语清躺在床上,疼得哆嗦成一团,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将额发黏在了两鬓上,瞧着让人心疼。
语清先前已经按产婆说的节律呼吸,但此时仍是又疼又累,眼前已有些迷蒙。她又听到产婆喊她再跟着她呼吸,便强撑着眼皮,使劲点头。
先前听人说妇人生产如何疼痛,她还不怎么担心,毕竟她也是忍受过剧痛的人。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就像是被一个极强壮的人不停地踩踏腹部。原先间隔得长些还能忍受,后来这痛来得太过猛烈、密集,脑袋里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便又袭来了……
徐氏见齐铮进来,赶忙请他上前把脉。
齐铮一搭上脉,眉头便锁到了一处。
作者有话说:
这幅画第一卷 提过~